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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格子间里做梦的人

 睿说 2023-12-02 发布于陕西
电影《隔间里的摩尔甫斯》是几位00后电影人拍摄的。
先说结尾,结尾是两位年轻人站在天台上,小谢准备弹唱他新写的歌曲,小杨在旁边为他打节奏,面前是三三两两沉默的观众,观众们低着头,看手机,这是个寂静的画面,两个年轻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雕塑般地矗立着,忽然,音乐声响起…….
音乐是单弦弹奏,直击心灵,那一瞬间,我的眼泪涌出来,被什么深深地击中了,这种撼动不是情感上的,也不是心理上的,竟然是生理上的。整部电影都有这种击中感,被画面、被氛围、被导演兼主演的一个表情,你没办法像看平常的电影那样,直接说出来你的难受、痛楚、心酸、迷茫,只有莫名的被撼动,就像结尾处一个镜头,一个机械的打夯机在一下一下地击打。

出生在00年代以后的年轻人,以他们敏感的心灵,捕捉、感受到了这种精神痛楚,被机械时代、信息时代异化后人性的迷茫和挫败感,他们用尚未被规训的镜头,开始了静静的述说:一家文化公司的员工,在他的工位上上班,日复一日,他的工作虽然也不算是大卫.格雷伯的“狗屁工作”,但那种纯商业性的工作,也让他生命热情一天天被消磨,这是一种普遍的不能再普遍的焦虑,许多人也就这样被异化成了某种格子间的动物,就像小杨一样,不得不困在格子间里工作,他的工作是写剧本,被一再驳回,被不断PUA,他的创意无处发挥,他乘地铁、去公司、坐在工位上、干活儿、吃外卖、摸鱼、被催促、被监督被管理被叱责……
上司训斥他“你写得也太复杂了吧,你也不考虑一下我的拍摄成本?”,改完被另一位上司训斥“你这写的是个啥?只有两个人的对话,故事没有,情节也没有”作为小编剧的他极力辩解“刚才X哥让我这么改的……”,骂他的人已经走了,对方根本不关心剧本怎样,只不过是在发泄自己也同样被碾压的不爽。
男主小杨是有创意有灵感有激情的高敏感人群,他的梦想是拍电影,拍一部自己的电影,但他不可能在一个商业世界里实现自己的文艺梦想,为此,撕裂的他经常出现一些幻觉,被绑在铁轨上,被困在酒吧里,发展到因工作需要到机场接人,明明接到人了,却发现只是一个行李箱,行李箱里是一堆衣服模特的塑料四肢……这些残肢是一种隐喻,是这些格子间里,被抽走了灵魂的,年轻人的身心,他们已经没有了心,甚至没有了身,只剩下一堆残肢。就像小杨,做着一份连糊口都难的工作,吃着预制食品,过着没有色彩的生活,爱情,不存在的,生活,不存在的,艺术,不存在的,令人作呕的狗屁工作,令人窒息的狗屁生活。
这部电影的一些镜头语言和情节让我想起伍迪艾伦的《午夜巴黎》,但是这部电影要比《午夜巴黎》更加沉重和残酷,也让我想起毕赣的《路边野餐》,但是比《路边野餐》更加现实和窒息。在这部作品里,电影不是精神鸦片,也没能对生活复仇,只是生活的某一个截面,那个难以为外人道的截面,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历过这个截面,或多或少,时间或长或短,在那段时间,你无论怎样大口呼吸也无法感受到清新的空气,一切都是混沌的污浊的,就像困在一个无法逃出的梦幻,这并不是一个社会问题,这甚至不是一个时代的问题,这是一个全球性的困惑——科技越发展,人类越孤独,人类越文明,世界越冷漠。
电影里,朋友建议小杨去看精神科,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电影就在这位年轻人的现实和梦境之间切换游走。在现代社会原子化的世界里,许多哲学家都对现代人的精神问题做出了预言或反思,福柯在《规训与惩罚》里说现代社会就是一张网,并不靠身体的惩罚来进行规训了,而是精神控制、羞辱和弱化。无处不在的数字信息化就是一张天罗地网,使得人的精神世界千人一面,一切都在迅速的简单化、扁平化,人们吃着垃圾食品,对着短视频傻笑不已,精神日趋麻木,注意力越来越涣散,心灵也逐渐迟钝。钝感力成为现代社会生存之道。
一群敏感的年轻人,拍出来这样一部电影,他们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是纳闷自己怎么就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困惑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快乐?本届的宝珀文学奖呼唤“保卫复杂”,不仅仅是文学,任何艺术门类,都存在着“复杂性缺失”的问题,无脑视频、垃圾食品、碎片思维、三俗表演,在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复杂和艺术没有了容身之地,人困在系统里无法脱身,正如人困在一个梦里无法醒来。
《隔间里的摩尔甫斯》表现的精神疾患,在现实生活中已经不少,其实有时候,我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谁病了,那些在格子间做梦的人?还是更多的格子间里没有梦的动物们?谁更像人?艺术使得人区别于机器和动物,创意是人生而为人的刚需。人是需要被看到的,人活着的目的是为了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和他人产生温暖链接,这部电影的导演、编剧和主演杨舜钦,监制、副导演和主演谢雨垚,作为新一代独立电影人,他们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些困惑,截止现在,这部电影已经荣获了三个国际电影节的提名奖项。这些奖项实至名归,这无疑是一部好电影,有着诗意的电影语言,先锋而又现代的表达,那些惆怅和迷茫,挣扎和割裂,撕心裂肺却欲说还休。
回到结尾,是一种彻骨的空:音乐人谢雨垚在弹奏,但他手里是空的,并没有琴,虽然周围有观众,但荒诞的是,即便是稀稀拉拉的观众,也各自低头看手机,这些沉默的、完全互不关心的人,使得这个有人的场所,比没有人更空。音乐声响起,这个声音和影片里无处不在的寂静、噪音、杂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它清亮悦耳,美好纯真,它是一个提醒,提醒周围的空幻,也是一个打破,打破了某种迷茫,更是一种唤醒,这个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的,不存在的音乐声其实是少年们的心声,苦闷的心灵在挣扎,挣扎在梦和现实之间,会挣扎出来吧?会被拯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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