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银杏」的优雅从它的叶子开始，藏在叶脉里。 两条细长的叶脉，就像两条河流一样，从叶基出发，穿过叶柄，然后不断分叉，发散成致密的纹理。 最终，每条叶脉都会铺满半个叶片。其中很少有纹理会发生联结。
这些叶片和纹理是如此的特别，以至于没有人会认不出这是一棵银杏。 相比其它植物，鉴定一棵银杏的难度要小得多。即便是在化石记录中，它们也很难被忽略。 更何况在过去2亿年的时间里，它还一直倔强地保持着原有的模样。
银杏似乎有一种本领，它虽然是雌雄异株，异交繁殖，基因变异丰富，但在形态上却很少变化，陷入一种发展静滞的状态。 看上去有点儿自相矛盾。 像这种跨越了巨大的地质时期，而形态却没有发生较大改变的物种，我们把它叫做「活化石」。如银杏、水杉、蝎鲎……等。
银杏是植物学上的异类，在苏铁类、银杏类、松柏类和买麻藤类，这些现存裸子植物的四大支系中，它是唯一的一个孤支。 整个银杏纲只有现生银杏这一个物种。 但在恐龙时代，银杏家族的多样性却也曾站上巅峰过。
如果演化是一条流经时间的长河，溯河而上，除了现生银杏，沿途我们会最先看到约5600万年前古近纪的铁线蕨型银杏。 接着是约1.21亿年前白垩纪的无柄银杏。 约1.7亿年前的中侏罗纪，义马银杏也曾在地球上欣欣向荣过。
它们都是银杏属的成员，相似的外观，即便是跨越亿万年，你也能轻易把它现生银杏挂上钩。 如果再往前追溯，可以看到，目前公认可靠的银杏类化石记录存在于早二叠纪，距今约2.7亿年。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没有任何一种现存的植物有着如此深刻的史前与现代史的交织。亿万年来，我们的星球一直在变化，而银杏则向我们展示了其卓绝的适应能力。
它曾到达过南方大陆，也曾一度挺进过北极。 但是，大约1亿年前，随着被子植物的接管地球，银杏受到冲击，化石开始明显减少。 随后的恐龙灭绝时期无疑又是一次创伤。 之后银杏的演化发展更是一路式微。最终，第四纪大冰期的来临给了它重重一击，北方大陆的银杏几乎完全覆灭。
只有在中国西南、中南和东部一些潮湿的亚热带和暖温带森林中才有一部分幸存了下来。 这些森林成了银杏的「避难所」。 银杏也从过去的分布甚广，物种甚多，变成了现在仅存的一种，孤孑地生活在这些避难所中。在未来可见的岁月里，亦渐向绝灭的道路上走去。 这种形单影只，且有绝灭风险的「活化石」，我们把它叫做「孑遗植物」。
然而与很多树木不同的是，银杏邀天之幸，在人类的帮助下实现了复兴。它独特的叶形和纹理功不可没。 秋日暖阳低垂，银杏金黄色的叶片挂满梢头。 它的叶柄纤长，风吹时叶片光芒闪烁，如同振翅欲飞的黄粉蝶般灿烂夺目。 寺庙里的银杏老而不朽，古老的枝干长满了钟乳石一般的树瘤。这些树瘤接触地面后，就可以重新发芽，长成一个新的树干。
在天南地北的城市里，同样的金黄色铺满了游人脚下不同的道路。 仅仅用了百年左右的时间，银杏就又回到了百万年前它曾经消失的地方。 但是，在银杏的那些避难所里，在浙江的天目山，在重庆的金佛山，在这些草木丰茂之地，银杏却越来越少。
虽然植物的盛衰自有逻辑，但现在，逻辑掌握在人类手里。 我们把野生的银杏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 野生银杏只存在于中国，现在世界上其它地方的银杏，归根结底都是从中国，从以天目山为代表的野生种群出去的。 它们或许都出自同一个苗圃，同样一个或者几个亲本，是基因单一的人工复制品。
而对于野生的银杏来说，它们的遗传多样性依然是比较高的。虽然外观看上去发展静滞，但它们的基因依然在不断地进化。 它们的种群，也依然能够有效地响应气候的变化。 在每一个春天，银杏的雄株都会选择在一个干燥温暖的日子里，把自己的花粉随风散去。
而雌株也会在幼小的胚珠顶端生出一个闪闪发光的液滴，即传粉滴。这样能更有助于抓住路过的花粉粒。 这些花粉粒会生出带鞭毛的精子，这是一种古老的标志，在种子植物中只有银杏和苏铁的精子具有鞭毛。 这些螺旋排列的鞭毛精力充沛地摆动着游向卵细胞，看上去充满活力。
后记： 今年5月份时，看到一个由多家机构共同发起的「为珍稀物种写诗」的活动，其中印象比较深的两篇是余秀华的《致普氏野马》和陈年喜的《翻越五峰山去看一棵银杏》。然后就一直记着了，想着要写一篇关于银杏的文章，无论好坏，今天终于写完了。 Ps： 中国分布的4个野生银杏种群：东部的浙江天目山种群；西南的重庆金佛山、贵州务川、贵阳等种群；中北的湖南壶瓶山、湖北神农架、巴东、安陆等种群；南部广东南雄、广西兴安等种群。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