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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玉霞 | 沸腾的西湾

 大河文学 2023-12-05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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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中,常看到萦绕在故乡上空的炊烟,裹挟着鱼香和鸡鸭鹅狗的叫声,袅袅升腾,如烟似幻。朦胧中我会看到西湾的鱼,在人们鼎沸的喧闹中在跳跃。

故乡的西湾,湛蓝澄澈,如村庄的眼睛,经年目睹着村人的酸甜苦辣,分享着村人的喜怒哀乐。我在故乡待的时间很短,对故乡来说,我就像是一个过客。七岁时,我就离开了老家,到父亲单位上学。在那短短的七年里,父亲从博山调动到莱芜,又从莱芜调动到沾化。在故乡的母亲,每当秋收结束,麦种下地后,就带我们乘汽车,再坐火车到父亲那边去。单位的条件比老家好的没边,有澡堂,有暖气,有爬不完的山。一直住到农忙时才回到故乡。每年都是这样跑来跑去,算起来,在故乡的时间,加在一起也就三四年。但我对故乡的思念,却是刻到骨子里,印在的梦中。我想故乡也像我思念她一样,是牵挂我的,不希望我忘记她,不然,怎会在我的双脚,留下月牙形的疤痕。常常在不经意间,看到那两道弯弯的疤痕,就会想起故乡,想起那个沸腾的西湾。于是,记忆的河里再次荡起涟漪,徜徉其中,在那片温馨的水域里,捡拾着童年记忆的碎片。

那年夏天,西湾翻湾,无数的鱼浮在水面上,村人都撂下手中的活计,拿着捉鱼的家什往西湾跑。三奶奶嗓门高,边跑边喊:西湾翻湾了,快去快去。这喊声迅速在大街小巷回荡,也如同吹响了集结号,听到的人迅速拿起推鱼网、笊篱、水桶、馍馍框子,赤着脚就朝西湾跑去。西湾的人越聚越多,水里岸上都是人。很快西湾就热闹起来。西湾沸腾了。

西湾里的黑汁泥在水里翻滚,澄澈的水变了颜色,西湾的空气里,散发着鱼腥味,黑汁泥的味道混合着汗味,穿梭在人们鼻子里。黑汁泥在无数忙碌的手指间,脚缝里滑动,像泥鳅一样灵活。牲畜圈里飘过来的羴味,早已淹没在黑汁泥的味道里。

无数的鱼头浮在水面上,泛着青幽幽的光。多是鲫鱼、鲤鱼、草鱼、隔鱼、翘嘴鱼、针鱼,平时都沉在水底,想捉一条都挺费劲。此刻都瞪着惊恐的眼睛,嘴巴不停地吸合着,绝望的目光扑捉着太阳的丝线,寻找着逃生的希望。随着鱼漂浮上来的,还有各种颜色水草。水草被人们嫌弃地抛出去,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岸边。水草里裹着的小鱼小虾,不停地乱蹦。那时候穷,谁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西湾里的水并不深,女人们把裤子卷起来,露出白嫩的皮肤,在浑浊的水里格外抢眼,男人利索地脱去裤子,穿个短裤就下水。那一条条黑壮的腿,走进水里,就和水融为一体了,分不清哪是腿哪是水。大家都全力以赴,大显身手,忘情奋力地捉鱼。那些个小光腚蛋,是在捉鱼也是在嬉戏,兴奋得像炸了一样。

几西湾里的“嗡嗡”声传得很远,里面裹着各种叫骂声、欢笑声。三奶奶的声音最响亮,笑声也最爽朗。她连说带骂的数落三爷爷,嫌他不会逮鱼,动作磨叽,三爷爷总是好脾气地笑着。孩子们欢腾、亢奋,一个个小光腚在水里打闹起来。几十条狗远远的一溜排开,夹着饥饿的肚子,嘴里不时发出各种声音,眼睛不眨的盯着沸腾的人群,期待着抛出的鱼。人们的心,被欲望牢牢地包裹住了。那一条条腿,一双双大手,一个个捉鱼的网子,让鱼们胆战心惊地躲闪着。天空不断飞过一群群鱼鹰,垂涎地叫着,盘旋着。

爷爷带着我加入其中,我是兴奋的,紧张的,激动的,我端着笊篱,进入到水中。赤脚踩在水底的黑汁泥里,黑汁泥从脚丫里钻出,就像无数条小泥鳅,痒痒的,滑滑的,又像是踩在屎里,有恶心的感觉。黑汁泥的味道,顺着水里的气泡冒出来。我虽然在水边长大,因不喜欢水底的黑汁泥,所以很少下水,因此既不会游泳,也不会捉鱼。湾里的鱼很多,我兴奋地端着笊篱捞鱼,鱼真厚,每一下都不落空,不时有大鱼尾巴扫下我的腿。我正捞得起劲,脚底下传来钻心的疼痛。右脚被一块玻璃扎破一个大口子,殷红的血把那片水都染红了。爷爷赶紧拉我上岸。去包扎。我边走边回头,看着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鱼,它们也在看着我。

伤的不轻,爷爷抱起我就往诊所跑,血滴嗒了一路。到了诊所,消消毒、撒了点消炎的白粉,包扎了一下。村里的赤脚医生(后来成了我的婶子)笑着说,咋这么不小心,回家多吃点鸡蛋就补补。那时条件差,搁现在至少得缝上5、6针,或是在医院里住上两天。

伤口很大很深,愈合得很慢,这下,我既不能跑也不能跳了。傍晚,爷爷从地里回家时,都会绕个弯来看看我的脚,每次都像变戏法一样,从他的斗笠下取出两只蚂蚱给我,或是带个瓜。那年夏天我觉得过得特别慢,蜻蜓似乎格外多,颜色特别好看,小鸟时常落在我的旁边,蹦跳着觅食,可惜,我不能去捉。妈妈变着法地做好吃的。

小伙伴们常泡在我家宽敞的院子里,她们用大扫把扑蜻蜓,多的时候,一下能扑三只,满头大汗的小伙伴,举着捉到的蜻蜓送给我。整个夏天,我基本上是颠着脚的。后来好了,但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三奶奶隔三岔五来我家,每次都是人未到,声音早早地顺着西湾里的风就飘进来。三奶奶每次来,一坐就是半天,我喜欢听她拉呱,声音很有节奏,高低起伏着。有时也会给我讲故事,她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那鼻子、眼睛都在动,听得我紧张兮兮的,不知是被故事,还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在外地工作的爸爸也回来的勤了,每次都给我们带很多好吃的,我因伤了脚,肯定会多得一些。小我一岁的妹妹无比羡慕,她为了让自己生病,把头扎进水桶里泡了半天,结果未能如愿。

无独有偶,第二年夏天,西湾又沸腾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又下水去逮鱼,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在左脚上也留下了一条疤痕,大小形状和右脚差不多,真是奇巧。

大嗓门的三奶奶笑着说,我和西湾有缘。是的,我的确和西湾有缘,在我与故乡渐行渐远的今天,这份缘长在心里,留在记忆里,使我无一刻不思念。这两条对称的疤痕,是故乡留给我的美好纪念,也是故乡,牵挂我的佐证。 


作者简介

柴玉霞笔名花沐,华能山东济宁运河电厂工作。济宁经开区作家协会会员。创作散文百余篇,发表于报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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