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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洲:义旗终插青山巅——傅作义来包头主持绥远起义签字纪实

 独角戏jlahw6jw 2023-12-06 发布于福建

引子

*本文摘自《绥远九·一九起义》,作者王新洲,原标题《义旗终插青山巅——傅作义来包头主持绥远起义签字纪实》

个人感觉此文很有剧本的味道。

正文

1949年9月4日,华北军区司令员聂荣臻亲自委派的铁甲列车载着原国民党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副总司令邓宝珊一行直抵包头。傅作义将军住进事先安排好的皮革厂办公楼上。这几天他太忙,办公厅主任王克俊和秘书阎又文劝他一定好好休息一下。

傅作义下意识地闭下眼睛,许多人物纷纷出现在他的大脑:

毛泽东:“宜生,你为人民立了大功啦,人民不会忘记你的,今天咱们是姑舅亲戚,难舍难分嘛!”

在西直门车站启程时,聂荣臻、薄一波(华北军区政委)亲自送行,临别时的目光使他久久不能忘怀。那是同志的信任,兄弟的情谊。

车过中共绥远省委和人民政府所在地丰镇,高克林书记、杨植霖主席等人的亲切慰问,如在昨天;集宁车站姚喆司令员风趣的言谈尤其难以忘怀。杨植霖曾坐过自己的大牢,仍能赤诚相见。他们在以共产党人的伟大形象感染着自己。毛泽东的创举“绥远方式”使他成了付诸实施的关键人物,无疑也是他自我改造、自我塑造的重要内容。他屡下决心,一定把绥远的事办好。

傅作义的工作效率是惊人的。8月25 日下午抵绥,29日进驻麦达召(美岱召)。10天时间里,接见部队,发慰问金,与营长以上干部会谈,调动换防部队……他确信包头已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故亲自来包,组织将要在包头举行的“绥远和平起义”签字大计。

28日,王克俊、阎又文已把近日工作情况电告华北局,估计毛主席已经得到消息。想到这里,傅作义再也平静不下来,随而起身。警卫人员听到他起身,立即报告:“傅先生,华北薄政委、聂司令员来电。”

傅作义笑着接过电报:

“傅先生:各电敬悉,并已转呈毛主席看过。毛主席认为,兄在绥远所取态度及步骤是正确的。揭破反动宣传,巩固部属信心,团结绝大多数,孤立那些坚决的反动分子,打破蒋、李、阎、徐永昌阴谋及扣押一些最反动的特务,尤为重要。棉衣正在筹备,勿虑。政协(全国政协第一次会议)因代表尚未到齐,可能推迟数日,但兄及宝珊兄望于9月15日前返平,以便按时出席。绥远发表通电及兄等就职通电希能于日内发表。”

包头街上。临街的墙上偶有几张标语:“反对投降,消灭共产党!”“打倒傅作义!”“打倒邓宝珊!”

几个士兵正拿笤帚清洗这些旧标语,换上刚写的新标语:“欢迎傅先生、邓先生来包!”“迎接和平,反对内战!”市民们谈论着,笑着,街上出现新的生机。董其武从驻地出来,看到这一切,心情格外敞亮。

做为绥远省主席、归绥部队指挥所主任的董其武,自北平和平解放开始酝酿绥远起义以来,决心投向人民怀抱。经数月的艰苦努力,多数干部大都理解他的用心,意见渐趋一致。《绥远协议》签订以后,7月8日,分别向各部队长官宣布了协议案,并进行讨论说服。起义工作曲折发展。国民党中央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一方面派遣中统、军统特务公然进行破坏,或许以高官,威逼利诱,或暗杀绑架,制造事端;另一方面由阎锡山利用绥远部队与山西方面的历史关系,对部队的中、高级军官进行收买、拉拢和分化,企图架空董其武,挑起战乱;再者,绥远部队的高级军官均系傅作义手下的“弟兄班子”,各自为政,难以掌握,尤其是绥远部队的实权人物刘万春,企图另搞一套,董其武已感到力不从心。因此,起义工作越接近实质越显出其困难,只有请傅作义亲绥远,问题才能解决。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给予极大支持,派傅、邓前来主持绥远起义工作,这使董其武立刻有了靠山,工作遂顺利开展,势如破竹。

董其武来到皮革厂傅作义办公室。邓宝珊、董其武等人分别阅读了聂荣臻和薄一波的电报,均感到时间紧迫。傅作义嘱咐负责通讯的李竭忠:“要随时和中共中央取得联系!”

“是!”李竭忠答应着离去。

傅作义踱着步对董其武和王克俊道:“时不我待呀!张庆恩(国民党内政部调查局华北办事处处长)那儿有什么动静?那天在麦达召叫我撵走还不服气呢。还有中统祁继先那儿。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刘万春(绥远部队第111军军长、省保安司令)和鄂友三(绥远部队12骑兵旅旅长)怎么样?”

王克俊正要回答,就听到有人嚷叫。

“让我进去!我要见总司令!”听到是鄂友三的声音,王克俊立刻走了出去。

“请你们暂且回避,我见见他。”邓宝珊、董其武听傅作义如此说就进了另一个房间。

鄂友三手拿一份文稿进屋,说:“总司令,我不反对和平,但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投共,不如搞一个全面和谈,最起码和宁夏、青海、甘肃、新疆几省联合起来,搞个局部和平。这是我们的意见。”说着把文稿递给傅作义。

“噢?”傅作义接过稿子打开一看,是一份要求全面和谈的《和平意见书》。他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严肃地说:“糊涂!我不相信这是你的意见!全面和谈,谈何容易!你我能行?蒋介石、李宗仁不是也搞全面和谈吗,结果怎么样?绥远方式是在北平起义之后经毛泽东特许的。我不能眼看着你们都当了炮灰。长江防线怎么样?南京怎么样?天津可是硬拼的!湖南程潜、陈明仁怎样?小心让人家当枪使!”

“这……”鄂友三无言以对,酒糟鼻子显得更红了。自傅作义来绥宣他商谈起义以来,他一直发牢骚,闹意见,会上公开反对起义,还三番五次找王克俊谈话。经过王克俊、张灌清、李世杰等人做工作及傅作义亲自面谈,总算有所转变。论感情,论私交,鄂友三从内心佩服傅作义,认为傅作义是他最信赖的政治家。傅作义也相信他的转变。没想到他又搞来一个所谓全面和谈的《意见书》。这分明是在替中统、军统说话。傅作义知道鄂友三素对中统、军统没有好感,可今天却感意外,这使傅作义很恼火。

“鄂旅长,我知道你做过不少坏事,和共产党结下仇怨,这些我都给你承担了,你不就是怕共产党不饶你,怕秋后算账吗?我可以担保,只要你参加起义,今后不再干坏事,绝对按你原职使用!莫非你还真要来个鱼死网破?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我……唉!”鄂友三来时自觉理直气壮,一见傅作义的严肃表情,早就心虚气馁了。傅作义历来对部下很少这样批评,今天一是气鄂友三替人说话,二是自觉和鄂友三一家有私交——鄂友三的夫人曾为傅作义治过重病——所以态度硬中含私。鄂友三当然感到话中的内涵,他还能说什么呢。

从傅作义处出来,鄂友三径直来到刘万春家。

二人坐定,刘万春凑近鄂友三:“友三兄,咱们就要投共了,你感受如何?”

和刘万春交情说来不错,但对他那阴阳怪气,鄂友三历来不赞赏。不知出自什么原因,他对刚才被傅作义的训斥只字不提,仅就刘万春的话题说道:

“健先生一来,谁还能怎么样?我杀了那么多人,最怕共产党不饶我。傅先生接见了我,心里踏实多了。从心里讲,我他妈的不服气!真想拉部队上大青山当山大王!”

刘万春:“你错了!拉出去有供给吗?有住处吗?上千人马你去哪儿?在这种情况下,人家一打你就完蛋!”

“我他妈难咽下这口气!”

“不用愁,傅先生能在这儿待多久?他为咱们办好事,一走还不是咱们的天下?有人供养咱们,咱还不误干咱们的事业,这叫借共产党之水养国民党之鱼,何乐而不为?”

“噢?”鄂友三心想,这真是个老狐狸。他不禁点头道,“难怪你老兄这么积极,真有你的!”

此时,他的副旅长赵思武匆匆进门:“刘军长……”他对刘万春打了个军礼便向鄂友三道:“旅座,有急事,快回!”

二人回到整骑12旅副旅长办事处。赵思武拿出一份密电交给鄂友三。

鄂友三接过电报:

傅作义认贼作父,拱手让出华北,今闻该逆潜赴绥远,鼓动降匪,着速就地刺杀,事成重赏。

毛人凤

鄂友三抬起头,眼露凶光。片刻又摇摇头说:“又是你们军统干的!傅先生对我够意思,再说傅先生是中外闻名的将领,这罪名谁能担当得起。不能干!刘万春的马弁杀了人家联络处的王士鑫,又能咋?再说你自己能干?”

“重赏之下……”

“不行!”

“那怎么办?”

“等等看吧。告诉你,不能乱来!”

“那好吧!”赵思武不情愿地点点头。

皮革厂傅作义办公室。

傅作义对刘万春:“寿山,对绥远和平起义,你得表个态嘛。”

“我完全同意起义!”刘万春非常痛快。

“那王士鑫被杀……”傅作义深沉地问。

刘万春听出其中的潜台词(你干得好事!),但他毫无自责,若无其事地说:“真没想到,那事是李锡庆连长率众所为,被段锦堂团长枪毙了。听去丰镇的人说,他们都嚷着要为王士鑫报仇,可把我急坏了。还是共产党政策英明,做通了部下的工作,我没什么可说的,请总司令放心。”

傅作义点头道:“我今天又找了畹九(国民党第9兵团司令官孙兰峰),看样子他还有顾虑,他讲:这次起义必须有条件,不能和北平一样,要保证部队不能解散和每个人的生命财产的安全,扣押咱们的人一律释放,按起义对待。’我告诉他,毛主席讲的'绥远方式’就是要既往不咎,一包到底,只要求地区解放区化,军队解放军化,比你说的还要优越。”

刘万春说:“畹九就是固执。”

健作义:“这条件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宁夏的马鸿宾来包头,让我给毛主席求情,他们也要求用'绥远方式’解放,我向毛主席请示,他没有同意。原因就是咱们先有北平起义,才有'绥远方式’的产生。可惜咱们有些人至今还不明白。长江防线有多么坚固,人家72小时就全线突破。你绥远一个弹丸之地又能怎样……不过,工作还算顺利。”这时王克俊拿着一个文件袋和李世杰走进办公室。刘万春即告辞。

王克俊道:“傅先生,给薄一波和聂荣臻的电报已经拟好,请您过目。”

电报内容包括绥远部队的编制、装备及处理原则、实施步骤。处理原则:(一)坚决团结,耐心教育,使绝大多数干部均可成全;(二)肃清特务,使不能散布反动宣传,发生破坏作用;(三)纪律不好的小单位,需妥慎安排,以免操之过急,流为地方土匪盗贼,影响治安及生产建设;(四)军队逐渐整编教育,最后转入农业生产。

实施步骤:(一)董其武等通电发出后,即彻底成为解放区、解放军,与反动政权完全断绝关系;(二)立刻先恢复交通;(三)成立军政委员会,拟以几个月时间进行思想教育,调整人事,处置坏分子……两个省府合二为一…

傅作义看完,确信把自己的意见完全表达了出来,就指示立即发出。9月13日收到薄一波和聂荣臻的回电。回电对傅作义所提处理绥远问题的四项原则和三个步骤作出了充分肯定并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和关心。

傅作义拍了一下电报高兴地说:“好,现在是万事俱备,可以筹划签名了!”

“报告!”秘书进来,“总司令,刚收到电报,国防部长徐永昌15日要来包头。”

“噢?”傅作义一怔。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包头机场。飞机慢慢滑向跑道。

国民党国防部部长徐永昌缓缓走下舷梯。他身着藏青色华达昵西服,头戴礼帽,身材魁梧,笑容堆上60来岁的脸颊。

傅作义、邓宝珊、董其武等人上前握手。

徐永昌下榻处,徐、傅对坐。

徐永昌与傅作义平素私交甚好,但此时谈话却不投机。沉默了好一会儿,徐永昌拿出几封信放到傅作义面前。傅作义打开其中一封:

宜生兄:

此次离平返绥,正如我当年从西安回南京。由于一念之差,以铸成今日危亡之大错,要接受教训,不要自误、误国、误部下。望兄见字速回重庆,共商国是。

切切

蒋中正

傅作义摇着头打开另两封信,扫了两眼,一封署名李宗仁,一封署名阎锡山。他随便把信放在桌上,深沉地对徐永昌说:“国民党丧失军心民心,大势已去,李宗仁让我去当东南军政长官,就是让我去广州当行政院长,我也无力回天。现在,不只北平、绥远、甘肃,全国很快都要解放。这是历史的必然!难道你心中不明白吗?次辰兄,恕我实在不能从命。不过你带来的50万银元,我们收下了,我替董其武谢谢你。”

徐永昌半晌挤出一句话:“宜生,你要后悔的!”

“不!”傅作义说,“这次我是认清路子才走的。你们国民党有本事再打回来,要我的脑袋,我也心甘情愿。”说着站起身来。

“请次辰兄莫怪,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咱们完了再谈,对不起了!”

徐永昌非常自信和傅作义的交情,他亲自来包,再加上蒋委员长的许诺,自以为能把傅作义拉回广州,真没想到会这样,真不知毛泽东给了他什么好处(他至死也没有明白)。他呆呆地瞅着傅作义的脸,这张脸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傅作义见徐永昌没说什么,就悄然离去。

夜,黑沉沉。包头城沉寂在睡梦中。

东南门外皮革厂办公楼上的灯仍亮着。

王克俊、阎又文在灯下忙得不可开交。阎又文匆匆起草着起义电文,不时跟王克俊商议着措词。王克俊一边看稿,一边整理、修改。

阎又文写完最后一个字拾起头来推给了王克俊:“总算写完了,王主任读着感觉如何?”

王克俊拿着稿子点着头说:“立场鲜明,淋漓痛快!”

董其武推门进屋。

王克俊站起递过稿子:“董主席,草稿拟出来了。”

董其武浏览一遍,脸色严峻,一言不发,把稿子一折装进衣袋,匆匆离去。

王克俊、阎又文心中志忑,面面相觑。

二人来到傅作义办公室,傅作义停住踱步,问:“通电稿拟好了吗?”

王克俊答:“拟好了。不知怎么样,董主席看了稿子,脸上很不好看,拿起稿子走了。”

傅作义虽然相信董其武,在此关头仍不免惊疑:“莫非有什么意外不成?”

墙上的挂钟“嗒嗒”响着,时间已是凌晨1点。

凌晨2点的钟声早已响过。整骑12旅副旅长驻包办事处的争吵正达高潮。

张庆恩、赵思武、祁继先(中统局绥远党通室主任),一个站在屋中央,一个蹲在椅子上,一个扶着桌角站在椅子边脸红脖粗地叫嚷着。

张庆恩:“你们军统手里有兵,有权,哼!傅作义在归绥、麦达、包头,来去自如,为所欲为,眼看着要把共产党的刀架在咱们的脖子上了,你们的行动呢?亏你还是鄂友三的红人!”

赵思武毫不示弱:“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是给董其武要回不少军饷吗?你不是给孙兰峰要官要兵吗?你不是去见了傅作义了吗?是处长,又是特派员,又是主任,你们中统多好?不行了拍拍屁股溜了,可我呢?我去哪儿?”说着,竟带出哭腔,蹲在了地上。(史料记载:国民党军统局绥远站站长赵思武在绥远起义前后,苦心经营,布置潜伏,凭借军统在绥远十多年的活动基础,妄图与共产党长期斗争。1949年11月,董其武主席在归绥召集各部队长官开会,赵思武下车时打听到会上可能扣捕他,便立即上车返包,董其武立即打电话命陈玉甲上车站扣捕。火车进站,赵思武并未来包,原来他在东兴下车逃往北山。后改名隐姓流落甘肃古浪县行医。1959年在山西运城县公安局自首归案。)

张庆恩:“你……好,我明天就去找董其武拼命,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祁继先打横:“咱们这是耗子咬架窝里反,徐部长不是来了吗?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配合行动,成败就这一锤子了!我明天找几个人拉住孙兰峰,赵副旅长还是鼓动一下鄂友三,这个山大王要千还是行的。”

张庆恩自知失态,忙说:“嘿嘿,好吧,我让人活动一下刘万春,再找找孙兰峰,吓唬吓唬董其武。如果徐部长得手,咱们的工作就没白做。”

鸡鸣声声。晨曦降临到包头平市官钱局董其武的住所。

董其武迷糊了一会儿就急急忙忙爬了起来。勤务兵打来洗脸水。李忠孚(归绥部队指挥所办公厅主任)急匆匆走进来:“主席找我?”

“公信,昨夜你干啥去了?我找到两点多钟!咱们干啥来啦?你知道吗?哪有时间应酬朋友。”董其武很生气,看李忠孚低着头很是懊悔,便换了口气说:“昨夜又文写了个通电稿,大骂蒋介石、李宗仁、阎锡山,骂管什么用?我们起义要讲明我们的历史,讲明我们的立场。”

李忠孚不住点头:“是!是!”

这时,卫兵买来油条、豆浆,摆上桌子。董其武:“快点吃饭,咱们去见傅先生。”

傅作义办公室。

卫兵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油条、豆浆。

卫兵:“总司令,你多少吃点饭吧!”

傅作义头也不回地摆了摆了手。他一夜没睡,眼睛有些红肿。透过窗户,曙光喧染着塞外古城的早晨,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叫着。

汽车声响,董其武和李忠孚走上楼来。傅作义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忙走出屋,见董其武进了王克俊的房间,也赶了进去。

“总司令,我正要和克俊谈呢。又文给我的草稿我看了,觉得不太合适。我想让公信改一下,要把我们长城抗战、百灵庙战役和五原战役的战斗牺牲、艰苦奋斗写进去,表明我们为国为民的立场。”董其武见傅作义进来忙说。

傅作义这才放了心,道:“可以嘛,你们说呢?”

王克俊、阎又文原不知董其武的用意,听这样说便很高兴,异口同声地说:“好!好!”

李忠孚摊开了草稿,边看边勾划。

董其武、王克俊退出,阎又文坐在椅子上养神,不一会儿,王克俊悄悄进来,小声对阎又文说:“徐永昌又来找傅先生,真是死乞百赖!”

起义通电稿经李忠孚的改写,又反复和王克俊、阎又文商议、推敲,12点半钟收笔。董其武看完稿子,对李、阎、王说:“我看可以,你们送傅先生审阅后,立即誊清,今天中午邓宝珊将军代表总司令宴请徐部长,我去赴宴啦!”

阎又文拿着草稿请示了傅作义,回来对李忠孚说:“总司令同意了,叫咱们快去誊清,送电台发往北平,呈毛主席审阅。”“好哇!”李忠孚很兴奋。

傅作义办公室里,卫兵端上两大盘饺子放在了桌上。傅作义这时突然觉得肚子空了,忙坐在桌旁。见阎又文、李忠孚进来,招呼道:“又文、公信,抄完啦?快来吃饺子。”

阎又文、李忠孚答应着上去坐。傅作义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嚼着:“噢!今天的饺子这么香!今天的饺子这么香!”

傅作义几天茶饭不思,今天这么高兴,人们都食欲大发。阎又文的脑中却幻想出徐永昌坐在宴席上的形象。满席的美酒佳肴,家禽野味应有尽有,陪客的邓宝珊、董其武、王克俊等人纷纷为徐永昌劝酒,徐永昌只是皱着眉一言不发……

“又文快吃饺子!”听傅作义又催促,阎又文笑笑收回遐思。傅作义来包头的目的就是为促成绥远起义大业。如今起义通电都已成稿,签字在即,大功就要告成,他当然高兴了。他高兴徐永昌就要皱眉头。想到这些,阎又文开玩笑道:“傅先生,咱们干吃饺子,比陪徐部长赴宴还有滋味的!”

“哈、哈、哈……”人们轻松地笑了。

“又文,畹九怎么样?”傅作义突然问。

“听说他病了,已经住进了医院。张庆恩、祁继先都找过他,他拒不接见。徐部长几次要见他也被拒绝了。”

“噢!”傅作义点着头说道:“畹九是个很重义气的性格倔强的人。我相信会回心转意的。我们决不能眼看着他在错误的路上滑下去。时间不多了。唉!”

孙兰峰,字畹九,傅部元勋。原任察哈尔省代主席,国民党第11兵团司令官。1948年底兵败张家口,只身逃往陶林,后经武川集结,纠集起残余兵马和北平起义后逃出来的军官,在武川县挂起第11兵团和察哈尔流亡政府的牌子。第11兵团番号被撤销后,又经张庆恩的活动,组织起第9兵团,并迁来包头,屡屡表示要东山再起,打回察哈尔。他和董其武同为傅作义部重要人物,董其武也难以左右他。对傅作义的北平起义,他认为是上了共产党的当,对绥远起义,认为还不至于败到这种程度,仍对国民党抱有幻想;对共产党不理解,不相信,怕斗争,怕失去职务和地位。宁夏、甘肃的解放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傅作义来包为他勾画了美好的前途,山东汉子的耿直倔强,使他一下子难以转过弯来,思想正处于激烈斗争中。

包头医院病房外,白震(9兵团政治处长)、李科长等人要探视孙兰峰,卫兵说:“我去通报!”

屋里传出:“不见!不见!我谁也不见!”

卫兵出来只是摇头。

白震叹了口气,想起了几天前和孙兰峰的一段对话:

“……飞广州?去宁夏?打下去,还是走北平和平起义的道路?审时度势和亲身经历都证明前三条路行不通。只有走起义的道路,士兵才能免流血,人民免涂炭,家庭不流散,干部有出路。虽然我们心里都不好受,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白震说着禁不住热泪满面。

在孙兰峰这个久经风雨的识途“老马”面前,白震不过是一个28岁的娃娃。但是很显然,孙兰峰也动了情,声音很低沉,忧心忡忡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事情怕没那么简单。我是怕中共言而无信,不重用我们的人,如果是那样,咱们势必要坐冷板凳;另一方面我们投靠共产党,国民党特务很可能对我们下毒手;三是我们家属会不会像北平起义那样仍然到处流散,生活无着落,那样我们就愧对部属了。”

白震又说:“孙主席,傅先生是奉毛泽东之命来绥远的,乘专车,偕要员,带大批银元给官兵,路过张家口、丰镇,共产党省委干部都出来迎接,这决不只是摆摆样子的。共产党要坐天下,怎么能背信弃义?绥远的将领和要员都同意签字了,连陈秉义旅长还懂得暗地派人到丰镇联系,您知道吗?孙主席,该拿主意了!”

“我清楚!急是没有用的!”

听话听音,白震感到孙主席似乎是有了打算,提着的心放下了。

现在,孙主席住在医院,什么人也不见,这到底…?李科长也很着急。

“唉!真是急死人!麻烦你把这份倡仪书送交孙主席。这是大部分官兵要求和平的心愿。一定转交!”白震对卫兵说。

卫兵接过倡仪书:“请处长放心。”

包头福生茶馆客厅。

老议长张钦和绥远最高法院院长于存灏从归绥专程来包参加签字仪式住在这里。董其武带李忠孚来向二位介绍了起义工作的准备情况后,便让李忠孚拿出起义通电稿让他们看。二人激动地共同阅读了通电稿。

张钦兴奋地大声说:“写得好!表达了咱们绥远军民的心愿。”于存灏:“傅先生这一来,咱们的大事告成,这是全国人民的幸福。荣祥老先生病了,特意拜托我二人替他签字。”

突然一阵汽车发动机声。李忠孚站起朝窗外看,是一辆大卡车。车上跳下七、八个便衣,分散在院里四处窥探。张庆恩从司机室里跳出来,怒气冲冲走来。门口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放进了张庆恩,把其余的人挡在门外。

李忠孚:“注意!是老狐狸张庆恩。”

张庆恩一进门就大声嚷:“董其武!你让我到南京交涉经费军费要到了,你又投共!我怎么向中央交待?”

董其武不卑不亢:“正道沧桑,和平是唯一上策,我看你也别回去了,也一块干吧!”

“你能干,我怎么能干?共产党最容不得我们中统的人。”张庆恩嚷着,突然感到语言无力,便拉张钦、于存灏说:“你们是地方人士,这是绥远的生死关头,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你们应该说句话嘛!”

张钦慢条斯理地说:“苟能兴邦,万言何惜。”

张庆恩气急败坏:“董其武,走!咱们找徐部长说理去!”说着竟来拉董其武。

董其武站起身,大声说:“你要干什么!?”

张钦、于存灏都站起身,李忠孚不知所措,气氛紧张。

院里的便衣伸长脖子听屋里的动静,有两个人鬼崇崇议论着什么。门口的卫兵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一进屋。

“报告主席!总司令来电话,让您速去!”

于存灏忙说:“总司令有事,主席快去吧!”

“张主任,你多呆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董其武说着疾步走出门。

张庆恩被手端冲锋枪的卫兵的突然报告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董其武已经上车走了。卫兵又端枪封住门口。

各地参加绥远起义签字的各方代表全部来到包头。

毛泽东主席对起义通电意见的电报已经打回,除建议“蒋、李、阎”须用全名,以备查索外,同意全文照发。

傅作义心中高兴,回头看邓宝珊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那宽厚长者的面容,魁伟的身躯,使傅作义从内心感到亲切,有这样一位辛亥革命的老同志在身旁,自己做事就会有主心骨。

1945年,傅作义执行蒋介石抢夺地盘的布置,一时气焰嚣张。到了冬天,便不断吃人民的败仗,于是有绥、包围城之役。邓宝珊一到归绥,傅作义大喜。因怕解放军进攻,欲假邓求和,又怕蒋知道,整日惶惶不安。邓宝珊则总是乐呵呵的,启发人们向前看。这种大将风度,使傅作义及傅部高干们均受到感染。邓总和傅部元老人物张濯清、李世杰等人交换思想,闲下来就去张钦、荣祥处交谈,杨令德成了他的“私人秘书”。这时,他的国共联合,反蒋反内战、称许共产党人的言论发表得更多。这对张钦、荣祥等人后来力主“绥远和平起义”起了重要作用。

尔后,傅作义挂衔12战区司令长官、绥远省主席、党部主任,春风得意,继而任“华北剿总”总司令,势力范围扩展为平、津、察、绥及河北部分地区。但权势高极,局面则糟极。1947年底,涞水一战,军长鲁英麟兵败自杀,师长李铭鼎阵亡,傅作义哭泣一夜,仍打肿脸充胖子,大力宣传打了胜仗。1949年,傅作义只有拼命挣扎。新保安一役,其嫡系35军全军被歼,军长郭景云自杀;105军军长袁庆荣被俘;104军覆灭,军长安春山只身逃平;察哈尔省军政首脑孙兰峰落荒遁绥;董其武孤守绥远一隅。傅作义的老本拼完了。他困处北平城内,几乎发狂,派飞机把邓宝珊接到北平,共商大计。傅亲自接邓,同车返邸。车上傅作义自打耳光,弄得邓不知所措。当时北平和谈正趋紧张,邓一方面劝慰傅放开眼界,一方面以傅“全权代表”出面,挽和谈于决裂危局,顺利完成了“北平方式”这一历史使命。

“绥远方式”似乎具有与邓“国共联合建国”思想共通之处。为促进绥远和平,邓跑前跑后,陪傅去西柏坡见毛泽东,陪傅商谈绥远协议。默默工作,不计得失,夜以继日,寝食难安,人也累瘦了。

傅作义看着,想着,不禁叹道:“微斯人,吾谁与归!”

“傅先生!好消息!'主克俊兴冲冲地进来

邓宝珊一下惊醒,坐直身躯问:“什么好消息?快说说!”

傅作义,邓宝珊的目光一齐投向王克俊。

“刚才接周北峰先生来电,说周恩来副主席把傅先生在重庆的夫人通过香港接到北平,在兰州的家属也接回北平。”

傅作义确实为接回夫人做过安排,但未成功,现在听完这喜讯不禁愣住了。他眼圈发酸,强忍内心的激动踱起步来。“好啊!好啊!”邓宝珊站起来连声道,“宜生,你说话呀!买酒!请客!”

傅作义停住踱步,颤声道:“好,请客!”

9月18日是日本入侵东北的日子,是我国人民的国耻日。周恩来、李富春、陈毅在北平饭店召开了欧美同学座谈会。主持人李富春正慷慨激昂地讲着话。周北峰曾于1929年留学法国,取得硕士学位,今天也来参加会议,周恩来看到就让身边的阎宝航把他叫到另一间屋子,详细询问傅作义在包头的情况。周北峰一一作了汇报。最后说:“本来起义工作就要完成,半路杀出了个徐永昌。”

周恩来听罢,风趣地说:“看来,傅先生在包头是和徐永昌作拔河比赛。哈哈哈!徐永昌赖着不走,可以带他来北平嘛!我们的时间是宝贵的,全国政协会议定于9月21日开幕,这个会议就要研究新中国的成立。傅先生要在会议前赶回北平参加会议。你要电告博先生,把出席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绥远方面的名单事先报来。要告诉傅先生,凡列名代表都必须出席。毛主席说,除颜惠庆、萨镇冰外,都不能请假。”

周北峰说:“请周副主席放心,我回去就发电报。”

电讯很快传到包头。

傅作义坐在椅子上养神,李竭忠进屋小声说:“报告傅先生,周北峰先生来电,周恩来副主席让报出席政协会议的代表名单。”

傅作义坐起身,道:“就按原来咱们研究过的,报我和邓宝珊、董其武、周北峰、孙兰峰5个人。”

“孙主席?他……今天已经是18号了,会议又不能误,您看?”

“嗯!我们再争取一下,明天签字照常进行。”

这时邓宝珊、王克俊、阎又文从门外进来。

邓宝珊:“宜生,次辰说他闹肚子,住进了医院,这个神你看怎么送呢?”

傅作义:“周副主席建议带他去北平。”

几人沉思。阎又文一拍手,凑近傅作义、邓宝珊说:“我看这么办……”

徐永昌心神不安地坐在高干病床上,夜冷落宁静。他无聊地打开收音机,收音机立刻传出一阵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接着传出播音员的声音:“……现在播送西北战场消息:彭德怀将军所部继兰州、西宁解放之后率兵直抵宁夏,日前正激战银川外围,银川不日即可攻下……”徐永昌暗暗叹息,这些日子的战场消息,使他心惊肉跳。他狠狠地关闭了收音机,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宽大的病号服,听到有脚步声忙躺下。

邓宝珊、张濯清、李世杰3人进屋,热情地坐在徐永昌病床旁。邓寒暄:“次辰兄,听说你病了?这里气候不好,要多加注意,宜生让其武给你安排了疗养院,让你静养,并诚恳地请你领衔起义。起义后,我们一同到北平去见毛泽东。”说着拉了把椅子坐在徐的对面。

徐永昌一听,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精神振作起来,坐直身子说:“我的病不要紧,我现在对共产党还没有认识。明天我就动身,不碍你们的事。”

邓宝珊笑着说:“次辰兄,我们是真心实意的。绥远起义特别优待。”

张濯清、李世杰心里好笑,仍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是啊!”

“不行!那不行!我走我走。”徐永昌说着下床,“你们看,我不是很好吗?”

邓宝珊表现出很惋惜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我们告辞了。”

包头已沉浸在睡梦中。孙兰峰的秘书长曾士先则不然,他担负着向马如龙联络“绥甘联防”的任务,在绥远起义就要达成的时候,这样干是很冒险的。他不是担心自己的后果,就自己的心情而言,他不愿国民党垮台,但形势的发展难以把握,孙主席的命令不能违抗,自己的命运完全系在孙兰峰身上,他更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在这间秘室里,他和马如龙多次联络,眼看形势一天不如一天。今天的他,心情更不安。

“嘀……”电台讯号接通了,他踱着方步口述电文:“宁夏保安司令部马如龙先生……”

电健声突然中断,报务员抬起头来说:“曾秘书长,讯号中断,银川怕顶不住了。”

曾士先仰面长叹:“唉,天不助我,人谋者何!好吧,我这就去找孙主席汇报。”

说完乘夜向医院走去……

公元1949年9月19日。

晨色朦胧的包头机场。

邓宝珊、董其武、刘万春、张灌清、李世杰、王克俊等人和徐永昌握手告别。

徐永昌长叹一声:“唉!我是来说服宜生的,不但没说服他,反而让他给我讲了一番大道理。”说罢,苦笑着登上舷梯,但他突然心血来潮,振作精神回头大声说:“三年之后再见吧!”

徐永昌钻进机舱,随行人员也一个个无声地登机钻进机舱。

“吱——”一辆吉普车驶来,张庆恩、祁继先和几个特务头子神色疲惫地跳下车。昨天,他们得知徐永昌离包的消息,急忙布置潜伏特务,封官许愿,分配任务,忙乎一夜,又早早起来向机场赶来。几人难耐机场的气氛,只管喘着粗气跑上舷梯。人们都没理睬他们。

突然又一辆小汽车飞驰而来。车停,特务头子程又新钻出车门。张庆恩、祁继先回头皆感惊疑。按原定的离绥人员并没有他。张庆恩临行时安排的潜伏名单上他是组长,根本也没安排他离绥,然而程又新生性狡诈,又是共产党的叛徒,已经看清了留下决没有好下场,于是私下决定强行登机。警卫人员齐来阻挡,程又新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拔出双枪,冷笑着向飞机走去。警卫人员和送行的官员谁都没料到这一手,眼睁睁看着他登上飞机……

太阳悄悄浮上天边,放出万道霞光。

霞光普照了包头城,撒满了平市官钱局(绥远省银行包头分行),一缕缕射进礼堂。

王新洲:义旗终插青山巅——傅作义来包头主持绥远起义签字纪实

绥远和平起义签字地点——绥远省银行包头分行旧址

礼堂主席台上方贴着“绥远和平起义签字仪式”的隶书横蝠。礼堂前方摆着几张长桌,台布洁白,桌上放着用虎皮宣纸抄好的通电文稿和文房四宝。前来参加签字的有:第9兵团副司令官兼111军军长刘万春、晋绥陕边区副司令方皋、陆军第22军副军长兼86师师长胡景通、陆军第310师师长张副元、陆军独立第7师师长张世珍、陆军第258师师长赵晓峰、陆军第228师师长杨仲璜、陆军第320师师长马逢宸、陆军第326师师长王崇仁、陆军第319师师长张朴、骑兵整编第12旅旅长鄂友三、骑兵整编第13旅旅长高理亭、独立第3旅旅长乔汉魁、独立第5旅旅长安恩达、骑兵第1旅旅长陈秉义、绥远省保安副司令孟昭第、归绥警备司令张潜、包头警备司令陈玉甲、绥西警备司令于瑞、保安第2旅旅长张振基、保安骑兵第4旅旅长张汉琏、保安骑兵第6旅旅长邬青云、第32兵站分监王度、绥远省参议会议长张钦、绥远省参议会副议长阁肃、绥远高等法院院长于存、绥远全境蒙政委员兼政府委员胡凤山、国民政府立法委员辛崇业、国民党监察委员杨令德、国民政府监察委员陈志仁、国民政府监察委员梁子材、李世勋、任秉钧、绥远全省回教协会理事长吴桐、副理事长吴耀庭、常务委员王质武等,他们依次入坐,人人都很严肃。

董其武激动地宜布:“各位先生、弟兄们:绥远起义自今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开始酝酿,历经八个半月,今天终于达成。历史选择了我们,我们选择了和平,这庄严隆重的时刻到来了。下面由李忠孚先生宣读起义通电。”

王新洲:义旗终插青山巅——傅作义来包头主持绥远起义签字纪实

绥远和平起义通电

李忠孚忙双手捧起通电稿,大声读道:

绥远和平起义通电

毛主席、朱总司令、聂司令员、薄政委:

我们全体官兵和各级行政人员,今天在绥远发动了光荣起义,并庄严地向人民宣布:我们正式脱离依靠美帝国主义的蒋介石、李宗仁、阎锡山等反动派残余集团,坚决走到人民方面来,绥远和平解放,我们得庆新生,全体军民,谨以无限忠诚,向人民领袖毛主席、朱总司今致崇高敬礼……

李忠孚读完通电退在一旁,董其武激动地大声宣布:

“绥远和平起义签字现在开始!”

王新洲:义旗终插青山巅——傅作义来包头主持绥远起义签字纪实

在人们静静地注视下,董其武走近通电稿,郑重地拿起李忠孚递过的毛笔,饱蘸浓墨庄严地写下“董其武”三个字。按次序第二个签字的应该是第9兵团司令官兼察哈尔省主席孙兰峰,因他住院尚在犹豫,董其武顺手拿起个小茶碗,扣在他签名的下面,留待孙兰峰补签,然后退在一旁。

此时,人们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刘万春表情复杂地走向签字处,颤抖着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面的人依次签名。时光在静静流过,历史咏叹着。

太阳升高,原包头市政府的青天白日旗急急落下,鲜艳的五星红旗升了起来。

市政府西侧贴出大字标语:“庆贺绥远和平起义!”“毛主席、朱总司令万岁!”

市民纷纷观看,跳着,笑着,奔走相告

签字大厅里,人们长时间地鼓掌。董其武和签字代表一一握手,共庆新生。

高音喇叭广播着起义通电。

人们喜气洋洋,相走向庆祝大会会场。

下午1时,董其武在包头平市官钱局召集了各界代表、地方人士和科营级以上的党政干部会议。礼堂里,人们喜气洋洋,议论着他们的“总司令”,议论着起义签字的盛况。傅作义出现在讲台上,人们不约而同地长时间鼓掌。

傅作义以手势止住了人们的鼓掌,声音激动地讲: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同仁、各位战友们,我们和平了!”

群情沸腾,人们高呼口号:“和平万岁!”“毛主席万岁!”

傅作义再次用手势稳定住大家的情绪,他接着讲:“我是怀着负罪的心情,来到包头的。绥远人民养育了我,供奉了我,可我却抓丁派粮,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生灵涂炭,专门为特权豪门、贪官污吏看门保镖,替国民党打内战、戡乱反共,使无数弟兄当了炮灰,造成无数孤儿寡母。我对不起乡亲们,对不起追随我的弟兄们。我要向大家赔罪,向乡亲们赔罪。”

他说着深深向听众鞠了一躬。会场静极了。戴回民帽的老先生,穿蒙古服的绅士,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军政官员都情不自禁地擦着眼睛。

傅作义接着讲:“在民族危亡之关头,是乡亲们、弟兄们支持我打过日寇,这是我唯一值得欣慰的。我的良知并无丧尽。为几十万弟兄免遭牺牲,为千年古都得以保存,我毅然把北平交给了人民,交给了共产党,我的罪孽才有所解脱。绥远是我们的老班底,有近10万弟兄还在彷徨,国民党还企图拉他们去打内战,是我向毛泽东主席请求,予以特别照顾。毛主席同意我们以'绥远方式”实现和平起义,部队完整地编为人民解放军。政府合并为人民政府,军政人员一律原职使用。是毛主席亲自委派我和邓宝珊将军来绥远的。我们的起义大举终于告成。过去,是我把大家领到错误的道路上去的,今天我把大家领到光明大道上来了。希望大家在共产党领导下,努力学习,自我改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今后我将要和大家一起建设新绥远……”

孙兰峰靠在病床上,听着邓宝珊的忠告:“畹九,徐永昌也走了,和平起义也都签了字。就等你了!宜生让我们来转达他的问候,特别叮嘱要告诉你:'我们相处几十年,情同手足,如果你不情愿,认为起义是投降,是叛徒,我决不相强。谁愿意跟你走,你就带谁走,但决不许打内战。从今咱们各走各的路!’宜生还说,你们要是有本领打,打出个天下来,'我’岂不是可以当太上皇了吗?”

孙兰峰明白,通电虽已签字,却尚未发出,专等他一个人。经验证明,傅先生站得高看得远,对部下、对同事重义气、重感情、负责任。就凭这一点……北伐战争、绥远抗倭等浴血奋战历历在目;亲切接见时的殷切话语犹响耳边。刚才的肺腑之言撼人心扉,催人泪下。

想到这里,孙兰峰再也关不住感情的闸门,眼泪一下子涌出。他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畹九,是下决心的时候了!”老参谋长张濯清动情地说。

孙兰峰猛地坐直身子:“罢了,就是跳黄河我也跟傅先生跳了!”同时握住了邓宝珊、张濯清的手。

傅作义在办公室踱着步,他也正在为孙兰峰着急。门突然开了。

孙兰峰拐着一条腿冲进屋,哽咽着:“总司令!”

傅作义也一阵心酸,但他马上镇静下来说:“啊,畹九,是否来和我分道扬镳?”

“总司令别说了!我听您的!当年涿州战败腿被打个窟隆我都没离开你,打日寇也跟着你,今天我怎么能离开你呢?”孙兰峰说着扑向傅作义,傅作义双手扶住他。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猛地,孙兰峰离开傅作义,抄起桌上电话,摇了两下:“曾秘书长,请立即通知团以上干部,15分钟内到兵团会议大厅开会,不准迟到,不准代替!”叭,电话挂断。

“总司令等我!”孙兰峰说完大步走出。

第9兵团办公大厅里军政干部坐了一圈,余人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孙兰峰大踏步走进。

值勤副官行礼:“报告司令官,全体到齐!”

孙兰峰站在他的椅子前逐一识别着所有到会者,冷冷地说:“上次会上给大家讲了什么?”

会场寂然。

“没有人知道吗?”他又加重语气。

不知谁小声说:“跟随司令官奋斗。”

大家立即齐声附和:“跟随司令官奋斗到底!”

孙兰峰倏地蹲上椅子,“哼哼”一笑,然后两眼一瞪。

这异乎寻常的举动震慑了全场。坐后面的人不禁站了起来。他又微笑了一下,大声说:“不是了!变了!”

大厅内鸦雀无声,人们静听下文。

“我原以为西凉马家拥有十几万兵马,可做同盟,胡宗南尚有几十万兵力可以呼应,奶奶的!昨晚接电报,马家全垮了!胡宗南兔崽子跑了!前几天,傅先生来,指给咱们一条光明大道,弃暗投明。”这时他语气稍缓,观察一圈他的听众的反映。人们的反映是复杂的:是忧,是幸,是愤,是喜……

接着,他语气更加严肃地说:“过去我们为蒋介石卖命,抓兵要粮,弄得鸡飞狗跳墙。今后我们再不能残害老百姓。枪是蒋介石发的,谁不起义,只要有人跟你走,我姓孙的决不干涉!咱们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各不相干!有什么现在讲,不要怕!”

大家面面相觑,无人吭声。“同意不同意起义,可以吭一声!”

他的眼光似电,扫视着每一个人。

白震心里很高兴,他企盼的和平讯号终于来了,他正要开口曾士先站了起来。形势的发展使他非常清楚,孙兰峰必然要走这条路,那么他就更明白自己应选择什么。起义是唯一出路。他轻声说:“我赞成起义。”

全体立即响应,异口同声:“同意起义!”

大厅的落地钟“当、当、当”响了三声,时间已是9月20日清晨。

“好,散会!”孙兰峰“咚咚咚”走出。

那“咚咚咚”的脚步声传进傅作义房间,大家的目光盯向门口,

孙兰峰推门而入。

“傅先生,我签字!”

王克俊忙打开通电稿铺好,拿过毛笔。

孙兰峰接过毛笔在给他空下的地方唰唰几下写下了他的名字。

健作义笑了。他命令:“李竭忠,立即向毛主席、向全国发通电!向周恩来副主席汇报,告诉他孙兰峰已经签字,出席政协第一次会议的代表仍报上孙兰峰。出席会议的代表按时到会!”

“是!”李竭忠愉快地答应着跑步而去。

傅作义、孙兰峰再一次紧紧握手。

董其武激动地走近桌子拿起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首诗:

为迎春风排万难,义旗终插青山巅

弃暗投明党指路, 起死回生思胜天

从今矢志勤改造, 他日立功赎前惩

任务不计多艰苦,喜见人民解倒悬

好一个金色的黎明!包头火车站非常热闹。站台上站满了送行的人员,仍然是那列从北平送傅作义来包头的铁甲专列,一节包厢擦得锃亮,停在站上放着气准备出发。傅作义、邓宝珊站在车门口频频招手,车窗里王克俊、张濯清、李世杰、阎又文等人挥着手。

站台上,刘万春、韩伯琴、陈玉甲、俞方皋、胡景通、白震、曾士

先和部分起义签字人员向开动的列车招手。

1949年9月19日,绥远起义大功告成。9月20日,傅作义一行离包。傅作义、邓宝珊、孙兰峰、周北峰于23日参加首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参与建国大计;董其武请假留绥处理绥远事务。

资料来源:

《绥远九·一九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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