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词如花
但语言何时作为语言说出它自己呢?非常奇怪,我们就是不能为某种涉及我们、牵扯我们、逼迫和怂恿我们的事物找到恰当的语辞。那时,我们把此事存于心中,不说出来,也不予深究,如此,我们便经受到这一种体验:语言本身已经以其本质的存在隐隐约约又倏忽闪现地触动了我们。
但是,如果问题是要把某种从未被说出的东西诉诸语言,那么一切就将取决于语言是给出了抑或收回了恰当的言辞。诗人面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的确,诗人甚至可以走到某一点,在那一点上,他被催逼着以他自己的方式即诗的方式,把他经受的语言之体验形诸语言。
我们讲着一种语言,谈论一种语言。我们的讲只是不断地追随语言。我们谈论的东西,语言,总是走在我们的前头。因此,我们总是跟在语言后面跛足随行,而一开始,为了谈论语言,我们本应该先就赶超语言,占有语言。所以,当我们谈论语言时,我们总是纠缠于一种不恰当的讲。这种纠缠使事物不能以其本来面目为我们的思所知。
我们谈论语言,但看上去总是仅仅就语言而谈论;事实上,我们已经让语言从语言那里并且在语言之中用语言对我们讲它自己,即:言说它的本质。
语言发音、鸣响、振颤、飘荡。如同语言之被说出的语词,都有意义,都是它的特征。
语言是人口开出的花朵。在语言中,大地对着天空之花绽放。
如果我们把荷尔德林对语言的命名,“语词如花”,仅仅看作一个比喻,那就说明,我们还深陷于形而上学的泥坑难以自拔。
“语词如花”……这里并没有什么被“得出”,相反,语词被置回到它的存在的源头的保持之中。
言说作为世界四重性的筑路运动,把万物聚集到面面相对的近处。这种聚集静谧无声,平静的一如时间之为时间,空间之为空间,一如时——空戏剧静悄悄的上演。
这种无声的聚集,无声的召唤,言说正借它启动世界——关系,我们称之为寂静的轰鸣。它就是:本质的语言。
那纯粹被说出的东西的反面,即诗的反面,不是散文。纯粹的散文从来就不是“无诗意的”。它和诗篇一样充满诗意,因而也和诗一样罕见。
语言在本质上并非有机体的吐嘱,也非生物的告白。不能根据语言的符号特征,甚至或许不能根据语言的含义特征,来正确地思语言的本质。语言是在本身既澄明着又隐蔽着的到来。
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年9月26日—1976年5月26日),德国哲学家。20世纪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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