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表达 | 恩 · 仇

——我总好奇，当先民看这世界，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为什么这样造字遣词？

恩，《说文》讲：

恩，惠也。

是恩惠的意思。字形上，心是形旁，表示恩发自于心又感念于心，因是声旁，或说亦参与表意 —— “ 因心为恩 ”。

仇，《尔雅》讲：

仇，匹也。

是匹配、相当的意思。此时读qiú。又是配偶的意思，词义同 “ 逑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就又写作 “ 君子好仇 ”。字形上，人是形旁，指人匹配，九是声旁，或说因其数大而取其长久义。古人又有 “ 嘉偶曰妃，怨偶曰仇 ” 的说法，于是仇渐为仇怨义，读音改为chóu。

需要多啰嗦的是，另有讎（chóu）字，作仇恨讲时同 “ 仇 ”。但讎是仇的异体字，而不是仇的繁体字。所以金大侠第一部武侠的书名繁体写作《書剑恩仇録》，而不是《書剑恩讎録》。但我深深怀疑仇改读chóu，是从了这异体字的读音。

恩仇，恩惠与仇恨。就是人对人的好以及人对人的不好。只是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恩与仇各自的分量仿佛都加重了，就不是小恩小惠的恩，也不是小仇小恨的仇，是恩重如山的恩，仇深似海的仇。而这大恩大仇，更多时候又偏向仇怨，你看一笑泯恩仇，其实泯的就只是仇怨，恩泽何须要泯？连带着报恩、报仇也都有了不同的力道，本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奈何报仇却是更持久的信念 —— 大恩可以不言谢，报仇却十年不晚，忘恩容易，原谅却难。

只是若这一生的使命，生来便是复仇，岂不是把无限的向未来的生命，全都反向交回给过去？再若是已能干戈玉帛、重修旧好，却还要抱牢这宿命，应不应该，值不值得？TVB《金装四大才子》中的一个桥段就给出好的答案 —— 唐伯虎对前来寻仇的周文宾，随手一指， 

唐：你看见那边有座山吗？

周：那边根本就没有山，你耍什么花样？

唐：有的，往那边直走三百里，有座泰山。你看不到吗？

周：三百里那么远，根本不可能看得到。

唐：你明白最好。我们祖先之间的仇怨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一样是远得看不到。你何必还那么执着？

是呢，若所有的恩恩怨怨、谁是谁非都已经过去，一句 “ 算了好吗 ”，轻飘飘，却足以抵过如山似海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