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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侬书法随笔二题:日本真是中国书画家的福地吗?/“学书消日”

 金侬 2023-12-16 发布于北京


    金侬学书随笔:学书消日


  文/金侬

  学习书法,每个人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有人为了陶冶性情,有人为了追求艺术,有人为了养生,有人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出名、得利,以此谋生,甚至求官。

  把学习书法看得最没有追求的人,依金侬有限学识所知,乃宋代大文豪欧阳修。

  欧阳永叔曾言学书消日,翻译成现在的话讲,便是学习书法不过是为了消磨日子,解解闷儿。

  与欧阳修持差不多论点的还有苏东坡和败国皇帝赵构(宋高宗)。

  苏东坡谈到习书时说:自言其中有至乐,适意无忌逍遥游。

  把写字当成享受快乐,这是东坡的追求。

  这一追求简单明了,非常切合他的性格和身份。

  是的,三苏在有宋一朝,即有很大的文名,而东坡更是“三苏”的代表,无论诗、词、文,都足可以彪柄史册,他根本不在乎再多一样“名”——书名。

  所以,东坡习书逍遥游



  赵构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凡五十年间,非大利害相妨。未始一日舍笔墨。故晚年得趣,横斜平直,随意所适。

  这个连自己的江山都可以随意割舍的人,对自己写的字采取随意的态度,也自然是最贴合他个性的做法。

  这三位在书法上没有远大志向的人,并不见得其书法不好,甚至有传世之大好。

  苏东坡当然就不用说了,宋代四大书家——苏、黄、米、蔡,第一便是东坡。

  至于赵构,他的书法比起其父徽宗赵佶,虽然相差甚远,但也可圈可点,存世的《千字文》也为后世提供了一份可供借鉴和学习的行草书法范本。

  金侬曾经也临写过赵构所书《行书千字文》,自觉所获颇丰。

  欧阳修与之相比,书名差点。

  但即便如此,他的书法也颇可圈点,绝不像当代一些所谓的书家书法那样写得让人老远就闻出一股鸡屎味。

  学书到底是消日好,还是要达到荣华富贵的目的才足以证明其成功? 

  这涉及到艺术的一则二律背反,即艺术的既功利又非功利之间的矛盾。

  德国哲学家康德在其美学著作《判断力的批判》里认真分析过这一二律背反

  中国美学大家朱光潜先生也深入探讨过这一美学现象。

  结论是,为求荣华富贵而学习艺术的人,往往学不好艺术,即使学好了艺术,其艺术境界也不会太高。

  以此类推,学书亦如此。

  何以如此,举例说明。

  现如今书法比赛何其多,学书者参加比赛获得名次,便鲤鱼跳龙门,一举成名,之后大炒一把,即可达到荣华富贵,这是一条谋求书法成功、改变人生命运的捷径。

  但是,参加比赛,你能保证心态、心境和心情一直很好吗?

  心态、心境和心情不好,即会影响学书、习书和创作。

  一个明摆着的事实便是,一旦把学书与参加比赛拿名次结合起来,习书的过程就定然会浮躁,写出来的字就有火气。

  学书、习书者难得参加一次比赛倒也罢了。

  如若参加比赛多了,特别是如范进般屡试不第者,那内火更旺,写出来的字烧得死人。

  长此以往,书法没有学成,先就心理和人格便扭曲了;一个心理和人格扭曲的人,写出来的字能有审美价值才怪呢。

  这还是假设书法比赛在公平、公正的情况下,参赛者可能产生的心态。

  书法比赛能公平、公正吗?

  两个字:呵呵!

  书法比赛由于普遍缺少评判的标准,加之评委与参评者不可避免存在着现实利益交换和输送的关系,它的公平和公正性在金侬看来是最值得质疑的。

  事实也是如此,越来越多的由某些书法专业团体组织的书法展和书法比赛由于缺少公平和公正,正在广受质疑和诟病。

  既然缺少客观评判的标准,参评者获得评委认可便需要确认某种特殊关系,那就少不得暗箱操作。

  有关系有后台者,即使是一条病鲤,也能跳过十丈龙门;区区一介书生,仅凭一手好字(那是你认为的好字,识书者认可的好字,并非评委眼中的好字)就能获得评委的青睐?

  那也把书法比赛看得太简单了!

  如此不公,虽足以令人拍案而起,但又能拿它奈何?

  设若你本来就写得一手烂字,也许还就认了;如若羲之在世,狂素颠张再生,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

  气既生矣,内火便炽,或许从此从内心流淌出来的笔墨就是一番狰狞了,生生把羲之和狂素颠张的功夫给糟蹋了。

  金侬在此说这一番话,并没有彻底否定由书法专业团体组织的书法展和书法比赛的意思,也不想彻底否定通过书法展和书法比赛脱颖而出的新秀,因为这些展出和比赛的正面作用也还是多少存在的,某些新秀的书艺水平也不至于说不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参展和参赛的新秀,其心态可能出现问题,其书作可能受到特殊照顾,难以服众,恐怕也是不可避免的现实。

  除了比赛,入书协也是以书法求富贵的门路。

  可书协岂是一般人能够随便入得的?

  入书协的必要条件,便是要参加书协组织的展出和比赛,且要入围,上述心态的问题便不能回避。

  不仅如此,要入书协,少不得托关系,找门路,吃吃喝喝,吹吹拍拍,勾肩搭背,结山头,拜把子,这等人际交往活动下,一个人心静得下来吗?

  心静不下来,还写什么好书法?

  再说了,你把时间都花到功夫外了,在字上还会下神马功夫?  

  “神马功夫都不下,你写的字岂不是连普通学书者都不如?

  还书法家,蒙谁呢?

  这其中还有一项扭曲人性和人心的,那便是欲入书协者为了迎合评委的审美趣味,达到入会的目的,不得已改造自己业已形成的风格。

  分明一手好字,却因与评委写的字风格不对路子,明摆着不会被评委瞧上(不是因为你写得不好瞧不上,而是因为你写得太好,明显把他比下去他瞧不上),你只好自宫,用比烂的方法把自己的字生生往评委的风格上靠。

  如此,你的字才可能因风格与之接近而被评上,从此成为佳作。

  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好字成为佳作?

  如此,评委的字往哪里搁?

  只有与评委书法水平接近的作品成为佳作,才可以衬托出评委书法达到佳作的水平。

  也许,入了书协也并不是好事。

  你一个安心写书法的,书协里各种关系,你照顾得过来吗?

  难道你就没有欲望,搬把书协里更前排的交椅坐坐?

  妄念一起,哪里还会纯净、简单地坐在书房里习书?

  那写出来的字,哪里还看得?

  这里插一句,已故中国书协理事、某著名书法家之子,因也擅长书法,且志趣不俗,与金侬交往甚洽。

  这位仁兄,可是每每跟着父亲和书协主席启功、书协副主席刘炳森在全国各地参加笔会的,他说出来的书协内幕,应该有参考价值。

  他说,刘炳森先生如若不是受到诸多压力,备受排挤倾轧,心情压抑,哪里会死得那么早?要不是某某……(此处删掉五千六百二十一字),他哪里会倒在就快要当上书协主席的当口?!

  看看,入了书协,当了领导,连健康都没有了,谈何艺术?

  刘炳森先生在天有灵,一定会后悔当初当了那个倒霉的书协副主席。

  话说到这里,金侬必须严正声明一下:刘柄森先生的例子,仅仅是个个案,这绝对不能说明书协领导的职务与健康存在负相关。

  但入了书协,也许火气更大,从此心绪影响创作质量,这也是明摆着的。

  话归正题。

  一切艺术,包括与艺术密切相关的书法,真正的大家,真正的好作品,都是在消日的状态下创作出来的。

  这就是艺术的非功利性。

  被称为当代书圣的今人林散之(尽管金侬对此有异议),据说他的书协会员职务,还是别人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这样一位学书消日者,搜搜他时下书作拍卖的价格,还真让人砰然心动。

  这就是艺术的功利与非功利的辩证法。

  明白这一点,真正喜欢收藏的朋友就会知道,消日的书作中有传世佳作,而在喧嚣与骚动中被追逐和追捧,甚至趋之若鹜的所谓名家名作,也许在时间的长河中,只印证了一句网络用语:神马都是浮云!

  ——原载《河北当代书画》杂志,本文有改动。

  日本真是中国书画家的福地吗?

       文/金侬

  金侬习书之余,也读一些中国近现代书画家的研究文丛。

  一个问题渐渐冒了出来:日本原来与中国书画家的发迹、成名,关系甚为密切,似乎扶桑乃是中国书画家的福地。

  这倒很有意思,是一个研究课题。

  举例说明。

  比如齐白石。

  齐氏在其《自述》中写道,六十岁以前,他多次来京,虽然也得到像梅兰芳这样名流的认可,但终究画作没有卖出好价钱。

  好友陈师曾将其画作带到日本,不但卖出好价钱,而且索者如云,供不应求。

  一个居无定所的老“北漂”,在日本人眼里,俨然就是大师。

  国人见状,也来跟风,重新挖掘和发现了这位被埋没了的“艺人”的价值。

  于是,齐白石声名日隆,作品大卖,这才有了他七十四岁在北京买房,结束“北漂”生活的重大转折。

  如此说来,齐白石成名的福地在日本。

  又比如吴昌硕。

  他当年从浙江老家来到上海,与著名艺术品经纪人王一亭过从甚密。

  其间,王一亭给他策划过展览,使他在沪上成名。

  与此同时,吴昌硕与在沪的许多日本人都有交往,人数多达九十余人,这些人中有他的粉丝,也有他的弟子。

  这些欣赏和崇拜他的日本人,把他的作品带到日本并广为传播,一时,吴昌硕书画篆刻作品风靡东瀛。

  从来都妄自菲薄,以洋大人喜好为马首是瞻的国人于是也对吴昌硕刮目相看,吴昌硕在中国近现代文化界的地位从此确立。

  再比如邓石如。

  他写篆字,也是因为赢得了日本人的喜爱,才确立了他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金侬还看到了一本中国翻印但原件却来自日本的邓石如书法集。

  序言匆匆一阅,依稀觉得邓石如的书法精品有许多是在日本,而非中国,比如《白氏草堂记》。

  刚才读王铎,才知道这位曾被人讥讽为“书作蓬头垢面”的明代书法家,居然是被日本人炒起来的。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一位叫做村上三岛的日本人来到王铎的故乡河南孟津,把能收集到的王铎存世的所有书法真迹悉数带回日本。

  从此,他学习并研究王铎,编辑出版了多部有关王铎的书籍和画册,成为日本研究王铎的专家。

  一九八四年,他又一次来到孟津,出资十六万元人民币,买走了由王铎亲笔书写的王氏家谱。

  十六万元在现在看来不算什么,可在当时却不是小数目。

  五年以后,村上再一次来到孟津,据说这一次他捐资一百万美元作为修复王铎故居的启动资金。

  就这样,王铎由日本开始了价值的重新挖掘和发现,一位过去在国人眼里的二流书法家,如今声名大振。

  现在不少人称“二王”,并非指王羲之和他的儿子王献之,而是王羲之和王铎。

  王羲之是“大王”,王铎是“小王”。

  甚至在日本人眼中,小王大王

  还有林散之先生。

  林先生前半生一直不得志,尤其在“文革”期间,生活简直惨不忍睹。

  一九六六年,林先生时年六十九岁,夫人去世,加上文化大革命,双重打击之下,他的耳朵聋了。

  一九七零年,林先生在浴池洗澡,不慎跌入开水池中,全身严重烫伤,右手五指粘连,幸被抢救了拇指、食指和中指,尚可握笔,自称“半残老人”。

  一九七二年,为庆祝中日邦交正常化,《人民中国》日文版杂志拟编发“中国现代书法作品选”特辑。

  机会终于给林先生叩开了扬名的大门。

  评选中,林先生选送的草书条幅《毛主席词清平乐会昌》得到郭沫若、赵朴初和启功等人的高度评价,一时书名鹊起。

  是时,他七十五岁。

  次年元月,《人民中国》创刊号出版,林先生书作单独列于特辑首页。

  不久,《人民中国》通过中国书店在日本出版发行,位于显著位置的林散之书作在日本书坛引起了巨大反响。

  此后,日本书道界代表团访华,都以能拜访并会见到林散之先生为荣。

  一九八四年,日本书道界巨擘青山杉雨亲笔为林散之题字:“草圣遗法在此翁”。

  同年,北京《眺望》周刊第四十七期发表《草圣遗风在此翁》评介文章,由此,林散之先生荣获“当代草圣”的美誉,并受到日本书坛的追捧。

  要我说,林先生七十五岁的运气简直是好得不要不要的。

  一生淡泊名利的林散之不知怎的居然就求起了名,向《人民中国》投寄了自己的书法作品。

  书法作品居然就被人看中了,看中的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郭沫若、赵朴初和启功这样的大师。

  这就不得了了!

  更不得了的还在后头。

  作品发表在了《人民中国》,这是代表国家层面的杂志,还是创刊号,更在创刊号的显著位置。

  关键是,《人民中国》日文版面向海外发行,日本人不但看得到,而且看得懂。

  最最关键的是,那个时候日中邦交正在实现正常化,两国关系好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候,而日本人对林散之书法的推崇,正可以作为日中关系友好的见证。

  这个时候的林散之书法,已经深深打上了政治的烙印,产生了深刻的政治影响。

  天时、地利、人和,林散之哪一头都占了。

  他不当书圣,谁当书圣

  看看,林散文先生的“书运”是不是来自日本?

  至于范曾就不屑说了。

  假如没有那家在日本开设的范曾艺术馆,他在“艺术人生”节目中说,自己是给全国无数“高仿”范曾字画者以谋生机会的话,也许就只能是玩笑了。

  日本真是中国近现代书画家的福地吗?

  这其中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值得艺术史家、收藏家和艺术品经纪人深入研究。

  但不管怎么说,日本对中国传统文化尊重的态度和钻研学习的精神,都值得国人深思、反省和检讨。



题图:朋友收藏的金侬书法。

插图:金侬书法新作《黄帝内经》金句六、七、八。

关于金侬:

本名张扬,书法落款名金侬,常用笔名废墨。

非著名书法家、影评人,记者,资深媒体人,小说家,编剧。

  中国文联编审,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评委,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书画院会员,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理事,中国民盟书画院会员,中国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员会委员,北京市政协书画院会员,清华附中特聘专家级书法教师,文化部老年大学特聘书法教授,原《大众电影》杂志编辑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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