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 天寒木落冻云铺, 万点城头未定乌。① 衹分杨朱叹歧路, 不应阮籍哭穷途。② 穷途回驾元非失, 歧路亡羊信可吁。③ 驾得灵槎三十丈, 空携片石访成都。④ 【笺】静安在诗词中一再叹息“穷途”和“歧路”。他徘徊于西洋哲学的迷宫中,无所适从。他在《自序》中说:“余之研究哲学,始于辛、壬之间,癸卯春始读汗德之《纯理批判》,苦其不可解,读几半而辍。嗣读叔本华之书而大好之……后渐觉其矛盾之处。”因此在写《红楼梦评论》时,对叔氏之说“已提出绝大之疑问”。《自序二》又云:“近日之嗜好所以渐由哲学而移于文学,而欲于其中求直接之慰藉也。要之,余之性质欲为哲学家则感情苦多而知力苦寡,欲为诗人则又苦感情寡而理性多。”在哲学与文学之间又难以抉择,心情矛盾痛苦。此诗作于光绪三十年(1904)冬。 【注释】 ①“天寒”两句:天寒时候,木叶凋落,冻云满天。城头上千万只乌鸦飞翔不定。 冻云:严冬的阴云。方干《冬日》诗:“冻云愁暮色,寒日淡斜晖。” 两句以景言情。 ②“只分”两句:在这情景下,只能像杨朱那样悲叹于歧路,而不应像阮籍般穷途而痛哭。 上句见《病中即事》诗注。分,读去声。 阮籍:三国魏文学家、思想家,字嗣宗。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曾为步兵校尉。爲“竹林七贤”之一。因不满当权的司马氏集团,所为诗多讥刺现实,表现忧时伤乱之情。 哭穷途:《世说新语·棲逸》:“阮步兵啸”刘孝标注引《魏氏春秋》:“阮籍常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辄恸哭而反。”古人常连用杨朱、阮籍二典故。王褒《与周弘让书》:“嗣宗穷途,杨朱歧路,征蓬长逝,流水不归。” ③“穷途”两句:在穷途时回转车马本来不是什麽失误,在歧路中失去了羊实在是可悲叹的。 “歧路”句:参见《六月二十七日宿硖石》诗注。 两句意说,路走到尽头还可转回,而在众多的歧路中盲目摸索更是可悲。这是静安治学的甘苦之言,不可滑眼看过。 ④“驾得”两句:驾驶那三十丈的灵槎上访天河,却徒然带回一片石头到成都访间卜者而已。 两句典出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据云汉代张骞奉命寻找黄河源头,乘木槎经月亮至天河,于月中见一女子纺织,又见一丈夫牵牛饮河。织女取一石与骞。归至成都,问卜者严君平,云:“此支机石也。”宋之问《明河篇》:“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太平广记》卷四百五引《洞天集》:“严遵仙槎,唐置之麟德殿,长五十余尺,声如铜铁,坚而不蠹。”严遵,即严君平。静安诗云“三十丈”,或为概数。待考。 两句意为,历尽艰辛探索前路,所得的只是毫无意义的结果。静安数年来专意问学,学习日语、英语,又治西方哲学、无异于张骞西访河源。然是否仅携片石而归呢?试阅静安此时之著述,如《哲学辨惑》、《孔子之美育主义》、《论性》、《叔本华之哲学及教育学说》、《红楼梦评论》、《书叔本华遗传说后》、《叔本华与尼采》、《释理》等,当自有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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