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忆刘年】晒豆糕

 非名流WO 2024-01-05 发布于浙江

晒豆糕

刘塆分大塆和细塆两部分,在我出生之前就这样,如今依然还保持着这样的格局。大约十岁之前,我家的房子还没有从大塆搬出来。大塆的靠山叫背后山,呈南北走向。

大约在五六十年代开山造田的运动中经历了好多次的改造,背后山只剩下一脉低丘了——它的山脊也只比它脚下那几排瓦屋的屋脊高出四五尺。山脊上有一条小径,是当年刘家窑上塆去往铁路坳或者朱店街的捷径。小径的两面是大集体留给大塆各家各户的自留地,西面种菜,东面种竹子和一些杂木。各家各户的园子,垒土为埂,埂上芭茅当篱笆。

秋去冬来,杂木叶落,芭茅割尽,背后山的东坡成了天然晒场。收红苕的季节,晒苕果儿;做腌菜的时候,晒洗净的芥菜和雪里蕻;拔萝卜的日子,晒萝卜干;腊月中下旬离年越来越近,就开始晒豆糕、晒花果儿、晒腌鱼、晒线鸡、晒腊肉了。其中,晒豆糕的过程我还记得真真切切。

豆糕分锅豆糕和洋豆糕两种:锅豆糕用早稻米兑小麦为原料,磨浆后直接用大铁锅烫,出锅后的锅豆糕白里夹着麦麸色,水分少而韧性足;洋豆糕以晚稻米为原料,磨浆后用一个铁皮托盘蒸熟,出锅后的洋豆糕,洁白如玉,嫩如凝脂。热气腾腾的豆糕摊开晾一会儿稍稍冷却后,立即卷成卷儿切丝,第二天直接搬到太阳底下晒。

馋一下没有口福的现如今的小年轻:我们做孩子的年代,每到烫豆糕的日子总喜欢跟着大人一起熬夜,因为我们知道刚出锅的豆糕,总有一两张不完整的,这样的豆糕不必留到后来冷却切丝,直接包了咸菜萝卜丝,或者蘸糖吃,那都是我们儿时吃过的最美味的夜宵了。

晒豆糕的主要工具是晒篬(qiāng),比簸栲(kǎo)还大而且重。十岁以前我还没有晒篬高,从我家后门把晒篬背到后山上我家的芭茅园里,我做不到;但是我姐有办法,她把晒篬当做一个大轮子,顺坡滚上山去,割去茎秆的芭茅只剩下蔸子,把晒篬架到上面去,不平的地方再垫上几块椁砖,就稳稳当当可以摊晒豆糕了。一个个晒篬搁置好了,大人把装在箩筐里的豆糕挑上来,分别倒在不同的晒篬,再轻轻扒拉开摊平,让潮润润的豆糕尽可能多地接受到阳光的普照。

此时已经放寒假或者接近放寒假了,大人们还有生产劳动的任务在身,像我一样的伢们坨子就守着自家的晒篬,照看着豆糕,防止鸡或者鸟来偷食,这个活儿有个名称,叫“招鸡”。烫豆糕是迎接新年的活动之一,往往是邻近的几户人家一起做的,晒豆糕的时候也是几家的晒篬连成一片晒的,所以几户人家的伢们坨子也就凑成了堆。我们小时候好像没有寒假作业,即使有,也没人拿它当回事;所以,一堆“招鸡”的伢们坨子没有作业的羁绊,玩起来可欢了。

文气的玩法是甩扑克,玩最简单的升级,或者扯十眼半;三四五个伢们坨子挤在一起,一玩就是半天,有时候有鸟雀飞来偷吃豆糕,也没人看到。文气的扑克玩累了,就玩武的烈的,爬树、躲迷蒙、打仗,那是春秋季的游戏,此时大冬天最好玩的就是烧野火!

山坡上土埂子多,找一个够宽够厚的埂子,水平地掏一个洞出来,顶上又掏一个口子,架一只旧碗或者陶钵上去,这就是灶和锅了——“锅”底下塞干草,“锅”上面倒点水,可以起火了!因为是就地取材随手捡来的柴草,有点潮,生火就折腾了半天。等火旺起来又觉得“锅”里仅有水还不够,得加点什么才成!这也不是问题,眼下最多的不就是晒篬里的豆糕吗?撮一小把来,有模有样地放入“锅”里,等水开了,就煮熟了!可是没等到“锅”里水烧开更没等到豆糕煮熟,那掏土而成的灶膛却塌了,那“锅”带着豆糕一起翻倒在灶灰里去了!

这边掏灶架锅的还没来得及叹一口气,那边已经有人在吃烤豆糕了——原来另一堆伢们坨子因陋就简,直接找了个最大的芭茅蔸子,添一把草就烧起来了,他们把豆糕串在棍子上在火苗上燎,闻到焦香味儿了,就可以吃了!大概是山上的烟火气招来了大人的注意,田畈里有人老远就喊:“背后山上的伢们坨子,不要玩火喂!惹火烧身冇得人救了哈!”吓得我们赶紧用沙土盖了火苗,末了还不忘在冒烟的地方撒一泡尿。

天气好的时候,豆糕一连晒上三天,就崩崩干了,可以装袋备用,一直吃到第二年秋天还不会坏。豆糕还没晒干的时候,老家人叫它“活豆糕”,活豆糕加点大蒜和咸肉(腊肉最好)炒着吃,我认为是最有生活气息的豆糕吃法了。

“忆刘年”是我公众号新开的一个栏目,将不定期更新,搜罗记忆深处与“刘塆”有着丝丝缕缕关联的微微亮着光芒人或事。

相关文章链接——

【忆刘年】十五的灯

【忆刘年】看法儿

【忆刘年】牴棍(外一篇)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