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新译《楚辞》· 远游

吴营洲文存 2024-01-16 发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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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译《楚辞》

吴营洲

远游

屈原

这是我国第一篇游仙诗。全诗围绕“远游”展开，先交代远游的动机，然后介绍远游前的准备工作，最后写远游的过程。既是对当时楚国黑暗腐朽的政治状况的控诉，也流露了对故国的留恋。

此诗主要写想象中的天上远游，表达了作者对现实人间的理想追求，是屈原忧患现实的悲愤诗。

“远游”即神游天地。

原诗新译

悲时俗之迫阨兮，悲叹时俗之逼迫啊，

愿轻举而远游。真想高飞而远游。

质菲薄而无因兮，但（我）生性鄙陋又无依靠啊，

焉托乘而上浮？咋能乘风而往上走？

遭沉浊而污秽兮，遭逢世之浑浊及污秽啊，

独郁结其谁语！独自郁结且向谁诉！

夜耿耿而不寐兮，长夜耿耿而难入眠啊，

魂茕茕而至曙。魂单影只而直至破曙。

惟天地之无穷兮，惟有天地才永无穷尽啊，

哀人生之长勤。哀叹人生的终身艰辛。

往者余弗及兮，过去了的我追赶不上啊，

来者吾不闻。将来的俺也不得听闻。

步徙倚而遥思兮，（我）步履徘徊而思绪邈远啊，

怊惝怳而乖怀。（我）怅然失意而有乖心怀。

意荒忽而流荡兮，（我）神思恍惚而四处流荡啊，

心愁凄而增悲。（我）心愁凄而愈增悲哀。

神倏忽而不反兮，（我）神魂倏然远去而不复返啊，

形枯槁而独留。（我）形容枯槁而肉身独留。

内惟省以操端兮，（我）惟有内省以端正操守啊，

求正气之所由。探求天地正气之所来根由。

（以上部分，因世俗困厄，孤独无依，愁怀不释，故轻举神游，思求天地正气。）

漠虚静以恬愉兮，清虚宁静以安适心绪啊，

澹无为而自得。淡泊无为才能怡然自得。

闻赤松之清尘兮，听说赤松子清高绝俗啊，

愿承风乎遗则。（我）愿秉承他的遗风遗则。

贵真人之休德兮，（我）崇尚得道者的美善品德啊，

美往世之登仙。羡慕往世者能够得道成仙。

与化去而不见兮，（他们）虽已仙化消失不见啊，

名声著而日延。名声却日显且流传久远。

奇傅说之托辰星兮，（我）惊奇傅说能驾驭辰星啊，

羡韩众之得一。羡慕韩众能得道成仙。

形穆穆以浸远兮，（他们）形体静穆地渐渐远去啊，

离人群而遁逸。离开人群而遁世深潜。

因气变而遂曾举兮，（他们）借助正气遂渐渐飞升啊，

忽神奔而鬼怪。忽然神速奔走犹如鬼怪。

时仿佛以遥见兮，有时仿佛还能遥遥看见啊，

精晈晈以往来。（却见）精灵亮闪闪穿梭往来。

超氛埃而淑邮兮，（他们）超越浊世而抵达异境啊，

终不反其故都。终是不愿返回故都。

免众患而不惧兮，摆脱群佞而不再恐惧啊，

世莫知其所如。世人莫知他们的去处。

恐天时之代序兮，深恐岁月之代谢更替啊，

耀灵晔而西征。担心艳阳会西行不停。

微霜降而下沦兮，微霜普降而下界萧疏啊，

悼芳草之先蘦。悲悼芳草之最先凋零。

聊仿佯而逍遥兮，（我）聊且漫步而逍遥啊，

永历年而无成。虽年复一年而终一无所成。

谁可与玩斯遗芳兮？可与谁共赏这残存芬芳啊？

晨向风而舒情。迎着清晨的凉风而舒展悲情。

高阳邈以远兮，古帝高阳渺茫而遥远啊，

余将焉所程？我将怎样效法他的高洁品行？

重曰：再说：

春秋忽其不淹兮，春去秋来一刻不停啊，

奚久留此故居。（我）何必久久地留此故居。

轩辕不可攀援兮，轩辕黄帝虽不可攀援啊，

吾将从王乔而娱戏。俺将跟随王子乔娱乐嬉戏。

餐六气而饮沆瀣兮，（我）饥食六气而渴饮甘露啊，

漱正阳而含朝霞。（我）吸着正阳并含着朝雾。

保神明之清澄兮，保持精神之清明澄彻啊，

精气入而麤秽除。精气吸入而将污秽尽除。

顺凯风以从游兮，（我）顺着南风随它远游啊，

至南巢而一息。到达南巢而才稍事休息。

见王子而宿之兮，见了王子乔深深作揖啊，

审一气之和德。向他请教得道的秘笈。

曰：他说：

道可受兮，道只可心领神会啊，

不可传；（却）不可言传；

其小无内兮，它小到不能再分啊，

其大无垠。它大到无垠无边。

毋滑而魂兮，不要扰乱（你的）神魂啊，

彼将自然；那道便会自然显现；

壹气孔神兮，得道的最佳时刻啊，

于中夜存。就是在三更夜半。

虚以待之兮，以虚静之心等待它啊，

无为之先。（谨记）无为为先。

庶类以成兮，万物皆是如此啊，

此德之门。此乃得道之门槛。

（以上部分，天时代序，志向难成，祸患难免，故寻仙家之道、养气之术。）

闻至贵而遂徂兮，闻得珍言遂想前往啊，

忽乎吾将行。迫不及待地俺将启程。

仍羽人于丹丘，跟随飞仙抵达丹丘，

留不死之旧乡。停留在永生之仙境。

朝濯发于汤谷兮，（我）清晨濯发于汤谷啊，

夕晞余身兮九阳。（我）傍晚沐浴啊在九阳。

吸飞泉之微液兮，（我）吮吸飞泉之琼液啊，

怀琬琰之华英。（我）把精美玉英作为食粮。

玉色頩以脕颜兮，（我）玉色脸庞好容颜啊，

精醇粹而始壮。（我）精神纯粹而日渐盛壮。

质销铄以汋约兮，（我）凡胎脱尽姿态柔美啊，

神要眇以淫放。（我）神灵飘渺而自由狂放。

嘉南州之炎德兮，赞颂南方气候温暖啊，

丽桂树之冬荣。美丽的桂树冬日更茂盛。

山萧条而无兽兮，山林萧条而无野兽啊，

野寂漠其无人。旷野寂静其了无人踪。

载营魄而登霞兮，载着魂魄而登上彩霞啊，

掩浮云而上征。拥着浮云而向上飞升。

命天阍其开关兮，（我）命守卫把天门打开啊，

排阊阖而望予。他推开天门而打量着我。

召丰隆使先导兮，（我）唤来丰隆做向导啊，

问太微之所居。探问太微所在的居所。

集重阳入帝宫兮，来到重阳进入帝宫啊，

造旬始而观清都。造访旬始并观览天帝宫殿。

朝发轫于太仪兮，（我）清晨始发于太仪殿啊，

夕始临乎于微闾。（我）傍晚方抵达于微闾山。

（以上部分，远游的准备。）

屯余车之万乘兮，聚集我的万乘车辆啊，

纷容与而并驰。从容前行且并驾齐驱。

驾八龙之婉婉兮，驾起八龙之车蜿蜒行进啊，

载云旗之逶蛇。载着的云旗猎猎逶蛇。

建雄虹之采旄兮，高竖起虹霓为彩旗啊，

五色杂而炫耀。五色缤纷且绚烂无比。

服偃蹇以低昂兮，服马矫健而俯仰自如啊，

骖连蜷以骄骜。骖马奋蹄而骄傲恣意。

骑胶葛以杂乱兮，车骑纵横交错而杂乱啊，

斑漫衍而方行。队列连绵而浩浩前往。

撰余辔而正策兮，紧攥我的缰绳并高扬鞭啊，

吾将过乎句芒。俺的车骑将要越过句芒。

历太皓以右转兮，经过太皓车向右转啊，

前飞廉以启路。有风伯飞廉在前开路。

阳杲杲其未光兮，此时艳阳尚未大放光芒啊，

凌天地以径度。我已跨越天池直行不误。

风伯为余先驱兮，风伯为我的开路先驱啊，

氛埃辟而清凉。避开浊世而身心清凉。

凤凰翼其承旂兮，凤凰展开羽翼承接旌旗啊，

遇蓐收乎西皇。途中遇上了蓐收和西皇。

揽慧星以为旍兮，（我）摘取慧星当作旌旗啊，

举斗柄以为麾。（我）举起北柄当作指挥工具。

叛陆离其上下兮，旌旗斑斓多彩上下翻飞啊，

游惊雾之流波。如惊雾翻滚又似流波彩霓。

时暧曃其曭莽兮，时光渐渐变得昏暗啊，

召玄武而奔属。（我）召唤玄武赶紧跟上。

后文昌使掌行兮，后面有文昌掌管随从啊，

选署众神以并轂。又安派众神伴在身旁。

路曼曼其修远兮，前方的道路遥远漫长啊，

徐弭节而高厉。且把车停下而登高远望。

左雨师使径侍兮，左边有雨师作（我）侍从啊，

右雷公以为卫。右边有雷公为（我）护航。

欲度世以忘归兮，（我）欲超脱尘世而忘了归去啊，

意姿睢以抯挢。（我）心意洒脱而思绪飞扬。

内欣欣而自美兮，（我）内心欣然而自感畅美啊，

聊媮娱以淫乐。聊且尽情娱乐而使内心安详。

涉青云以汎滥游兮，（我）踏着青云而恣意遨游啊，

忽临睨夫旧乡。忽然看见了自己的故乡。

仆夫怀余心悲兮，仆夫伤怀我心悲戚啊，

边马顾而不行。两边的马儿也不禁止步回望。

思旧故以想象兮，（我）思念故旧而浮想联翩啊，

长太息而掩涕。不禁长叹并而掩面涕泣。

汜容与而遐举兮，（我）迟疑着还是远远而去啊，

聊抑志而自弭。聊且抑制感情而将愁绪消弭。

指炎神而直驰兮，朝着炎神而飞驰奔去啊，

吾将往乎南疑。俺将前往南方的神山九嶷。

览方外之荒忽兮，看那世外多么荒芜空旷啊，

沛罔瀁而自浮。（我）似在汪洋中沉浮不已。

祝融戒而跸御兮，祝融告诫（我）立刻止步啊，

腾告鸾鸟迎宓妃。（我）传告鸾鸟去迎接宓妃。

张咸池奏承云兮，安排《咸池》奏起《承云》啊，

二女御九韶歌。娥皇女英奉奏《九韶》之歌。

使湘灵鼓瑟兮，（我）使湘水之神鼓奏瑟曲啊，

令海若舞冯夷。（我）令海神与河神共舞。

玄螭虫象并出进兮，黑龙与水怪一并助兴啊，

形蟉虯而逶蛇。形姿妖娆而又婉转自如。

雌蜺便娟以增挠兮，娟妙的彩虹层层萦绕啊，

鸾鸟轩翥而翔飞。鸾鸟展翅而翱翔飞舞。

音乐博衍无终极兮，音乐舒展而缭绕不绝啊，

焉乃逝以徘徊。乃想远去却徘徊踟蹰。

舒并节以驰骛兮，（我）放松缰绳而纵马驰骋啊，

逴绝垠乎寒门。直奔遥远的北极寒门。

轶迅风于清源兮，穿过疾风又到北海啊，

从颛顼乎增冰。跟从颛顼登上层层厚冰。

历玄冥以邪径兮，历经玄冥及坎坷小径啊，

乘间维以反顾。在天地之间（我）频频回顾。

召黔嬴而见之兮，召唤造化之神前来相见啊，

为余先乎平路。让他为我先行铺平道路。

（以上部分，围绕东、南、西、北四方之游。）

经营四荒兮，（我）往来四方荒远之地啊，

周流六漠。（我）周游天下的六合广漠。

上至列缺兮，（我）向上来到闪电之所啊，

降望大壑。（我）向下我俯视大海大壑。

下峥嵘而无地兮，下界苍茫而不见大地啊，

上寥廓而无天。上空寥廓而不见苍旻。

视倏忽而无见兮，视之倏忽而一无所见啊，

听惝恍而无闻。听之恍惚而一无所闻。

超无为以至清兮，（我）愿超越无为以至清虚啊，

与泰初而为邻。（我）愿与天地之元气为邻。

（以上部分，总结周游四荒、六漠而达虚无至道之境，以此忘怀世俗。）

注释：

迫阨（è）：困阻灾难。茕（qióng）茕：孤独貌。怊惝怳（chāo chǎng huǎng）：惆怅失意。乖怀：心愿违背，心气不顺。端操：端正操守。赤松：赤松子，古之仙人，传说神农时为雨师。休德：美德。化去：指仙去。傅说（yuè）：殷高宗武丁的宰相，传说他死后，精魂乘星上天。韩众：即韩终，春秋齐人，为王采药，王不肯服，于是他自己服下成仙。浸：渐。曾：通“层”。如：往。耀灵：太阳。晔（yè）：光耀。仿（fǎng）佯（yáng）：通“彷徉”，即彷徨、徜徉。高阳：高阳氏之帝，即颛顼。程：效法。重（chóng）：音节的名称，有另起的意思。淹：滞留。轩辕：即黄帝。王乔：即王子乔，传说中得道成仙者。六气：据道家之说，世上有天地四时六种精气，修炼者服食之即能成仙。沆瀣（hàng xiè）：夜间的水气。正阳：六气中夏时之气。神明：指人的精神。凯风：南风。一气：纯一不杂之气。内：通“纳”，容纳。滑：紊乱。孔：甚，很。庶类：众类万物。羽人：羽化升天的仙人。丹丘：仙境之地。汤谷：通“旸谷”，日出之处。九阳：日出处。琬琰（yǎn）：美玉。頩（pīng）：貌美。脕颜：滋润颜面。汋（zhuó）约：通“绰约”，柔美。淫放：指洒脱不受拘束。寂漠：空旷，寂静。登霞：上升云层外。天阍（hūn）：天宫的看门人。阊阖（chāng hé）：天门。丰隆：雷神；一说云神。大微：即“太微”，天帝的南宫。旬始：星宿名。清都：天宫之名。发轫（rèn）：发车。太仪：天上的太仪殿。微闾：医巫闾山，古人认为神仙所居。逶蛇（wēi yí）：通“逶迤”，蜷曲而延伸貌。旄（máo）：一种用牦牛尾装饰旗杆顶部的旗子。服：中间两匹驾车的马。偃蹇（jiǎn）：宛转貌。连蜷：指马身马蹄弯曲之状。胶葛：纠葛，交错杂乱。斑：通“班”，队列。曼衍：绵绵不绝。句芒：东方木神之名。太皓：通“太皞”，东方上帝之名。飞廉：风伯之名。杲（gǎo）杲：明亮貌。旂（qí）：画龙系铜铃的旗。蓐（rù）收：金神之名，为西方上帝少昊之子。西皇：即少昊。旍（jīng）：旗帜。暧曃（ài dài）：昏暗不明。曭（tǎng）莽：幽暗迷濛。玄武：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的总称，为龟蛇合体之象。弭节：按节缓行。担挢（jiǎo）：飞升。婾（tōu）：通“偷”。睨（nì）：斜视。自弭：自我宽解，自我安慰。南疑：南方的九嶷山。罔象：犹云汪洋。祝融：火神之名。衡：车辕头上的横木。还衡，回车。宓（fú）妃：伏羲氏之女，洛水女神。咸池、承云：都是传为黄帝所作的乐曲名。二女：舜帝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她们是尧帝的女儿。九韶：舜帝命咸黑所作的乐曲。海若：海神。冯夷：河神河伯。螭（chī）：古代传说中一种没有角的龙。虫象：水怪。蟉虬（liú qiú）：屈曲盘绕貌。便娟：轻盈美好貌。增挠：层绕。增，通“层”；挠，通“绕”。轩翥（zhù）：高飞。博衍：舒展绵延。逴（chuō）：远。绝垠（yín）：指天边。寒门：北极之山。清源：传说中八风之府。颛顼（zhuān xū）：北方上帝之名。玄冥：北方水神。黔嬴：即黔雷，造化之神。列缺：闪电。峥嵘：此谓深远之貌。泰初：天地万物的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