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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斋 大美两行字 2024-01-16 09:49 发表于山东
和其他文体一样，对联 这一古典文学形式大致也经历 了从萌生、形成到成熟的 漫长接受过程。
中国所产的精美陶瓷制品经由唐以前就通行的“丝绸之路”和唐宋以后直抵亚非欧各国的“海上陶瓷之路”，远销世界各地，成为了中国的文化名片。在隋唐工艺的基础上，宋金元各朝的陶瓷器已经不仅仅体现出其使用价值，还在审美价值上积淀着迥异于前代的美学情趣，在工艺上体现出异彩纷呈的艺术想象性和创造性。这时期的陶瓷器除了装饰纹样有突出发展外，还大力发展了以文字点缀装饰的形式，将诗词、吉语、警句、民谚等引入装饰之中，形成了一道别致的美学风景。这种以文字点缀装饰的形式最早见于唐代长沙铜官窑，在宋金元时期的磁州窑、耀州窑、介休窑、霍县窑等各地民窑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和完善。其载体是为百姓日常生活而作的各色器皿，书写内容却不再仅仅是诗词，同时还有民谚俚曲、吉语箴言、成语警句等，极大地丰富了陶瓷的表现力和艺术性，提升了当时陶瓷器的文化内涵。目前，这些民窑陶瓷器传世很多，在国内各地博物馆都有收藏。与当时的官窑相比，这些民窑陶瓷器似乎难登大雅之堂，不入高人法眼。其艺术风格，包括题写在上面的内容，反而获得更大的自由度，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可喜的是，这些诗词歌赋、民谚俚曲、吉语箴言的装饰文字里面，夹杂着许多与后世对联极为相似的对仗句。这些对仗句或摘录，或原创，或删改，将对仗的美学应用在瓶、盆、盘、 碗、杯、壶、枕等器物上很好地展现了出来。
宋金时期的繁荣 宋金时期磁州窑以地名冠称，是著名的北方民窑体系，影响深远，影响力波及全国各地民窑，在中国陶瓷发展史上占有十分重要地位。磁州窑创烧于北宋中期，并达到鼎盛，南宋、元明清仍有延续。而我们目前所见到的各种带有对仗文辞的器物，大致都出现于北宋后期至金代、元代这一时间段。 故宫藏金观台窑烧造白地黑花诗文如意头形枕，枕面四周以黑彩随枕形勾边，边框内以黑彩题有“春前有雨花开早，秋后无霜叶落迟”。另一件故宫博物院藏珍珠地划花豆形枕则刻有“为惜落花慵扫地，爱观明月懒糊窗”。山西晋中市博物馆藏有金代白地黑花诗文枕以黑彩随枕形勾边，边框内以黑彩题写行草“风吹前院竹，雨洒后亭花”。河南林州文保所藏金八角形枕上题有贾岛的“长江风送客，孤馆雨留人”。很巧的是，生活于金元时期的李治在他的《敬斋古今黈》一书中对这两句均有提及：“贾岛诗云：长江风送客，孤馆雨留人。此固无可取者。然倒其三二字云：孤馆留人雨，长江送客风。则便入诗家阃域矣。又，俚俗壁闲语：风吹前院竹，雨洒后庭花。其鄙猥甚者也。若倒云：后庭花洒雨，前院竹吹风。虽不能佳，亦粗可道也。乃知作诗炼句为先。”这也间接证实了当时的瓷枕确实题有对仗诗句，所以让李治记忆犹深。磁县博物馆藏金如意形白地黑花文字枕，枕呈如意形，白地黑字题写有“一架青黄瓜，满园白黑豆”。另一磁县藏金代绿釉黑彩八角枕则题写有“蜂飞花下舞，鹤引水边行”。天津博物馆藏有金如意形白地黑花文字枕，白地黑字题写有“楼台侧畔杨花舞，帘幙中间燕子飞”。河南省内黄县文物保管所藏金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诗文枕，诗句出自唐杜甫《水槛遣心》。河北省邯郸市博物馆藏有“欲作高堂梦，须凭妙枕欹”白地黑字北宋豆形诗文枕，颇有现今广告之效果：好睡眠离不开好枕头。深圳望野博物馆藏金白地珍珠底刻花诗文圆枕，枕两侧各有对称新月形边饰，内勾划草叶纹，中部有方形开光，从右向左书写“鹤藏松顶烟笼玉，莺入榴花火炼金”。松山湖望野博物馆藏金代白地珍珠底花卉纹开光诗文圆枕，枕两侧各有对称的新月形边饰，内勾划草叶纹。枕中部有扇形开光，从右向左书写“鹤来松有客，云去石无衣”。此句语出宋张继先《炼丹岩留题》，略有改动。山西省考古研究院藏金白地剔花填黑彩开光诗文圆枕，枕两侧各有对称新月形边饰，内勾划草叶纹，中部有扇形开光，从右向左书写：“白日莫闲过，青春不再来”，语出唐代诗人林宽的《少年行》。上海博物馆藏有元八角形瓷枕，枕面上草书杜甫五言长诗《秦州见敕(一作除)目》 中的两句“别来头并白，相见眼终青”。广州南越王墓博物馆藏有金椭圆形瓷枕，内草书唐代德诚禅师的诗作“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在(载)月明归”。另南越王博物院还藏有金代白地黑彩开光诗文八角形枕，枕面两端绘草叶纹，中部有方形开光，从中间向两侧书写“虎窟边无鹿，雕巢下绝鸟”。邯郸市私人收藏有元八角形瓷枕，枕面粗细两道边框内，书有司空曙《过庆宝寺的“古井碑横草, 阴廊画杂苔”两句诗。邯郸市私人收藏的一件白地黑花罐，上书李白《宫中行乐词》诗句“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河北邯郸博物馆藏有元窑枕，中部开光，内书写“地因流水知高下，人为财交见浅深”。安阳文物考古研究所藏有“古塚霜寒鹏力健 黑山风紧雁行斜”金白地黑花如意瓷枕。河北省文物保护中心藏金绿釉黑彩诗文如意形瓷枕题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观复博物馆藏有宋金诗磁州窑白釉诗文腰圆形枕成腰圆形，枕面前低后高，白地上以褐彩写有“去愁除事酒，破梦直须茶”。宋代诗文元宝枕题写有“日月相崔人渐老，清山依旧水长流”。金代白地黑花诗文枕题写有“家近水村鱼易买，雪迷山路酒难沽”。元代磁州窑圆形诗文碗，中间一“佛”字，内壁以褐彩书写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宋元金三朝磁州窑瓷枕大量使用民间文人创作的文字进行装饰，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此外尚见有题写“招财，利市”“风花，雪月”“宜春，奈夏”“有客问浮世，无言指落花”“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半窗千里月，一枕五更风”“水簟堪为对 书帷枕更歌”“小桃红似火，嫩柳绿如烟”“麦天晨气润，槐下午阴清”“远山碧千里，夕阳红半楼”“飞鸿声断暮云碧，江树叶凋秋水寒”“虾蚂水上真书出，曲鳝泥中草写之”“白云过岭七八片，红梅满溪三四花”“雪山对户寒生枕，笋蕨供厨脆满篮”“清心宽处尘埃洗，净性通时表里明”“鼓后严更三唱鸡，楼前天淡月偏西”“群鸟冷栖霜在木，孤猿寒叫月笼山”“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等内容的对仗文辞。 同属于磁州窑系的河津窑存世器物中也有许多造型各异的瓷枕，以书法题写文字作为装饰。这其中的许多对仗文辞，同样可以说是当时精湛烧制工艺和高雅审美意趣的完美结合。深圳望野博物馆藏金白地黑彩花卉纹开光书法八角形枕枕面呈八角形，采用黑花画的技法，左右草叶纹，采用自中间向两边的龙门对形题写有“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此句摘录自唐白居易《长恨歌》，将“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改其一字，以与睡枕之功用相符。山西省考古研究所侯马工作站藏金白地剔花黑彩诗文八角形枕，左右两边剔花黑彩，中间白地题写有“醉归明月绮罗抚，闲看画堂歌舞欢”。金白地黑彩花卉纹诗文圆枕，采用黑画花的技法，左右饰以草叶纹，中间写有出自千字文的“龙师火帝，鸟官人皇”。金白地黑彩花卉纹开光书法八角形枕左右饰以草叶纹，中间白地题写有“龟游莲叶分开绿，鹤立松梢点破青”。美国明尼阿波利艺术博物馆藏金花卉开光黑地白粉书法八角枕枕面八边形，两侧黑色粉勾描花叶纹饰，黑地白字装饰有“春醉几逢花烂漫，秋吟长对月婵娟”。另有深圳望野博物馆藏元白地黑彩花卉书法梅瓶上下各饰以草叶纹，中间同样写有“春醉几逢花烂漫，秋吟长对月婵娟”，别多一行“风吹透瓶香”。广州南越王博物馆馆藏金黑地白字八角形枕，为八角形，左右剔卷草纹，中央剔长方框填黑，用白彩书“窗内清风生石枕，峰前明月照藤床”。广东博物馆藏元白釉黑花玉壶春瓶题有“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诗句。 介休窑除了受定窑影响外，也受磁州窑的影响，产有白釉划花、剔花、釉下黑彩划花及釉下褐彩等器物。金白釉圆枕题写有“云埋野麓藏秋雨，露脱林梢带晚风”。此句删改自宋陈知默残句“云埋山麓藏秋雨,叶脱林梢带晚风”，改“山”为“野”，改“叶”为“露”，似与夜枕相合。金圆枕白釉题写有“野花成子落，江燕引雏飞”。此句摘录自唐蔡希周《春晚山行》，另有唐殷遥与宋潘阆说。金介白地诗文珍珠地豆形枕刻划有“风吹两岸柳，雨洒一池莲”。金白地黑字豆形枕还题写有“小池和月冻，残雪逐风飞”“山寺钟楼月,江城鼓角风”“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远山当客路，流水绕人家”“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带杯君子和衣卧，舞困佳人凭枕眠”等对仗诗句。 瓷枕尺寸多小巧，书写内容便极为有限，不适合书写长文。宋代以来，瓷枕的发展进入繁荣时期，为类似对仗句的大量出现奠定了良好的社会基础，所以才出现了五言、七言为主、夹杂以两言、四言不等的对仗句应用现象。于是，情趣盎然的对仗文辞便有了用武之地，由幽微以致广远，或开后世对联之滥觞。这些陶瓷器物上的文字，内涵丰富，风格多样。其书法多朴拙大方、畅快自然，常在在瓷胎未干之时快速写出，宛如纸面落笔，偶然也有以刀代笔、刻划而出者。这些瓷枕上的书写字体多以白地黑字最多，也有黑地白字者，各具情态；刻划文字则较纤细，笔划多以直线为主，字迹虽不甚工整，但也别有一番韵味。这些对仗文辞，有从右侧读者居多，从左侧读者居多，有从中间往左右两侧读者，亦有从左右两侧往中间读者，其中后两者和今天所说之龙门对相似。
元明以后的发展 元代值得一提的瓷器联也有很多。现藏江西省博物院的元青花釉里红瓷仓。其仓门两侧有七言句对联：“禾黍丰而仓廪实，子孙盛而福禄崇”。此外，流传至今的陶瓷器物，还有宋元临汾平阳龙祠窑“金马玉堂三学士，清风明月两闲人”白釉阴刻诗文枕、“风吹前院竹，雨洒后亭花”白地刻划长方形诗文枕、“龙游浅水虾蚂笑，虎落平川被犬欺”白地刻划长方形诗文枕、“清闲真道本，无是小神仙”白地刻划长方形诗文枕，还有元长治窑“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水远连天”禽鸟如意头诗文枕等许多器型。此种以联为饰物的陶瓷装饰风气在明代以后似乎很少出现。这大概和明清以后烧制工艺提升、书画艺术繁荣有关系吧。此后的瓷器多以更为生动的绘画来装饰了。 就目前笔者所知，宋金元三朝类似的题写有对仗文辞的陶瓷器已经卓然可观，可惜很少有人关注其在对联发展史上的开创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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