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化气，阴成形”探讨扶阳法在肿瘤临床中的应用

【摘要】“阳化气，阴成形”源于《素问·阴阳应象大论》。“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会导致气滞血瘀、痰湿凝滞、水饮内停，使病理有形之物积聚而发为肿瘤。因此，“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是肿瘤的核心发病机制。基于此，提出扶阳法为肿瘤的临床防治大法。在预防方面，需强身健体，劳逸结合，饮食有节忌偏嗜，注意调畅情志；在治疗用药方面，可分为温阳法、通阳法、温通法三法。

【关键词】“阳化气，阴成形”；扶阳；肿瘤；温阳法；通阳法；温通法

 

据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发布的数据，2020年全球新增确诊癌症1929万人，新增死亡人数996万。虽然放化疗、靶向疗法、免疫疗法等综合治疗手段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肿瘤患者的临床疗效，但发病率和病死率依然居高不下。

中医学认为肿瘤归属于癥瘕、积聚、岩病等范畴，病机为本虚标实，本虚多为脏腑正气亏虚，标实多为水饮、痰湿、瘀血停聚，治疗上当以扶正为主，兼以祛邪。

肿瘤的发病机制复杂，但万变不离其宗，实质是脏腑长期的“阳化气”不足，导致水饮、痰湿、瘀血等有形之物积聚。因此，本文基于中医“阳化气，阴成形”理论，从“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角度探讨肿瘤的发病机制，并提出扶阳法是防治肿瘤发生发展的临床大法。

1“阳化气，阴成形”的中医内涵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阴静阳燥，阳生阴长，阳杀阴藏，阳化气，阴成形。”“阳化气，阴成形”后经张景岳注释为“阳动而散，故化气；阴静而凝，故成形”。后世多解读为阳性动而散，主化气；阴性静而凝，主成形。“化气”是物的化气，为无形之物；“成形”指物成形，为有形之物。阳性动而散，主物之本体化气；阴性静而凝，主物之本体成形。因此，阳主万物的气化，阴主万物的成形，阴阳互根互用。

1.1“阳化气”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精化为气。”《难经·八难》：“气者，人之根本也。”

气是人体中运行不息的极精微物质，是构成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最基本物质之一。从“阳化气”角度，人体气的生成与心、肺、脾、肾等相关。气主要包括元气、宗气、营气。

元气，又名原气，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原动力。元气的生成依赖于肾阳蒸腾化气和脾阳散精化气。肾主纳气，为生气之根；脾主运化，为生气之源。《难经·三十六难》曰：“命门者，诸神精之所舍，原气之所系也。”肾中精气即元气，以先天之精为基础，辅以后天水谷精微的滋养，以三焦为通路，内至脏腑，外达肌腠，以推动和温煦人体的正常生命活动。

肺为生气之主，司呼吸，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言“天气通于肺”。宗气，又称大气，是积于胸中之气，由脾阳散精化气与肺吸入的自然界清气融合而成，推动气血运行和呼吸运动，正如《灵枢·邪客》曰：“故宗气积于胸中，出于喉咙，以贯心脉，而行呼吸焉。”

《素问·痹论》：“荣者，水谷之精气也……贯五脏，络六腑也。”营气，又名荣气、营血，是行于脉中富有营养的气，是脾运化之水谷精微上散于肺、心，心阳化赤化气而成，其循行上下，营运周身。《灵枢·营气》曰：“营气之道，内谷为宝……终而复始，是谓天地之纪。”因此，肾阳蒸腾化气、脾阳散精化气、心阳化赤化气等“阳化气”是维持人体生命活动最根本、最基础的气化过程。

1.2“阴成形”

“化气”与“成形”是物的相反相成的运动形式。“成形”多指有形之物，有生理和病理之分。生理性有形之物是指人体后天之本的脾，将饮食水谷运化为精微物质，经肾阳蒸腾化气、脾阳散精化气、心阳化赤化气等，进一步化生为气血津液（有学者认为是无形之物），以维持人体的生命活动；而病理性有形之物多为因“阳化气”不足导致的阴邪郁结。

“阳化气”不足，则气失温煦、气化不利，导致津液代谢异常，痰湿、水饮、瘀血积聚，从而影响人体脏腑功能；或积聚之阴邪失于气之推动而郁，郁久化热，炼液为痰，痰饮易停聚于胸胁、脘腹，“百病皆因痰作祟”，其久之不去易形成癥瘕、积聚。

《黄帝素问宣明论方》曰：“积聚留饮，痞膈中满……脾胃之气，积聚之根也。”

“阳化气”不足，则气的推动和气化乏力，气血生成、运行失司，导致气滞血瘀和气虚血瘀，瘀血阻络，络脉不通，积聚而成形。

综上所述，人体“阳化气”不足，则可致“阴成形”太过，气化不利，则易导致痰湿、水饮、瘀血的生成和癥瘕、积聚的发生。

“阳化气，阴成形”是维持机体正常生理功能的前提，也是阴阳平衡、阴平阳秘的具体体现，正如《素问·生气通天论》言：“阴阳之要，阳密乃固，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故中医认为阴阳不和则百病生，肿瘤亦然。

现代多数医家认为阴阳不和是癌前病变及癌症发生进展的关键，尤其是“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基于此，笔者认为阴阳不和之“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是肿瘤的核心病机。

2“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是肿瘤的核心发病机制

“阴平阳秘，精神乃治”。

“阳化气”与“阴成形”是维持人体阴阳动态平衡的根本，“阳化气”与“阴成形”的失衡则导致疾病的发生。“阳化气”过盛则引起“阴成形”不足，将有形之物化为无形之物；“阳化气”不足则导致“阴成形”太过，将无形之物积聚为有形之物。

《灵枢·口问》：“邪之所在，皆为不足。”

阴邪所致的病理有形之物痰湿、水饮、瘀血所在部位是人体阳气虚弱之处；“阳化气”不足，则气的温煦推动乏力，气血津液运行不利，故痰湿、水饮、瘀血停聚于阳虚之处。

《灵枢·百病始生》曰：“积之始生，得寒乃生。”

“阳化气”不足导致寒邪偏盛，无法将有形之物化为无形之物，久之不愈，最终发展为癥瘕、积聚。

多项研究表明，阴阳失和之“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与多种恶性肿瘤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如许博文等认为大部分癌症患者素体阳气亏虚，故“阳化气”不足，导致“阴成形”太过，“阴成形”太过进一步导致病理性有形之物积聚成为肿瘤，故癌症患者的瘤体病性属阴。

蒋锐沅等认为“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加速原发性肝癌的发生发展，根本病机在于阴阳失调，阳气亏虚，失于运化，导致病理性有形之物如痰、湿、瘀等积聚，日久则化生癌毒。

刘晓莹等认为“阳化气，阴成形”之阴阳失衡是肺癌发生的主要因素，宜用扶阳类药物以助阳化气，扶阳抑阴，从而调和阴阳平衡。

刘芳媛等也认为阳气温煦不足而致阴聚成形是卵巢癌的主要病机，提出温阳祛瘀的防治原则。

由此可见，从“阳化气，阴成形”角度认识恶性肿瘤的发生发展已被多数医家所肯定和应用。机体阳气受损亏虚，“阳化气”不足，阳气失于运化则生痰湿、水饮，失于推动则生瘀血，失于温煦则为寒凝，均属“阴成形”太过，而痰湿、水饮、瘀血等日久不愈，积聚成癌。

简言之，机体阳气亏虚，导致病理性有形之物生成积聚，久之不去，化为癌毒。因此，“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是肿瘤的核心发病机制。

3扶阳法防治肿瘤的临床应用

清代郑钦安认为，“万病一阴阳耳”，“阳气不足，百病丛生”。故基于肿瘤的核心发病机制，提出扶阳法是治疗肿瘤的重要原则。同时，肿瘤的临床预防也同等重要，中医“治未病”理论对预防肿瘤发生和改善预后具有重要意义。扶阳法可分为非药物扶阳法和药物扶阳法。

3.1扶阳法预防肿瘤的临床应用

非药物扶阳法主要包括强身健体，劳逸结合，饮食有节忌偏嗜，调畅情志，积极向上。非药物扶阳法对预防肿瘤的发生与复发具有重要意义。

3.1.1强身健体，劳逸结合

近期研究发现适度的强身健体能一定程度上预防疾病发生，包括体育锻炼、八段锦、太极拳等。

“百病生于气也”，在自然界阳气升发之时进行适当的户外锻炼，可鼓舞人体阳气升发，增强人体正气，促进“阳化气”过程。但强身健体亦要注意劳逸结合，勿过度劳累，耗气伤阳。同时也可结合《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的养生之道，顺时养生，如“春三月……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冬三月……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

阴阳是万物的根本，养生之道重在调养阴阳之平衡，阴阳失衡则导致疾病的发生。

 

3.1.2饮食有节，忌偏嗜

饮食有节是后天之本脾胃发挥正常生理功能的必要条件，适度的辛温饮食有助于提高人体的防病能力。

《素问·脏气法时论》曰：“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

羊肉、大蒜、花椒等辛温之品，尤适于在冬季适量食用，一定程度上可提高人体的抗寒能力，其实质即扶助人体阳气升发以御寒，故有“药食同源”之说。

长期过度的饮食偏嗜易影响机体“阳化气”过程，最终导致疾病发生。一方面，过食寒凉之品可能损伤中焦脾阳，导致外寒入侵或内寒中生，而寒则气收，致阳郁气化不足；另一方面，脾喜燥恶湿，过食肥甘厚腻之品，则脾阳运化不利，影响人体气血津液的生成和运行，最终导致癥瘕、积聚的发生。

3.1.3调畅情志，积极向上

肝在志为怒，心在志为喜，脾在志为思，肺在志为忧和悲，肾在志为恐。人的情志与肝、心、脾、肺、肾五脏均有关系，情志异常会影响五脏的气化功能。

肝体阴用阳，过度愤怒，则肝阳上亢，气血逆行且积聚于上；心主血脉，过度喜悦则影响心阳的化赤化气和行气血功能；脾为中焦之土，过度思虑影响脾阳散精化气，并可导致气机郁结；肺主一身之气，司呼吸，过度悲伤则损耗肺气，进一步影响气血运行，正如《素问·举痛论》所言，“悲则心系急，肺布叶举，而上焦不通……故气消矣”；肾主纳气，过度惊恐影响肾阳的蒸腾气化和肾气固摄，从而导致气血运行不利。

综上所述，情志致病扰气机、耗精血，使阴阳不和，故调畅情志，积极向上，一定程度上可促进人体五脏“阳化气”过程，改善气血阴阳不和。

3.2扶阳法治疗肿瘤的临床应用

在肿瘤的核心发病机制中，“阳化气”不足是根本，包括阳气受阻和阳气虚损，因此，肿瘤的扶阳治法分为温扶与通扶两则，本文从温阳法、通阳法、温通法探讨肿瘤的临床用药。

3.2.1温阳法

温阳法即温扶阳气。人体阳气虚损多见上焦心阳虚损、中焦脾阳虚损及下焦肾阳虚损，心阳虚损多由素体心阳虚弱或发汗过多或失治误治导致，脾阳虚损多由素体脾阳虚弱或饮食不节或先天之气滋养不足导致，肾阳虚损多由素体肾阳虚弱或后天濡养不够导致。故治疗当温扶心阳以化赤化气，温扶脾阳以散精化气，温扶肾阳以蒸腾化气，促进有形之物转化为无形之物。

长期“阳化气”不足会影响人体气血的生成和运行，因此，温阳法中多见补益气血药，例如治疗肿瘤相关性肾阳虚型甲状腺功能减退的方药多为温阳补益之品。

脾胃乃后天之本，水谷之海，气血生化之源。人体内气血津液的生成和濡养，有赖于脾阳、胃阳、肾阳的气化作用，气血津液的正常运行，亦得益于诸阳为之敷布，因此，温扶阳气，有助于人体“阳化气”过程和气血津液的生成运行，维持人体正常的生命活动，取其温中有补，补中有温之意。

代表方剂如桂枝甘草汤、理中汤、四逆汤。其中桂枝、甘草配伍，以温通经脉，助阳化气；干姜、人参配伍，以温阳散寒，健脾益气；干姜、白术配伍，以振奋脾阳、健脾燥湿；干姜、附子配伍，以温补元阳，回阳通脉。

3.2.2通阳法

《素问·生气通天论》：“阳气者，若天与日……是故阳因而上，卫外者也。”

通阳法是通过解郁、化痰、祛湿等方法使人体阳气得以宣通。凡阳气不虚或阳虚不明显，但阳气郁遏者选用通阳法以宣通阳气。有形或无形之邪易阻滞气机，郁遏阳气，从而影响阳气的运行和气化，当以通阳法。

通阳法所用药物多为辛散、微温之品，叶天士认为“阳气室闭，浊阴凝痞”，“阳气宜通”，“通阳必用辛热”。若因气滞导致阳气郁遏，当理气解郁以通之；因水湿导致阳气郁遏，当祛湿以通之；因肝郁导致阳气郁遏，当疏肝解郁以通之；因痰浊导致阳气郁遏，当化痰以通之；因气血亏虚导致阳气郁遏，当补益以通之；因寒凝导致阳气郁遏，当辛温以通之。

代表方剂如瓜蒌薤白半夏汤、四逆散、炙甘草汤。其中薤白、半夏祛湿通阳、消痞散结；瓜蒌、半夏配伍，化痰通阳，宽胸行气；柴胡、白芍配伍，解郁通阳，养血敛阴；桂枝、生姜配伍，辛温通阳，通利血脉；地黄、人参配伍，补益通阳，调和气血。

3.2.3温通法

温通法是在温扶阳气的同时宣通阳气。温通法多用于阳气不足兼有实邪困阻之虚实夹杂证。肿瘤的病机多为“阳气化”不足，痰湿、水饮、瘀血、气滞等有形或无形之邪阻遏气机。临床治疗当温扶阳气，以助温化消散阴邪，同时兼以通阳之法使邪有出路，并佐以理气，温通法临床常见药物配伍如下。

①温阳药与利水渗湿药配伍。“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临床治疗癌性胸腹水或痰饮的方药多为温阳利水之品。一方面，利水渗湿药将体内的水饮、痰湿等有形阴邪从小便排出，使阳气通畅；另一方面，阳气恢复有助于水液的气化和输布，抑制水饮、痰湿等有形阴邪的产生。

代表方如苓桂术甘汤、真武汤、五苓散等。其中茯苓、桂枝配伍，温阳化气，利水平冲；桂枝、白术同用，温阳健脾；白术、茯苓相须为用，健脾祛湿，体现了治生痰之源以治本之意。

②温阳药与活血化瘀药配伍。《难经·二十二难》：“气主煦之，血主濡之。”一方面，活血化瘀药将体内的有形瘀血阴邪化为无形，从而通畅血脉以和阳气；另一方面，血脉通畅可促进阳气恢复，有助于津液气化输布，防止水饮、痰湿等有形阴邪产生。

代表方如桂枝茯苓丸。其中桂枝、茯苓配伍，温阳散寒，活血通络；桃仁、赤芍配伍，活血化瘀，养血和营。

综上所述，扶阳之法，无外乎通扶和温扶。通扶主要用于阳气不通者，即阳气受阻而导致“阳化气”不足；温扶主要用于阳气虚损者，即阳气受损而“阳化气”不足。

通扶能改善阳气受阻，使阳气运行通畅，气化功能得以恢复，通中有补；温扶能改善阳气虚损，推动阳气运行和气化，温中有通。因此，扶阳之法当通中有温，温中有通。若只需宣通，则宣而通之；法当温补，则温而补之；体用俱伤，又当通中加补，或补中寓通；虚甚导致不通，则以补为通。

4结束语

《素问·生气通天论》“阴阳离决，精气乃绝”，《素问·上古天真论》“法于阴阳，和于术数”，均体现了阴阳平衡对人体的重要性。维持阴阳的动态平衡是防治疾病的基本原则，也是阴阳学说防治疾病的重要内容。因此，肿瘤的临床防治应结合阴阳总纲辨证，遵循“治病必求本，本于阴阳”的原则，致力于调整人体阴阳平衡，使得阴平阳秘，以达到未病先防、既病防变和瘥后防复的目的。

本文从中医阴阳学说的“阳化气，阴成形”角度出发，探析阴阳不和与肿瘤发病机制的关系，提出“阳化气”不足而“阴成形”太过是肿瘤的核心发病机制，扶阳法是防治肿瘤的重要方法。并进一步阐释了强身健体、饮食有节、调畅情志等非药物扶阳之法对防治肿瘤的重要作用，以及温阳法、通阳法、温通法的药物扶阳法治疗肿瘤的临床应用，以期为临床防治肿瘤提供理论参考。

来源：《山东中医杂志》第43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