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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文脉春秋》解说词:歙县(5)

 爱上解说词 2024-01-20 发布于湖南

居大山之下,立广川之上。

循文化坐标,见历史名城。

观一城文脉,知古今春秋。

山,云海变幻无穷,山石古怪嶙峋;水,清流千丈不chuò,明镜百里接天。山水齐(xī)聚之处,(shè)也。“歙”字指的就是黄山山脉与新安江交汇的歙县。

黄山脚下峰谷丛生,让歙县人难以农业为生。严峻的自然条件,却孕育出灿烂的徽商文化。“粉墙黛瓦马头墙”的徽式深宅大院、屹立千载的大坝,见证千帆竞渡的繁华,徽州古城浓缩着距离当代中国最短路程的古代文明。在历史坐标里,徽商文化几乎构建起了歙县的城市空间。

安徽·歙县

迷人的古城生活往往从夜色中开始。古城西北侧的徽州府衙前是歙县人的活动中心,每周六夜市准时开市,各种展演也会不定期进行。每当最受期待的瞻淇鱼灯与汪满田鱼灯出场,府衙门口必定是人满为患。这座建筑从古至今一直是徽州人的精神地标。

程极悦,徽派传统建筑专家。十多年前,他接到一项特殊的任务,修复徽州府衙。

“那个原来是徽州府,在明清时期是地位非常高的。以这个府衙作为一个麻雀来把它解剖开以后,给大家来了解在明代那个时期,它的这个营造的技艺是怎么回事情。当然也通过这个去了解当时的衙署文化”——程极悦(园林建筑专家)

自宋代设立徽州,歙县就是徽州府治所在,清代设安徽省,“安”字取自安庆府,“徽”字就取自徽州府。歙县郡城的建城史是开启于隋末,歙人汪华,自号吴王,在皖南山区选择地势相对平坦的歙县乌聊山下修筑郡城,也就是后来的徽州古城。

从空中俯瞰,古城的外轮廓既不四方规整,也不讲究中轴对称,而是依山就势,自然形成。乌聊山与城垣相连,减少工程量,同时起到军事防御的作用,练江绕城流过,形成天然的护城河。

唐代以后,群山环抱中的徽州形成稳定的社会治理格局。徽州府治与歙县县治同在一座城池,以乌聊山为界,府治与县治形成“城套城”的独特风格。

府衙影响了整座城市的布局。以府衙为起点,中和街贯穿东西,是城内最繁华的商业街。与中和街相交的十字街连通各城门,在明清时期是徽州商人通向全国各地的交通枢纽。街巷棋盘状伸展,随地形起伏,宛如飞鸟展翼。

作为“一府六县”的府治所在,歙县的徽州古城成为徽州经济文化的集中区域。府衙是徽州古城的地标性建筑,它的修复显得尤为重要。

时代变迁中,府衙损毁极为严重,仅遗留二堂及少量建筑构筑物。府衙的修复依据文物保护原则,采用“原工艺、原材料、原规制”的模式在原址进行。

明朝的《徽州府志》与清朝的《重修徽州府堂碑记》,是程极悦制定文物修缮方案的重要依据,府衙的结构逐渐清晰起来。

“像我这个是方三丈的,就是按明代当时的营造尺,用三丈作为网格,从规划角度,它摆建筑群,每一个房子相对的位置,它要摆中心。你像我们这个正厅,这样的话它整个在一个院落当中,它处于什么样的几个中心?就是它(在)整个建筑群,在这个当中它一个主导地位”——程极悦(园林建筑专家)

从舆图中可见,府衙沿中轴对称,三间正厅在中央,两侧的建筑依次而落,承担不同部门的功能。

经过三年施工,徽州府衙重现人间。恢弘的仪门,微风的大堂,粗壮的冬瓜梁,高敞的屋顶,朴实雄浑的雕饰。以传统工艺修复的府衙,处处体现着徽州建筑的独具匠心,再现了古城曾经的辉煌。

军事防御的需要,确立了徽州古城的形制与地位,但真正让这座城市成为富庶之地的,却是数百年后崛起的徽商。徽州府的繁荣还要从一道水坝说起。

渔梁坝,位于古城以南1千米,横跨新安江上游的练江江段,距今已有约1400年的历史,有“江南都江堰”之称。

渔梁坝及其周边街市是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龚恺多年来的研究对象。

“这个(渔梁坝)最主要的(功能)是为了挡水,就上下水,让它稳定。它其实还有一个(功能)就是防旱,整个县城,县城比这个地方地势还要高,县城在上游,这县城的水还会下降,所以它需要把水蓄在这个地方,它至少把地下水位通过这个坝抬高了,升高了那么多”——龚恺(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

绕徽州古城流过的练江,受季风带来的降雨影响,春夏水丰,秋冬水枯。歙县人在此地筑起堤坝,即可涵蓄水源用来灌溉,也能提高古城的地下水位,便于城内打井取水。直到今天,渔梁坝仍在发挥防洪调蓄的功能。

宋朝,水利技术发展,渔梁坝由木构转型为石构,并产生了新的用途。

“这个地方现在看上去是一个很好的看渔梁坝的一个景点,古时候说这个地方底下是一条石梁,就正好是岩石基础。它基础比较牢固了,所以它现在发挥作用。从这个可以看到它把水特意地往那边引,去撞那边龙井山的那个石壁。这样的话,撞过去,然后水再回过来,这个地方的水就相对会平静一点。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里有一个码头,那边也有码头,其实这个地方都是停大船的”——龚恺(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

渔梁坝平缓了坝下的水流,让宽阔的江面可容纳300艘20到30吨的船只同时停泊。由此,水坝旁的渔梁村逐渐发展为货物聚集的转运码头。明清时期,民营经济发展,各地商帮随之崛起。从渔梁坝出发,顺着新安江,徽州商人得以把货物运往杭州、苏州等地,舟楫天下。

“渔梁在这个地方有一个节点,正好是水跟陆一个十字交叉的节点,应该算是渔梁真正商业的起点。这个就是渔梁的那个主街了,就渔梁街,像一个鱼的脊梁骨。两边有巷道,这边的巷道主要就是到码头去的,每个巷道其实就是一个码头”——龚恺(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

主街与小巷,共同支撑起这座鱼形集镇,也支持起徽商纵横四海的商业贸易。古城,则借着渔梁坝下的新安江水,成为了富甲天下的徽州府城。

人事已非,古城依旧,今天的古城居民仍和数百年前一样,吃着老徽州人喜爱的石头粿。从明朝的许国石坊下走过,但同时,新的时代也为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距离徽州府衙不到500米的打箍井街,已成为一个民宿聚集地。

“给你看一下,这是我们家的老物件。你猜下这是拿来干吗的?这是我太姥姥的嫁妆。我们小时候,到冬天,每一个孩子就拎着这个玩意儿去上学的,大家偷偷地都在烤各种东西吃,这玩意儿太好玩了。这个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这样的东西在徽州的寻常人家里挺多见的”——汪新(徽州古城居民)

不到200米的打箍井街,保持着最传统的徽州风貌。2013年,喜爱收集老物件的汪新在这里租下一栋民居,改造成民宿,她希望能让来到歙县的游客感受原汁原味的徽州生活。

“采用了很多老宅子的元素。比如这个客栈所有的板材,都是我从乡下的老宅子里收来的,然后就把它贴在原来的砖混结构的外面,然后摆设了很多徽州的老物件,比较有生活气息的东西”——汪新(徽州古城居民)

舒适惬意的休闲环境,利用当地乡土元素营造的怀旧氛围,这种模式吸引了大量游客。十年间,打箍井街逐渐演变为民宿一条街。

今天难得能到这个店里,还能看到点老古董、老物件。咱们这个古城没有像其他的一些古城或者一些景区,(有)大规模的原住民的迁移。除了白天看那些当地东西,你晚上还能和当地的一些文化,和当地的一些人文物件,同呼吸、共命运”——汪新(徽州古城居民)

若说古城是徽商会集之处,古城周边的村落便是徽商的起点。沿着黄山西南余脉前行,即是从北部进入歙县的第一站许村。

“90后”画家许航曾为绘制许村全景图,多次登上村落的制高点。

“我们这种对于传统聚落,对于文化遗产很关心的人,当然是觉得有一种义务去记录一些值得保存下来的东西。”——许航(许村居民)

这幅全面描绘许村风貌的长卷,目前收录在《许村志》中。长卷之中,许村的马头墙高低错落,是徽州民居最古朴的味道。马头墙,指房屋两侧阶梯状高出屋面的墙垣,它是徽州民居最鲜明的视觉符号,也是营建智慧的集中体现。

山多地少的歙县民居密集,以木结构为主,马头墙既可在多风的梅雨季节防止风吹落瓦片,更能在火灾发生时阻隔火势。

建筑往往是建造者写给后人的“自传”。白色的高墙,青黑色的瓦片,徽派民居极为简约、朴素,进入大院却别有洞天。

“我们家茶号就是做外贸的,跟洋行接触比较多,所以他就采购了当时一些比较时尚的东西。它是英国产的,这些玻璃都是,这个很有意思,它当时做得很讲究,这个整块它是可以下下来的。然后你看,把这个东西抠下来,然后再把这个整块下下来,然后再把玻璃插进去换一块新的,然后再嵌进去,用这两个暗扣一扣”——许骥(许村居民)

许骥是清末民初的茶商许声远的曾外孙,曾在这个祖传的老宅中住了32年。对他而言,这座民居的建筑细节隐藏着先人的生活理念。来自西洋的玻璃、门锁,用来进行言传身教的木雕,用质朴的外观包裹起头顶的星空与内心的理想追求,是为徽商的外朴内华、藏富于家。

一个老账本的发现,或许可以无意中窥见徽州商人成功的秘密。

“你看,在这一张(页)里面,还有一个东西,我也觉得特别有意思,你看,这个就是粪钱,六十文,他不但买了,而且还请人去挑,他都要支付人家工钱。我们当时没有化肥,就是农耕的东西都是靠人畜的粪便。徽州人经商可以说把什么东西都可以把它充分利用起来”——许骥(许村居民)

徽州一直流传着一句老话,“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理环境,让徽州人几乎无法以务农为生,不得不外出经商。如今的许村,处处都是歙县人为了生存而外出闯荡的痕迹。

桥头牌坊有两座,双寿承恩五马坊,南北通街大观亭,八角八卦风铃挂。这是歙县流传已久的《问路歌》,记述了古代徽州府通往外界的箬岭古道沿途的风物。《问路歌》中提到的大观亭是许村的标志性建筑,它修建于明朝,内设长凳,可供经由箬岭古道往来的客商、旅人修息。

徽州“一府六县”的古官道以歙县的徽州府城为中心,形成九条出境驿路,村落则是古道上的天然节点。徽商兴起后,古官道成为运输粮食、盐和山货的商贸通道,地处古道要冲的许村也因此而致富。正是通过这些翻山越岭的石板路,徽州商人建立了与外界的连接,逐渐发展出遍布全国的贸易网络。

徽州商人的足迹曾遍及四海,而许村则始终都是远行者的精神家园,直到今天,仍然固守着自己乡土文化的根脉。

大刀灯,这个许村独有的民俗活动,相传缘起于古老的祭祖仪式。表演通常在大观亭前进行,近年来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摄影爱好者前来采风。

以毛竹为骨架的刀形花灯上,通常绘制着《三国演义》里的英雄人物,最高可达8米,重达一百多公斤,需十名青壮年男性才能舞动。每年正月十五,许村的各个家族都要派出舞刀队,抬着大刀走上十里长街,来回舞个通宵。

曾几何时,大刀越长,所需人力越多,家族也就越兴旺。而今,比房子还要高的大刀,仍然寄托着这些徽商后裔对先祖的追思,对未来的祈福。

如果说大刀灯传承着许村人对家族根脉的守护,位于徽州古城西南的棠樾村,则蕴藏着歙县人精神家园中的另一条文化线索。这里拥有安徽省现存规模最大的石牌坊群。

牌坊,形如门洞,从宋代开始逐渐成为旌表功德、昭示荣誉的标志性建筑。棠樾村从南宋起就是鲍氏家族的聚居地,村口连排伫立着7座牌坊,代表着明清两朝鲍氏家族受到官方的七次表彰,彰显了这个家族在历史上对儒家伦理道德的尊崇。

今天,在当地乡民的生活中,还可以看到昔日宗族礼法传统的影响。每过一段时间,鲍氏宗族中有威望的村民会定期召开会议,以处理家族的内部事务。

“那今天把大家邀来,你们都是长辈,有两件事情商议。第一件事是关于堂樾村村志的问题……”

和谐稳定是家族兴盛的根基。随着自身财富的积累,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徽州商人也乐于造福乡梓,甚至周济天下。

乐善好施坊是七座牌坊中最后一个修建的。清代嘉庆年间,洪泽湖决堤,大盐商鲍漱芳慷慨解囊,捐米6万石以赈灾祸。后嘉庆皇帝为旌表鲍漱芳和其子鲍均义举,特赐在棠樾修建乐善好施坊。

牌坊所代表的忠、孝、节、义已成为历史,以善为本、和谐共处的乡村治理理念仍然延续至今。

在徽州文化的版图中,新安江被称为“母亲河”,它为自成一脉的徽州文化开启了对外开放的大门。新安江发源于徽州的崇山峻岭,上游的练江穿歙县而过,向东汇入钱塘江,是徽州人谋求生存的水运商道。

据1937年《歙县志》记载,旧时歙县境内有渡口49处,因此新安江两岸有多以“渡”、“潭”来命名的村庄。作为众多渡口之一的绵潭村,就见证了新安江航运的兴盛。

“这里有句俗语,砍不完的九砂柴,打不完的漳潭鱼,看不完的绵潭戏。这个是有渊源的,解放前的时候,好多村庄一直到小洲(村)都是要通过我们这里,再然后到深渡(镇)。那个时候我们这里是很热闹的,各地的戏班子,都愿意到这里来唱戏”——庄保国(绵潭村居民)

地处渡口的绵潭往来商客云集,为戏曲演出提供了活跃的市场需求。绵潭人将家乡方言巧妙运用,兼收并蓄徽剧、黄梅戏等多种戏曲腔调,发展为今天的绵潭戏。绵潭古渡成为徽州文化融合发展的一处见证。

曲终人散,庄保国匆匆离场,开始巡河工作。2012年,为保护新安江千岛湖流域免受污染,新安江开始实施跨省流域生态补偿机制试点。新安江两岸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巡河员和护林员,他们的日常工作是巡查并记录本村沿江的生态情况。多年来,庄保国亲眼见证了新安江环境的改变。

“为了让我们这个母亲河变得清澈干净,水干净当然是好事了。我们村里就更美了,山清水秀”——庄保国(绵潭村居民)

千百年来,新安江从来就不只是一条商贸水道,它如诗如画,也入诗入画。在歙县籍画家黄宾虹的画作《新安江纪游》中,江上远帆成群,船只往来不绝,两岸屋舍俨然,人烟仿佛。诗画中的新安江,几乎可以满足人们对山水家园的全部想象。昼夜奔流不息的江水,宛如时间的长河,娓娓诉说古徽州曾经的起落浮沉。

徽州人逢山开路,借水行舟,开辟出诗意栖居之地,也打破崇山阻隔,让文化蜿蜒交汇、相通相融。这就是山水翕聚之地,歙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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