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书法精华篇:没中这种机缘,做不成“变态”

 书法心法 2024-01-21 发布于河北

在以“尚态”为风气的明清书家中,如以字形观察,众人无论行草均有张狂姿态,如以用笔区分,真正能作“狂”的,大概只有傅山和徐渭二人,一人狂在用笔,一人狂在性情。显然徐渭狂在“性格”,而真正对书法尚态理论有独到见解的,首推傅山。

傅山技法大变古人,对用笔有着独到思考,这种思考是对生理习惯的考验,他的用笔,处处都体现着对指腕习惯的控制与胁迫,却又从中表现的从容流畅,毫无劣质,实为可叹之精妙。

跌宕与流畅

傅山用笔,圆笔较方笔多,转笔较折笔多,所以他的字跟王铎相对比,用笔上是非常流畅的,甚至能感觉到他笔锋上的“滑动”。这在专栏中说笔法时已经说过,转笔多会显得速度更快一些,节奏也会更顺畅。相反,王铎用笔跌宕也并非不顺畅,只是跌宕一词更显顿挫,是连贯中的顿挫分明,所以也就少了一丝“油滑”。

虽都是连绵不绝的草书,但跌宕与流畅,并非一个感觉,究其原因还是在取法上。颜字主要以董其昌颜真卿为源,善用篆籀笔意,多为中锋。字形的处处以中锋转笔,则对腕力活动要求很高,所以也致使傅山字多为拓开的大字,不像王铎一样有大小之变。而王铎取法为二王,草书以十七帖与阁帖出,所以二王笔意穿插于各个角落,方笔较多,折笔较多,中侧并用,指腕共转,故而大小生变,连断分明。

在我个人的学习体会中,临傅山一帖是极其费力的,字中需时时保持中锋。当然,保持中锋运笔并不难,因为这是草书笔法基础,但草书胜在多变,无论是字形变还是姿态变,都避免不了笔锋各个方向的转动,在笔管不断转动中,要控制住笔锋在每个角落都达到一种圆转的味道,是极不容易的。

二王笔法最合生理特征,将转折比例调和至相对均匀,适合手腕与手指的交替使用,然而全转之后,则需处处运腕,偶有运指小动作,则易生侧锋,这一点是无可避免的,即便傅山本人也偶有为之。

其实这种书写草书的感觉,

粗圆与细圆

在天马行空的线条变化中,有两大难处,第一为重笔写折,第二为细线写转。其实傅山草书作品中,很多字并不难学,尤其是一些厚重的大字,因为傅山书法以转笔为主,而毛笔特性决定,当按压力度过大时并不方便折笔,只方便转笔,这一点是常识性问题,需细心发现,并算不得什么结论。书法中很多东西并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思考出来的,有些进步也并非需一心临帖,偶尔体察笔墨纸等工具的性质,也会有所发现。

所以二王笔法体系的字与篆籀笔法体系的字,对用锋的理解有些不同。曾听闻,用笔需用锋前三分之一,用笔需用锋前五分之一,用笔需用锋全身。三种说法是我听过的,也可能不止三种。哪种对呢?并没有结论,唯法不同而已,唯习惯不同而已。

所谓三分之一五分之一,这大概是可以分辨一下取法的。五分之一一般属于魏晋唐,三分之一通常为唐宋元,而用锋整体则为元以后。这个简单的结论结合整个书法史笔法的变化,会发现一个问题,转笔越多,锋被开发的越透彻。

秦篆大概只需要一个锋尖足矣,隶书小楷则稍加提按,五分之一足矣。中楷和狂草手卷则提按更重一些,以此类推。直至现代,为方便创作,或者说为方便提高对笔的可控性,善书者多用长锋,且长锋也做科班必修。

以此结论再看傅山草书,会观察到细线转笔非常精妙。线细则锋尖为之,锋尖易折不易转,能使锋尖转笔,为一难。当然,稍有经验都知道,再难的技法,只要勤加练习,都会攻克,包括细线圆转。细线圆转只需一定量的练习,自然活用,但一幅真正意义上的精品并非只有某一单纯技法,而是多法并用,然后以转换自如,变化奇绝为大成。

在细线转笔又一次突破生理特征之外,需要的是轻重变化调节的无缝衔接,时轻时重,有虚有实,这其中的功夫便不需多说了。

其实书法的技术就仨字,董其昌总结为“不信笔”,意思就是不能被习惯左右。这也是书法强调变化,不以刻板为荣的原因。技术层面是有高低的,可以一点一点剖析。就像不学书法易成连笔字,但当学了书法后,像傅山这类“油滑”的连笔反而比王铎更难。

收与放

曾经有一位书友告诉我,学草莫学傅山,可学王铎。因王铎懂得收放,而傅山有放无收。当时对此不解,不知何为收放,后来粗浅理解为书写状态,这种状态好比一个正常人和一个醉酒之人。从王铎的作品中看,无处不充满着节奏的控制,如大小、连断,轻重、布白等,很多时候都是有节奏规律的书写,可控。但傅山作品不同,这些变化全被隐藏在技法之外,看到的就是狂写,感觉节奏变化并没有十分明显,好似一直处于癫狂状态。

这种对收放的理解,大概是在对笔法似懂非懂的阶段产生的,懂笔法的接班要素,但没能看的深入。也是到后来专门拿出一段时间学傅山的时候,才去仔细思考收放的辩证关系。学傅山,这点理论上的道理没懂,是很难把握到用笔精妙之处的,因为傅山的外形收放并不明显。

在前两点说过,傅山善于打破生理习惯,无论是指腕的使用,还是对指腕力量的收放,都有一种强迫式的要求,所以当我懂得去思考笔法的时候,我学着从使转习惯上去体会收放,放弃了外形上的思考,当然,动作轨迹都是从作品外形去分析来的。

后来发现一个规律,傅山很多精彩的作品确实的看似癫狂,但这种癫狂,并不全是“放”,而是边放边收。他的字形给人一种粗狂随意,但是每个字的细微处,比如一些技校的转折用笔处,处理的都非常精妙,这明显不是一个不过脑子的人能写出的字。徐渭写字是发自性情的癫狂,很多地方笔不到,兴致到,所以“笔病”不少,但傅山不同,傅山错字很多,用笔出问题的额时候绝少,尤其是很多看似笔病的地方,反而更见功夫。

傅山这幅看似癫狂的作品,很多用笔中的细节动作,都是明显对笔有所调整的,并没有顺着生理习惯一直“放”,他的收放存在于每个字的细部,是一种有理智的癫狂。其实这也是我体会傅山最难学的地方,技法不太难,但是这种对技法的游刃有余的控制,这种在性情上的控制,确实是难以去复刻的。尤其是整幅字的临习,去把握这种粗狂中的细腻,很难,他的字总会把人带到一种癫狂,但又让人迷失在那种状态里,自己则穿梭自如。其实这也不全是技法熟练与否的问题,字为心迹,很多地方即便有法度得变化,却也不见神色的分寸,全是下意识的功夫。图中画圈的地方,需要结合笔画前后的变化去分析,方能见“控制”,这种控制便是傅山的“收”。

傅山对用笔的思考,一方面来源于思想辩证,以老庄思想为基础而呼吁的四宁四毋,一方面来源于现实催化。以前曾写文章总结过,“变态”书风并非无由而来,乃需要对应一定时代背景。只有极度闲散或压抑的思想状态和生存状态,才能激发出文人对“美”大胆变革。这一点结论无疑已经在两晋,初唐,南宋,元末,明末,二战后等众多历史节点被逐一验证。朝堂暗流涌动的明朝中末期,也是书法“尚态”艺术风格的又一个集中爆发期,这个时代踊跃出不少修为高深的草书名家,比如王铎,傅山,徐渭,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等。他们对书法形态的理解已经突破前人“实用书札简翰”的局限,开始在用笔,结字,章法布局上打破旧有约束,如用大笔写六尺八尺或丈二作品,更加注重对“势态”的表现。所以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个时代对“笔法”的理解也是独树一帜的。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