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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 · 竹坝华侨农场:一餐思乡饭,家传的南洋味

 aq100001 2024-01-25 发布于广西

即使华侨农场日新月异,只要来到归侨家的餐桌前,从来自东南亚的香料、蔬果就能明白,他们依然继承着祖辈的“财富”,在农场创建初期,这些味道是一种慰藉,随着农场不断发展,这些味道成了他们的名片,以及新生活的幸福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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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坝华侨农场内的素食小吃。

对竹坝华侨农场的种种猜测与想象,随着我们的车驶入那座模仿新加坡鱼尾狮像造型的大门后,如同泉眼处的气泡不断地涌现。如果说道路两旁高大的棕榈树、标志性的东南亚风格建筑、居民楼外墙上的彩绘所展现的是最直白的异国风情,那么散落在房前屋后的小菜园、香蕉林、波罗蜜、咖啡树,甚至路旁看似平平无奇的杂草,则暗示着这里同东南亚的密切联系。 

印尼的“黄金香料”

若以颜色比喻,竹坝华侨农场的主色调应是灿烂的黄色。每逢盛夏,这里总是厦门“最阳光灿烂”的地方,不过对这里的印尼归侨来说,竹坝气象站监测到的高温,相较于赤道线上的印度尼西亚的各个群岛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刘瑞金出生在竹坝华侨农场,她的爷爷和爸爸在1961年乘坐“俄罗斯号”邮轮从印度尼西亚的望加锡回国后,被安排在竹坝华侨农场定居,如今刘瑞金在农场经营一间巴厘岛美食馆,菜单既有印尼菜也有特色南洋糕点。

在刘瑞金印象中,印度尼西亚盛产丰富多样的热带水果,榴莲、波罗蜜、香蕉、芒果、火龙果……都是如同灿烂阳光的色彩;还有种类繁多的香料,丁香、肉豆蔻、肉桂、胡椒……其中最醒目的一抹黄,正是黄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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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瑞金在竹坝农场经营着一家小店,制作各类印尼糕点。

在印度尼西亚,有这么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变黄因黄姜,变黑因黑炭。所指的是黄姜本身的姜黄素在酸性环境下呈黄色,能够用于上色。这种其貌不扬的姜科植物在印尼饮食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不仅是调味的香料,还用于炖菜、煮饭及饮品,更是制作印尼咖喱的主要原料之一,自然也常出现在印尼华人家庭的餐桌上,后来又随着回国的归侨被带到闽南。  

阳春三月,刘瑞金的父亲和几位老归侨坐在门前,专心致志地清理刚从地里挖出的黄姜根茎,他穿着峇峇传统的衬衫,只在外面套上一件羽绒服,清理完毕后他起身笑了笑,看来很满意这次的收获,这些黄姜大约巴掌大小,被存放在一个个泡沫箱中。要制成香料,首先需将其煮沸,一为定色,一为去除淀粉,之后日晒干燥,将黄姜削成块状后磨成细粉。这些亲手耕种及制作的黄姜粉,就是刘家人最常用的调料。

厨房里,刘瑞金的妈妈正在做一道姜黄饭,“我妈妈一家是缅甸的华侨,当年跟我爸爸坐同一艘船回国,又被分到同一个农场。一开始她不会做印尼菜,是后来我们回印尼探亲,我姑姑手把手教会她的。”刘瑞金对我们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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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食之姜黄饭。

传统的印尼姜黄饭需要准备椰浆、香茅、月桂叶、盐及黄姜粉加水搅拌后的黄姜水,将这些食材倒入锅中搅拌煮至沸腾,再将洗净后的大米入锅同煮,煮至半熟后将米饭放入蒸笼直到完全熟。不过刘妈妈做的,是一份“入乡随俗”的姜黄饭:一小撮花生堆叠在这座热腾腾、金灿灿的米饭山的顶端,其间点缀着无数胡萝卜粒与青葱,还有浅棕色的葱头油随意洒落四周。

这些新加入的食材为这道源自印尼的菜肴增添了闽南的风味,而且二者融合得尤为自然,食物会随着人的迁徙而有所转变,深谙因地制宜生存之道的华侨,自然也将这种智慧发挥在饮食烹饪中,形成了独特的华侨印记。

厨房里的传承

在中国传统家庭中,厨艺往往在婆媳、姑嫂及母女之间传承延续,归侨家庭亦如是,厨房里的蒸、煮、炒、炸,牵动的不仅是归侨们的味蕾,还有他们对往昔生活的记忆。

从越南河内回国的归侨黄阿姨,在退休后和丈夫一同经营一家越南餐厅,越南菜的特点是菜多清淡少油,这符合当下追求健康饮食的人群,黄阿姨也经常琢磨挑选哪些食材以及如何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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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美食米纸卷。

其中客人最喜欢的越南美食是米纸卷,通常的做法是将烤肉、米粉、花生碎、虾仁、生菜,用透明米纸卷一包即可,若是素食者,即便将其中的荤食剔出,一口咬下,依然能尝到满嘴的清新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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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喱豆腐。

即便是同样来自印尼的归侨,不同家庭制作的咖喱酱也不尽相同,厦门岛内外一些寺庙的师父也喜欢咖喱,他们到农场里的巴厘岛美食馆就餐时,老板会考虑加入椰汁、菠萝的比例,这样的素咖喱饭很受师父们的欢迎,他们也会买些素咖喱酱或黄姜粉回去自炊,用于煮饭、炒菜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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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南亚和中国,黄姜近年来开始受到素食者的青睐。

在印度、东南亚国家及中国,黄姜都被视为药食两用的食材。中国医药典籍《本草纲目》中也提到黄姜,称为“宝鼎香”,因其特异的香气,黄姜还具有活血行气 、驱寒消炎、痛经止痛的功效,由于黄姜本身的功效,近年来也开始受到素食者的青睐,还有一款提神醒脑的饮品,是将黄姜粉同酸角果汁混合而成,热饮、冷饮皆可。

食材之一的酸角树全身是宝,树干可以用来做船,它的果实很酸,做汤的话可以跟木瓜搭配,中和一下味道,而在印尼的华侨还用它代替醋调味。

饮食上,多数印尼华侨偏爱油炸类食物,因此他们往往会搭配一碗木瓜酸角汤,起到降火的作用,这种习惯在竹坝华侨农场的归侨家庭中依然被保留了下来。茶色的汤上浮着淡黄的木瓜果肉和红色的酸角果,舀一勺入口,清爽的果酸味顿时充盈了口腔。对许多老归侨而言,这种带着记忆点的酸味则贯穿了他们那一代人的人生。

食物的年轮

记录时间的方式有很多种,譬如树干上那一圈圈的年轮。对竹坝华侨农场里的一些老归侨而言,农场里的果树就是他们的“年轮”——它们是老一辈归侨从印度尼西亚、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带回的树种,其中最开始的“轮纹”大约出现在1960年。

原竹坝华侨农场场长蔡金堆记忆犹新的,是最初归侨们辛苦耕种的往事,“建场初期,试种了很多经济作物,长线种橡胶树,短线种些凤梨、波罗蜜、香蕉、剑麻等,但都不成样子。”在往后的岁月里,归侨不断尝试改良,如今走在竹坝华侨农场里,随处可见各种品种的香蕉树,还有硕大的波罗蜜、看起来诱人的芒果树,许多时下流行的热带水果,早就在农场里开花结果,并渐渐在厦门不同地方引种培育,丰富了在地的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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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风情齐聚交汇,这个地方就像个小“联合国”。图为竹坝华侨农场内居民楼建筑外景。 

看到我们端详着一棵芒果树,一旁正在菜园摘菜的阿姨说了句,“这棵树是我跟先生回国时种的,我们是1978年从越南回来的。”她腼腆地笑了笑,举着自己刚摘的一把枸杞叶,说:“这个用来炒菜很好吃,还有你后面的香蕉,我们以前都会炸香蕉花,很好吃哦。”

从1960到1961年,竹坝华侨农场先后接待及安置了三批印尼归侨,在《竹坝沧桑:同安竹坝华侨农场归侨口述历史资料》一书中,老华侨提起这一段归国路,仿佛还在昨日:1948年出生于印度尼西亚邦加的罗新妹,1960年同父母回国后被安置在竹坝华侨农场,据她回忆,“1958年,排华事件的消息不断从椰城(雅加达)传来,虽然在邦加没有排华现象,但人们议论多了,内心也很不安。

这时,人们在传阅不知从哪来的中国的《人民画报》,上面的图片太漂亮了,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的就是祖国好,一心都想回到祖国。” 轮船终于停靠在广州的码头,归侨以抽签的方式决定被安置的农场,在农场里,大家被分配到不同生产队,开始了辛苦的开荒,也开始了新生活。

《中国华侨农场史》一书记载:1960至1982年,计划经济体制时期的竹坝华侨农场俨然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1982至1997年,从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型期的竹坝华侨农场响应号召大面积种植龙眼树,一度为当地带来了可观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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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坝农场果蔬多,引来许多游客在这里摘起葡萄。

2003年厦门市政府提出建设竹坝旅游区的构想,2006年2月又将竹坝列为厦门市发展乡村游的试点单位之一,并提出了“以南洋特色为主题”,不少归侨二代开始通过南洋的饮食、服饰及风俗向外界介绍竹坝华侨农场,如今刘瑞金一家依然住在竹坝,晴好的午后,她的父母和其他老华侨会聚在家门前,喝着印尼咖啡,吃着印尼糕点,晒着太阳闲聊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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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亚小吃梅花格。

刘瑞金对各种印尼糕点早已信手拈来,在她的糕点铺里,千层糕、九层糕、蛋卷以及造型可爱的梅花格等点心数不胜数,至于她的双胞胎儿子对人生的规划,应该是在农场长大的归侨三代的一个缩影:大儿子刘而松留在了竹坝,准备继承母亲的事业;小儿子刘而刚则前往武汉,立志成为一名体育老师。

无论他们是留下还是离开,来自故乡的食物会不断唤起他们的回忆。恰如黄姜那醒目的黄色,能将其他的食材染色,华侨也有一种执着,在他们所停留的地方都烙下深刻的印记,这种印记是语言、文字、信仰以及最朴素的一日三餐,让他们记住自己从何而来,又曾去往何处。纵使家散落在世界的许多角落,食物能成为一条线,将那些处于遥远角落的亲人再次联系起来。

值班主编 | 刘舒萍

编辑 | 郑雯馨 陈于晨

图片 | 潘丽云

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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