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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我的奶奶/潘丽华(黑龙江)

 兴凯湖文化在线 2024-01-27 发布于黑龙江



我的奶奶

文/潘丽华(密山)

我奶奶1908年出生,到98岁去世,差2年活了一个世纪,经历了清朝、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三个朝代,真正的长寿老人。

奶奶是满族人,大户人家的小姐,大家闰秀,中等个,大眼睛,双眼皮,五官清秀,年轻时一定很漂亮,我见奶奶时,奶奶已经五十多岁了,风韵犹存,既标志,又好看,腰板挺直。虽然不是三寸金莲,但也缠足了,穿32号鞋。我的奶奶一生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勤劳肯干,干净利索,爱说,也很会说,待人接物让人感到和蔼可亲,虽然平凡,我觉得奶奶很了不起。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没有被击倒,活了将近一个世纪。

奶奶针线活做的非常好,爱穿一件带大襟灰色夹袄,纽襻不但做的好,订的也十分对称和漂亮,针角大小一样,用手工做的衣服几乎看不见针角,我学订纽襻时怎么也订不好,妈妈笑着说:“打个把式就订上了”我问:“怎么打把式?”我妈告诉我,过去闺女不会订纽襻,就叫她打把式,闺女在炕上打几个把式也不会订,我妈说闺女太笨了,只要把纽襻剪大小一致,把它放在要订的地方,用手把住尾部,下跪把纽襻头折向衣襟处出头,再订上就行了,所有纽襻要订的横平竖直,排列整齐才好看,纽襻疙瘩订一面,套订一面,不能订反了,也不能订错了,两边要对齐,不齐扣不上。我订纽襻时得用尺量,用粉笔画上道,然后照记号订。打纽襻疙瘩也是技术活,要所有纽襻头大小一致,松紧一致,纽襻套也要留得正合适,套大了松,扣不严,小了扣不上疙瘩。我跟妈妈学了好长时间才学会,几十年也不做衣服了,早都忘了怎么打纽襻疙瘩了。

奶奶纳的鞋底看了让人赏心悦目,针角大小一致,排列整齐。奶奶还会绣工,绣的窗帘、枕套花就像买的艺术品,五颜六色的绣花线,在奶奶手中绣出的荷花、鸳鸯活灵活现,给我7岁的女儿绣的一双天兰色布鞋,非常漂亮,红花配绿叶,我不舍得给女儿穿,后来小了,送人了。

奶奶还是在旗人,是镶黄旗,随着清朝的灭亡,家庭衰败了。奶奶在十五岁时由父母做主嫁给了连面也没见过十三岁的汉族爷爷。

爷爷家很贫穷,家中没有钱,太爷爷哥三个都娶不上媳妇儿,后来三太爷爷娶了太奶奶,太奶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太爷、二太爷终生未娶,一直和太爷爷太奶奶及晚辈们在一起生活。爷爷是长子,因为穷,奶奶也跟着受苦。后来过不下去了,在父亲五岁时从辽宁省铁岭投奔在黑龙江密山市知一镇(当时叫东安省密山县)闯关东先来的太舅爷。

当时来的有大太爷、二太爷、太爷爷和太奶奶、爷爷和奶奶、二爷、三爷、姑奶、父亲十口人。这么多人来到太舅爷家,使不富余的太舅爷家吃喝住都成了问题,太舅爷四处张罗着一大家人的落角地。经过努力,太舅爷在离知一镇三十多里地的柳毛乡富路村找到该村地主陈庆丰,说明情况后,陈庆丰同意租给土地,借给房屋到该村落脚。太舅爷随后用牛车把全家老少送到了柳毛乡富路村。

刚到富路村,全家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贫困生活,破房子冬天冷,夏天漏雨。奶奶很能干,继承了滿族妇女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传统,不但嘴会说,手脚勤快,什么家务活都会干,会做饭,做的饭菜都好吃,会蒸年糕、蒸豆面卷子、蒸粘豆包、贴玉米面大饼子、攥玉米面汤子、炸油炸糕、烙粘面饼子、撒年糕、做小豆付等,全村都夸奶奶手艺好,不少妇女向她学手艺,很多过去村里没吃过的食物,在村里流行起来,妈妈的手艺都是跟奶奶学的,我又跟妈妈学,观在奶奶的手艺我都会做。

因为爷爷内向,不善管家,外面种地和处理人际关系、购物等事,全由二爷説了算,家里的事奶奶说了算。奶奶很有管理能力,把十多口的大家庭家里的事管理的井井有条,每天吃什么都由奶奶安排。

经过几年的奋斗,生活有了起色,陆续买了四匹马和一辆花轱辘车。盖了三间草房。二爷、三爷陆续娶上了媳妇。都在一起生活。奶奶和妯娌轮饭班,一人一天。忙铲忙趟时僱帮工,人多时二十多口人吃饭。奶奶轻闲了不少,腿有残疾(小儿麻痺症)的姑奶也嫁人了,生活不愁吃穿,过上了温饱生活。

奶奶先后生育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姑娘,都继承了爷爷奶奶的基因,男孩个个浓眉大眼双眼皮,长的帅,两个姑姑也都是高个,长的漂亮。在奶奶35岁时为18岁的大儿子(我父亲)娶了17岁的我母亲。因为有儿媳妇了,就把饭班交给了我母亲。我母亲开始和两个嬸婆轮饭班。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奶奶终于清闲了。想抽烟,吱一声,媳妇低头双手把装满烟的大烟袋举过来,奶奶接过大烟袋在嘴里叼着,一会儿吐出了大烟圈,奶奶每天都盘腿坐在炕上抽烟。到妈妈饭班,多忙奶奶也不下地帮一把,妈妈不敢吱声。奶奶的烟袋我见过,足有二尺多长,烟袋锅是铜的,烟袋咀是淡绿色花玻璃的。想喝水吆喝一声,媳妇就递过来,洗脸水都端到炕上,晚上洗脚水端到脚前,洗完脚,媳妇儿把水给倒了。衣服和鞋不用自己做了,媳妇到时连全家的都做好了。奶奶完全是封建旧式婆婆的样子,一切由媳妇儿伺候着,享福了。

奶奶家在柳毛乡富路村的老房子我小时候去过,一头开门,两扇窗,一个门,门上带上亮子,冬天雪大堵门,爬到上亮子出去用纸锹把门挖开,才能出门。那时经常大雪封门,房顶上跑扒犁是时有的事。一进屋是外屋,灶台做饭、吃饭都在外屋,往里走北面是一条走廊,在屋南是一条大通炕,间壁着多个小间,其中有大太爷二太爷一间,太爷太奶一间,爷爷奶奶一间,二爷二奶一间,三爷三奶一间,因为父亲在外上学,不常在家,母亲没有单独房间,和爷爷奶奶在一间,父亲回家时,爷爷奶奶上别的房间住,间壁用坯砌的,每个房间挂着帘子,不隔音。一个小间就有五平方米左右。十分拥挤。 

妈妈的娘家在柳毛乡双合村,离奶奶家十多里地,爬个坡,翻过岗就到了。妈妈的娘家比婆家穷,在婆家能吃饱饭,娘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推磨杆拉磨,现拉现吃,没吃的能借就借,借不到,夏天到地里挑大的土豆摸出来烀熟了当饭吃。炕上铺的草,枕头是垡头子,没有被褥,白天穿啥,睡觉也不脱,没有换洗衣服。虽然娘家穷,在婆家呆时间长了,妈妈也想家,和奶奶请假回娘家,奶奶不批准,叫妈妈把大师付僱到家再走,因为妈妈走了,奶奶就得做饭,轮饭班。妈妈在婆家是少媳妇儿,没有说话的权力,什么事都由奶奶说了算,妈妈大气不敢出,奶奶不批准就回不了娘家。一次大舅赶着牛车来接母亲回娘家,奶奶没让妈妈走,大舅空车回去了,妈妈到房后没人处好顿哭。

父亲十岁上学,结婚后仍在佳木斯师范学校上学,放假回家,后又被征了兵。由于常年在外,妈妈结婚六年才有我大哥。满月时姥爷赶牛车接妈妈到娘家躲尿窝子,奶奶不让妈妈走,在姥爷的好言好语及二个嬸婆的劝说下,只批准五天假,五天之中还得给五个老辈做五双布鞋,实际是难为妈妈,不让走。妈妈想:贪黑起早也要做出五双鞋,只要让回娘家就行。妈妈答应奶奶保证做五双鞋拿回来,奶奶才答应妈妈回娘家。妈妈高兴的抱着我大哥跟姥爷坐牛车回娘家了。

在娘家,妈妈一天都没闲着,除了帮姥姥干活外,还得起早贪黑给婆家老辈五口每人做一双布鞋。到第五天妈妈做好了五双布鞋准备回婆家,正巧天下大雨了,没走了,第六天下小雨也没走成,第七天,天晴了,大舅赶牛车把妈妈送回了婆家。

一进婆家屋,妈跟大家打招呼,看奶奶在炕上坐着,就跟奶奶说:“妈,我回来了!”奶奶一转脸,没吱声,妈妈把大哥放在炕上,马上把奶奶的大烟袋装上烟,双手递过去,说:“妈,抽烟吧!”奶奶扭着头,看都不看妈妈,妈妈知道奶奶生气了,给五天假,七天才回来,回来晚了。赶紧小声认错:“天下雨了,怕淋着孩子!”奶奶既没吱声,也不接烟,妈妈只好双手举着烟袋,站着不动。能有二十多分钟,奶奶不接烟,妈妈举着烟袋累了也不敢动。二奶、三奶都看不下去了,劝奶奶把烟接了,二奶奶说:“天下雨了,少媳妇儿才耽误的”,三奶奶说:“孩子那么小,淋病了怎么办?”奶奶这才转过脸来说:“天下雨,大道没断路行人!”停了会又说:“还是住娘家好,不用轮饭班!”二奶奶接过妈妈举着的烟袋递给了奶奶,奶奶这才接过烟袋抽了起来。妈奶有一肚子委曲也不敢吱声,妈妈很怕奶奶,奶奶很有威严,妈妈从来不敢反驳奶奶,不管什么事都得奶奶说了算。这些事都是妈妈告诉我的,为了这件事,妈妈心里和奶奶结下了疙瘩,一提起来就生气,说:“现在年青人多好,什么事都自己说了算,哪时我这个少媳妇儿大气不敢哈!”“本想自己当婆婆了,也叫媳妇伺候着享福,现在媳妇又不和你一起过了!”我母亲虽然有三个儿媳妇儿,一直单过,晚年直到94岁去世,十多年和我这个姑娘一起生活,很幸福!

奶奶娶我妈时,奶奶生我老姑刚满月,六年后生我老叔几个月,我妈生我大哥,我老叔还吃过我妈的奶。

爷爷在44岁时因为中毒性痢疾,便血,没有药治,父亲当时是医生也束手无策,几天就去世了。当时奶奶46岁,中年丧夫,剩下奶奶孤儿寡母,奶奶虽然悲痛,但很坚强,没有被击倒,领着儿女和太奶、(当时大太爷、二太爷、太爷已经去世)二爷二嬸及一个儿子、三爷三奶及一个儿子、奶奶全家(包括父母及大哥)十多口人继续生活在一起,二爷管家,奶奶管内务,生活虽然过的平淡,但也很知足。

后来父亲调到密山康复医院当医生,母亲也抱着大哥投奔父亲到密山了。母亲再也不受奶奶的管了,不再当小媳妇受气了。母亲在老家到密山时,奶奶就给了三个碗,三双筷子,几个咸菜疙瘩,其实奶奶是不愿意叫妈妈到密山的,因为母亲一走,奶奶就得轮饭班了,什么活都得自己干,没人伺候了。

二叔成年后当兵了,妈妈生了大姐,十一个月后又生了二哥,父亲就让大姑到我家给看孩子,两年后,妈妈给大姑在密山找了婆家。大姑后随当合江监理领导的大姑父到佳木斯市生活,很幸福。90岁因病去世。没有爷爷,父亲老大,肩负了照顾家庭的重任。三叔在我家念的初中,后来考了警校,毕业后分到公安局,后调到鸡西发电厂当工程师。86岁因病去世。爸爸在连珠山四七五化工厂给二姑找了工作,后和工厂当保卫科长的姑父一起随工厂搬迁到辽宁省辽阳市。直到86患癌症去世。老叔在我家呆了几年,到征兵年龄,父亲送他当兵去了。当兵复员后给老叔找了工作,帮助娶妻生子。几年后,老叔把奶奶从柳毛乡富路村老家接到兴凯乡家里,叫奶奶帮助照顾孩子。奶奶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身体什么毛病也没有,仍然很能干,洗衣服,做饭,照看孩子,什么都行。老叔老婶上班,家中由奶奶操持家务。

在佳木斯市居住的二叔54岁因病去世不久,兴凯镇的老叔又得了乙肝,后来肝硬化,变成肝癌,当时大家都耽心82岁的奶奶在老叔家跟着上火,在鸡西市的三叔和父亲都想把奶奶接走,但奶奶不同意,放心不下老叔。老叔44岁去世时,奶奶大哭一场,然后看见老嬸和孩子及亲属哭,就说他们:“都别哭了,哭也哭不活!我都不哭,你们哭啥!”奶奶再也不哭了。奶奶虽然是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彻心扉,但意志坚强、心胸开朗,遇事想的开,让大家都放心了。这也是奶奶长寿的重要因素。

老叔去世后,奶奶到我父母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时我已经结婚,有了女儿,经常领女儿到父母家探望奶奶。奶奶和我可亲了,愿意和我唠家常。有一次我问奶奶:“爷爷去世时,你还年轻,为什么不再找一个伴?”奶奶笑着说:“那时孩子都小,我走了扔给谁!”“带着孩子找个后爹还怕受气!”“现在也挺好,孩子们都争气,都有出息,没用我操多大的心。”实际奶奶是受“好女不嫁二夫”的封建思想影响,不肯再婚。

奶奶规矩可大了,有客人孩子都得和客人打招呼,称呼客人叫点啥,得懂礼貌,客人来了小孩不能上桌吃饭,吃饭不能掉饭粒,吃饭不能说话,饭碗不能剩饭粒,掉在桌子上的饭粒得捡起来吃了。吃菜只能夾盘子朝自己的一边,不能滿盘子乱夹菜。要坐有坐像,站有站像,女孩要做淑女,笑不漏齿,走路稳当不急躁,说话温柔不大吵大嚷。

鸡西市三叔三嬸都是职工,三个孩子小,就把奶奶从我家接走了,让奶奶帮忙照看孩子。奶奶当时八十多岁了,但身体没毛病,很结实。有一次要上离母亲家二里多远的叔伯姑家,姑姑的儿子用自行车驭着去的,我亲眼目睹八十多岁的奶奶用手把着车后架,往前跑两步,一抬屁股就坐到正在行走的自行车后坐架上。当时我都为奶奶捏把汗,万一坐偏了,摔了怎么办?姑家的儿子也敢驭这么大岁数的奶奶,出事就麻烦了!

奶奶一直到去世,始终在三叔家,八十多岁了,还能给三叔家洗衣服做饭,照顾孩子。我家因为生活困难有时父亲卖血给奶奶养老费。

奶奶过95岁生日,我去鸡西市三叔家给她过生日,带着奶奶爱吃的东西,给奶奶五百元钱,奶奶很高兴,我祝奶奶生日快乐!祝她长命百岁!奶奶笑着说:“我活到100岁就行了!

奶奶一生没生过什么大病,不吃药,不住院,九十六岁时因摔倒把腿摔骨折了,在家卧床三个月,自己双手拄着板凳满地走锻练,后来拄着拐能走了,经过一段时间,把拐丢了自由走了。这完全是凭着奶奶的坚强意志,顽强精神,九十六岁还能重新站立起来走路,让人佩服,大家都以为奶奶从此卧床了呢。就是去世前感冒肺炎住了六天院,什么药也不好使,98岁自然老去了。

我很想奶奶,每当想起奶奶,奶奶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我眼前,她慈祥的面容,使我永世不忘,但愿天堂里的奶奶能听到:“奶奶我爱你!       

作家档案

潘丽华 黑龙江省密山市人,曾在《中国农机化报》、《黑龙江日报》、《黑龙江政报》、《黑龙江经济报》、《黑龙江农业机械》杂志、《牡丹江日报》、《牡丹江演唱》、《鸡西日报》、《鸡西矿工报》、《双鸭山矿工报》、《密山群众文化》、《密山周刊》等报刋杂志上发表过新闻、散文、人物通讯、诗歌等作品。曾获得黑龙江省农机科普工作一等奖。现在系密山市农机局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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