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内功到底从哪来——玄学视角下的巫武合流

为什么73 2024-02-01 发布于北京

展开全文

观星台 2024-01-31 18:30

少微PS：友人的新作，勘误了一处。

我转发一下，方便他招惹一些麻烦。

这是给对武术或玄学有一定认知朋友的文章。此文章信息量极大，但是由于不愿意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篇文章中一些过于基础的概念也就不作解释了，请各位朋友广泛联想谨慎阅读。一家之言仅作参考。

传统武术源远流长，自民国的繁荣发展时期，便在王芗斋、孙禄堂等前辈，由“拳术”走向“拳学”，当然民国时期由技术队国术馆兴起的纯粹的“技术流”并不在本篇的讨论范围。至于建国后，又有卢忠仁、马贤达、张群炎等前辈在前人思想上继续将武术作为学术研究，而提出“卢氏结构”“古典武艺”等等拳学理论思想，时至今日，随着杂志的推广、网络的普及，各式各样的“拳学”“结构”“拳道”形形色色难以计数。而这种由“拳”而“学”，由“术”入“道”的思潮究竟来于何处。今天便通过对传统武术中最为神秘，也是最有特点的“内功”探源，来为各位有志“拳学”的朋友开阔一点思路。

一、传统武术“内功”有什么

说起“内力”“内功”，难免不会让人想到上世纪风靡全国的武侠小说，和随着气功热一并出现在杂志上的各种山寨“九阴真经”“九阳神功”，甚至还有曾经热极一时的太乙神剑门、太乙铁松派的各路“内功”，在那个时代甚至可以梳理出一个“武当派宇宙”。而在杂志、网络以及各种培训班外，这类存思、搬运、吐纳乃至掐诀念咒的玄学方法确实往往是民间老师傅“压箱底”“抖包袱皮”的内容，其神秘、保守程度往往只有点穴可以相提并论。

“内在功夫”比比皆是，流传甚广。如李派太极拳的“钓蟾功”、红拳的“河马功”（这个名字我疯狂吐槽，有一种野生动物园和hema混在一起的美）、形意拳的“丹田气打”“内功四经”、八卦掌的“无极八卦内丹功”、光板螳螂拳的“太乙玄门内功心法”乃至周家螳螂拳的“引火归元”、宁夏教门拳的清净真功（号称尊五功守五典、配五行练五脏）、少林的“哪哪功”，可以说不论内家外家、东西南北中、儒释道耶回似乎都要练一种“内功”才算完整。这也是部分浸淫传统武术多年的传武佬会去追求的。

看到这里一些练习传统武术的朋友，尤其是接受过当代运动康复体能训练理论的朋友会认为这些只是一些呼吸训练，并不是真正的“内功”即“内场”功夫。玄学佬或许会觉得以上这些只是“炼形生精”“后天呼吸”一类，也并非真正的金丹大道。那让我们看看，所谓的“内场功夫”都练些什么。

“内场”建设最全面的，研究最多的首当梅花拳。一提起梅花拳，可能很多玄学佬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当然是梅花拳的“文场”功夫和义和团的“打神拳”。对了，早版义和拳出自冠县，民国名拳查拳也出自冠县，不知道二者到底是什么关系，要是这种天天技击的拳和义和拳渊源很深就好玩了。在各类有关梅花拳“文场”的论文中都能看到，梅花拳的文场师傅所擅长的就是看病、解事、占卜、做科、劝善。在玄学佬看来民间做这些事情的说到底与四川的端公、湖广的师公并无区别，似乎只是在河南河北山东一带换了一个名字。其修炼的内容也可想而知无非是书符念咒、看香照水、扶乩请神、打坐练气云云。在田野调查的记载中有“咱梅花拳是梅花神拳，你一上香，佛祖就知道你的地址……你本人有多大力量，都局限你了，咱说佛法无边，都是上师的力量加持你，上香不是为了上香而上香，而是为了夺理法，以发挥出千斤力”

这在一些旧有的拳谱中便可以发现，很多拳谱中会夹杂着一些“止血法”“顶棍法”之类民间小法。而这些内容往往也是一些前辈拳师视若珍宝、讳莫如深的内容，甚至有的拳师秘传内容就是打神拳（见后文）。其有趣程度就像笔者造访民间法教修习者，发现其视若珍宝的内炼法术南宗丹法其实是站浑圆桩。

二、传统武术“内功”是什么

在传统武术中，能称为内功的一种是近似丹道或者说呼吸训、刺激神经之类的“内在功夫”“体内功夫”，其是与铁砂掌、搬假人、拧水缸这类“外门功夫”相对应。另一种是与“外场功夫”“普传功夫”相对应的“内场功夫”。而“内场功夫”和“内在功夫”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不论掐诀念咒还是而打坐练功，哪怕是附体打神拳，在形式上可以是说是花样百出，就打个坐还有一堆姿势何况各种法，但其核心都是一种向内向上的求索。

问题核心在于，传统武术的内功修炼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很多丹道佬会觉得传统武术的内炼止与练气。既无先天手段也无分明次第，这是一种误区。就梅花拳而言，其最常提及的拳谚语便是“一条大道少人奔，寻到玄关始入门。性养灵台身有主，神存至善魄成魂。”

在梅花拳中流传的《明道正宗》卷中将修行分成醒迷、访师、辨旁、正道、品级、河图、洛书、生死、性命、魂魄、身卦、皈戒、正心、关窍、养性、接命、婴姹、龙虎、鼎炉、药物、采药、得药、三车、火候、沐浴、退符、养胎、面壁、应验、幻景、脱壳、朝谒三十二章。明显可以看出《明道正宗》作为丹经的结构是有着明显的明中期至清初风格的，其分类风格也与《海东传道集》《天仙正理直论》相类，并指出了一条迥异于易筋、易骨这类民国时期拳丹合一的“飞升合道”之路。

而与梅花拳产生年代相近康熙时期的苌家拳则是丹道佬狂喜，这也是最早讲拳法丹道混合为一的拳种，其招数名称直接就是各种丹经名词。该拳还首次提出了郭云深的名言“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有真意”，还记载了后来被太极拳、心意拳各种套用写进拳谱的《易筋贯气诀》。

1991年，燕子杰交手就指出梅花拳氏由文场和武场组成，文场研究拳理，修心养性、炼神炼气；武场则主要进行武功锻炼。这与清代白莲教的划分文武弟子的模式十分相近，在广宗当地也流传有“有文没武不认你是梅花拳，有武没文不认你是门里人”的说法。文场的坛主供“天地君亲师”牌位，上联为“三教经书传万事”，下联为“五伦义理训千秋”，横批为“乾坤正气”，从其文场供奉这种始自罗教的排位就可见梅花拳文场与民间宗教的密切关系，而文场在玄学活动中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即为看香，这种看香批香的活动大家都很熟悉，也相信不少人都会，在这里也就不再赘述。

如果讲“内场”的东西分为体用，其实可以看做正心诚意的丹法为体，各路法术、降神看事为用，想必这种说法是各种玄学佬可以理解的了，毕竟大家玩到最后还是追求那么一个“归宿”、一个“解脱”。

三、如此“内功”从哪来。

要想搞清楚“内功”或者说内场功夫从何而来，我们首先要看一看内场功夫中另一大项目—请神，在传统武术活动中是什么样子的。或许很多人会认为随着新中国的成立，这些操作在武术圈子中已经难见了，其实不然，我们来看看著名内家拳八卦掌是如何操作的。

根据樊氏八卦掌文大生老师在《樊氏八卦掌的传统练法》中提及“樊氏八卦掌的传统练法也独具一格；那就是练功者拜师一到三年后，有了一定的基本功法后，由老师带着在室内供有达摩、董海川遗像前进行礼拜而后开始带功（近似现在的气功带功一样，不同的是气功动作简单。而樊氏功氏武术有拳法、掌法、身法、步法练的是武术功夫）。每天早晚各一次带功，每次一小时左右。每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中午加一次，除夕夜12点至1点再加一次。功法要领是：练功心诚、外导内引、顺其自然、随师操作，每练一次形成一个自然套路。”

虽然文中文大生老师讲得十分含蓄，一旦挑明，其实八卦掌这种带功的练法在上世纪气功热的时代叫做自发功，在传统中就是标准的打神拳。所谓的自然套路还是在“上身”的情况下所形成的套路，其本质与郴州的大小洪拳并无区别。其实在南方的一些武术流派中依然流行着和茅山教华光法一类的顶刀顶棍法门，比如前文提到的南螳螂，其中的朱家教本身就是茅山教的一大流派，而华光教与南螳螂同样源出惠州客家，其中渊源不言自明。而清代早期的大刀会血红依然有一种金钟罩绝活，其通过请神、吞符、念咒、排打以达到“刀枪不入”的状态。在个别情况下，也不得不让人怀疑，传统武术中一些套路是否就是神传附体而成呢？

但是神传的难道仅仅只是套路吗，当然不是。以梅花拳为例，其文昌修行的核心经典《根源经》《无字真经》出自《三教明道正宗宝卷》《皇极金丹九莲正信皈真还乡宝卷》。看到“宝卷”二字其实朋友们就应当知道我要说什么了。自明以降，扶乩飞鸾成风，且不说各类民间宝卷，便是今日丹道奉为圭臬的陆西星《三藏真诠》扶乩问修行、西派李涵虚设乩坛请张三丰做《张三丰全集》（没错，你学的打坐歌、无根树都是乩的）乃至湖北涵三宫设乩坛，吕洞宾下坛四十年而成《吕祖全书》，至清末民国，飞鸾宝卷成风，坛训满天，至今闽台不绝。

或许有人会说，我门中所习内炼内功是道人所传，绝不是会道门内功，那就大错特错了。其原因有二，其一，清末道士练的东西和会道门的丹法内炼没有区别，其二，若是妄图以教派字辈去分辨门户，其实更是错上加错。经过多年的教育，很多玄学佬都知道在西南地区很多端公在受龙虎山的箓同时还在沿用龙门百字作为字辈排序，这种情况在一些武术流派也一样。

下面我给大家列一下梅花拳的字辈，“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一阳来复本，合教永圆明。至理宗诚信，崇高嗣法兴。世景荣惟懋，希微衍自宁。未修正仁义，超生云会登。大妙中黄贵，圣本全用功。虚空乾坤秀，金木性相逢。山海龙虎交，莲开现宝新。行满丹书诏，月盈祥光生。万古续仙号，三界都是亲。”朋友们，眼熟吗，秀吗，没错，就是龙门百字辈。有时候真是不知道您祖师道士的那个道是道教的道还是会道门的道，或许一笔写不出两个道字吧哈哈哈。

于清乾隆年间，白莲教出现坐运气功的支系，其强调默想和坐功运气，同时背诵咒语。1774年的王伦清水教起义和1813年的八卦教起义便是由此发展而来。王伦继承改造闻香教中对教徒分文武场的做法，以练气念咒者为文弟子，习拳棒者为武弟子，然而实际情况如梅花拳一般，文武弟子并无严格划分，这也是民间秘密结社与武术结合的一个关键节点。时至今日在河北地区仍然后昔日清水教、八卦教起义后流传下的武术。

在八卦教中离卦教衰败后，王真香，李修正分化创办九宫道。其中李修正自称“先天爷李廷玉”，而李廷玉便与传梅花拳于河北的祖师同名。若是说二人同名是巧合，那么李廷玉的《先天祖根源》便不是巧合了。《先天祖根源》其实是《无生老母乩训九宫八卦文》，其内容有“近有中原任怀同先生，通阅仙典，谨遵三教之理，设纯阳乩社……九宫说九宫好，八卦说八卦就。说八卦强换山门，开腔念偈礼，梅拳吉凶观神香，新兴来了大灵山。”无论是否是同名，不论是九宫道、八卦教还是还乡道先天道，梅花拳与之是难以分割的，其文场观香的手段甚至写如乩训之中。

也是由于文武场的划分，使武术进入道秘密宗教的仪式中，二者形成了相对密切的关系。浓重的宗教色彩彻底改变原本相对单纯的武术，使原本在如苌乃周一类有社会地位将武术丹道相结合的习练方式，逐步走向大众，拳棒练习与断食、练气、符咒等内容结合，在增添宗教蛊惑性同时也使武术增加了神秘色彩。而究其本源，是离不开明代中后期秘密宗教蓬勃发展与明末士大夫醉心兵事的。如果真正愿意走下去，去看一下民间的发展脉络，是无法真正地把明清武术割裂来看的，当然，这也不是本篇要讨论的问题。

或许不少朋友觉得传统武术随着民国时期国术的进步以及建国后对武术的去魅，时至今日传统的会道门般的武术修行方式已经不可见，实则不然，由于民国对宗教的放纵政策，武术与民间宗教的结合更加紧密，作为同起于江湖的民国社交“新贵”，“国术”与“会道门”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继续着过去欺行霸市的营生。而在建国后依然不乏个别愿意遵循这特殊情况下的武术“传统”，意图“以武入道”，却走向了追寻奇异、索求非凡的道路。

四、民间宗教和民国武林

民国武林名流和民间宗教交往甚密，大家往往了解到的只有天津的薛颠孙锡堃，而在此之前，便有武林前辈投身“道门”学艺。在《李派太极拳法·形成之来龙去脉》记载“李瑞东在京师还和师兄王兰亭一起拜师仁寿寺了空禅师学道教真谛。这就是李派太极以武演道、拳于到和的由来”（李书文、李存义的金刚八式或来自李瑞东）。李派太极涉及面非常广，今日王兰亭太极拳、府内派太极、小九天、十三丹、钓蟾功乃至据说吴鉴泉的公子吴公仪也曾学于李派。

了空禅师或许很多传统武术习练者不太知晓，但是了空禅师尤为弟子在丹道圈可以说是鼎鼎大名——千峰先天道的创办人“千峰老人”赵避尘。有趣的是在台湾1969年出版的《性命法诀明指》（这是1933年原版的真实复印本），里面有赵避尘、了空、刘名瑞、彭茂昌、刘云普、谭柏、杜心五的合影。没看错，刘名瑞就是那个清末南无派高道，相信不少人看过他的书。只看名单似乎这些人都是赵避尘的老师，不论杜心五与赵避尘是什么关系，不可否认的是，时至今日不论是自然门的传人还是形意拳的后人，仍然以丹法的师承渊源为纽带相互交流。

据记载“二十年代前期，杜心五住北京西直门大街酱房大院六号。有一天，他的同学天津大公报张季鸾介绍一个从四川来京的刘神仙来到他家。杜的气功和医药，均得到六神仙的悉心传授。”（万籁声《武术汇宗》有相关记载，刘神仙为民国名人，后为军阀刘湘斩首示众）“杜心五游至道县，闻某寺了然和尚精通禅理……了然和尚见之，即命徒追请杜氏到寺，畅谈甚欢，并留宿多日。”（此或为赵避尘之师了空、了然之了然僧）。杜心五门下弟子李丽久为何健十五师国术顾问、第四路军技术教导队大队长、汪伪中央税警团团长也是一贯道的头目，先后为南京道首、上海九宫道道首。1951年吴氏太极拳宗师马岳梁不知以何罪名被与时任张光璧二夫人薛颠大腿孙素珍钦点的上海九宫道道首、原宝光坛点传师潘华龄关在一起。1953年马岳梁被军管会以“天道点传师”处3年徒刑。

说到杜心五，就不得不提同在湖南的柳惕怡，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侠传柳迟原型，其人师从吴鉴泉（注意这个人，后面会说），又师从著名道士李农田（笑道人）。李农田所传弟子有胡美成（空松功创始人）、陈建民、吴漱泉。有人说其传授为南宗丹法，那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李农田道长的符法吧。

而柳惕怡的另一位著名弟子便是当代湖南高道沈岳武道长，其以返还功闻名，影响当世。民间宗教与国术之交会可见一斑，其影响之深元可见一斑。

五、为什么“北崇少林，南尊武当”

说少林武当之前，练峨眉的朋友也别跑。五花八叶四分之三都是会道门，其中会门就是慧门，天天打神拳。在吴先绪的《峨眉拳谱》中也有“一悟本来真面目，便辞千载变化身。从此龙女归南海，潮音洞里供观音。”并配有静坐、调息、调气、调神之法。

至于少林，其实简单说说就好。一个是传统的花会文华中，少林会站其中一大部分，也因此在北派武术中常见少林踪影，花会其实很好玩，以后可以展开讲一下。至于南方，个人主观认为与其各地南少林打得头破血流，其实很多如朱家教、刘家教、李家教等一类宗教与拳术不分的流派，其所言少林或许往往只是法界少林，其祖师也往往是类似铁牛祖师、铜皮祖师、铁骨祖师一类的少林祖师，至今在广西柳州还流传有少林灵武神拳，其并无套路，除神打外更多是顶刀、止血、收惊一类的法术。当然，以上部分纯粹笔者臆想，也算是一家之言为有志于研究南派武术的朋友打开一点思路。

至于武当武术，其实在这里就没什么好说的。一则武当武术在湖北的和非湖北的、在十堰的和非十堰的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不是一个世界但也确有渊源，本文不做过深解读和讨论。不过在这里也抛出一个问题来请大家思考。为什么不少杨氏太极拳、吴氏太极拳的前辈在承认杨露禅学自陈家沟的同时也依旧认为太极拳是张三丰所传、为什么在其门人弟子间或有传言供张三丰的，或如张策一脉直言祖师为张三丰。或许这两个问题并不冲突，或许答案就在前文中。

六、最后的话

写这篇文章的想法大概在17、18年左右，磨磨唧唧，有自身原因有外界因素一直没有成型。笔者写这篇文章本意并不在把传统武术打成封建迷信打成怪力乱神，也并非想对当代奇形怪状的道教青年横加指责，更不是想着去打天天复原“三天正法”复原“古典武艺”的朋友的脸。只是希望各位真正热爱传统武术、对传统宗教有的需求的朋友，能不因为自身的情感因素、立场战队而忽视事物产生的客观背景和发展规律。为了复原自己心中的“传统”不原正视历史的复原无异于另起炉灶新造一个“传统”，就好比读了王余佑的《太极连环刀法》就要按照自己的经验对着书来复原，殊不知这套刀本就有流传了下来，这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传承的戕害。

由于民间宗教传播混乱，历史难以真正厘清，文章中所援引资料有错漏之处还望方家指正，对于武术及民间宗教关系的看法见解仅系一家之言，还欢迎同好批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