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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幕布的缓缓落下，观众席上传来了一阵叫好与喝彩之声。这叫好的并不是观众，而是《屠龙少年》音乐剧剧组的导演和一些演员。现在我们这出戏正在紧张的排练过程中，再过不到一个星期，就要上台进行正式的演出了。 “一到三幕都已经做的够好了，”贾导演喝完彩后扶了扶他鼻梁上的眼镜，“现在我们这出戏唯一还缺的，就是给它设计一个完美的结局了。”说完这番话后，贾导演把目光转向了我——这出音乐剧的编剧。 我也转过身去，对贾导演说道：“结局已经设计出来两个了，前天刚刚送给您过目。这两个结局您打算采用其中的哪一个呢？或者是贾导演您有什么别的想法？” 也许我说到这里，贾导演才想起我前天递给他的材料。他在手边一堆很厚的纸堆中扒拉着，足足找了好几分钟才找到前天我送给他的钉了一个角的十几张打印纸。一说到一幕剧的好坏，大多数人都只会想起编剧的责任，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决定舞台上面一切的，是且只能是导演。 贾导演拿起我的剧本来，仔细地翻看着。这时剧团主演男一号沈兄和女一号小顾也过来了，他们也很关心下一步的演出如何编排，给他们安排了什么样的情节。 贾导演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来：“第一个结局是个大团圆的结局：屠龙少年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解救了貌美的公主，他们一起回到屠龙少年的家乡成婚，从此过上了和平幸福的生活。我觉得这个结局太平常，称不上有什么独到的创意。” “大团圆？我们不就最喜欢这样的结局吗？”沈兄开了口，他拿起一根烟来边抽边说，“鲁迅先生就曾这样说过，一开始我还不信。结果后来我看的古代小说和戏剧多了，才知道确实是如此……” “我看未必，”贾导演把剧本放在大腿上，喝了一口茶道，“真正的中国古代四大名著，除了《西游记》以外，哪有一部算是大团圆的？《三国演义》里忠臣良将大多下场悲惨，反而是让司马懿这个小人最后得志，他的家族拿下了江山。《水浒传》中的那些英雄好汉，不也在接受招安之后被北宋皇帝当枪使去打别的农民起义军，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吗？至于《红楼梦》那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大家族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后归于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我们的讨论的小顾开口了：“贾导演，其实刚才你没有说的《西游记》，我感觉那才是一个屠龙少年的故事。猴子想屠掉天庭的恶龙，但最后失败了，被压在山下五百年后，不得不走上了取经的道路。” 贾导演听了这番话后，点了点头，随后又翻着页，看我在剧本中准备的第二个结局。贾导演看的时候，我在一旁进行解说：“这个结局是一个'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结局。讲的是屠龙少年在好不容易战胜残害乡里的恶龙之后，看着恶龙留下的财宝和美貌的公主，露出了贪婪的目光，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自己也变成了恶龙。” “这个结尾说不上有新意，但是足够真实。”在一旁听的沈兄做出了评价。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这句话我也经常听，但不知道它出自何处。”小顾此刻卸了妆，正梳着她的一头长发。 “出自德国著名哲学家尼采《善恶的彼岸》。原文为：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回以凝视。”我喝了一口茶，说道，“当然，这样的事例实在是太多了。究其原因，就是人打败外在的恶龙容易，然而想要战胜自己内心的欲望却不容易，在欲望的膨胀下便会忘记了曾有过的初心，也像恶龙一样去攫取权力、财富和美色，最终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上一个结局太过理想而显得不真实，而这个则太过于真实让人喜欢不起来。”贾导演看完了我的两个设计，问我们道，“你们还有什么别的主意吗？” “那我就来说一下我的设想吧，”沈兄把抽的快完的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接着说道，“屠龙少年成功地战胜并杀死恶龙之后，望着恶龙留下来的金银珠宝与美貌公主，感到心满意得。然而觊觎恶龙财富已久的几位村民也闻讯赶来，他们早想着把恶龙占据的据为己有。但是屠龙少年的实力使他们畏惧，于是他们便设下了一个圈套。他们假装给屠龙少年庆功，却引诱他喝下毒酒。屠龙少年毒发身亡，他临死之前留下遗言——人心之恶，甚于恶龙。随后那几位毒死屠龙少年的村民，又因为争夺财富而打了起来……各位觉得这样的结局如何？” 我喝了一口矿泉水，评论道：“这样的结局确实会出现在现实之中。然而我觉得这样的结局太过于暗黑……” “也是，”小顾赞同我的观点，“其他时候按这样的结局也还可以，但是新年的时候这样的结局确实有些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了。” 刚才我们三个人在讨论的时候，贾导演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沈兄所想的这个结果也不是很满意。他给自己的茶杯倒上了刚烧开的水，接着说道：“你们再都思考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想出什么别的结局。” 贾导演说完这番话后，我们全都在思考着，想着还会有什么别的、不一样的结局。正当我苦思冥想之时，贾导演注视着茶杯，自言自语道：“当初我们在年少时，也曾想过要做那个屠龙少年……” 我听到贾导演的话之后，突然之间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说道：“我看结尾这样设计比较合适一些——屠龙少年在杀死恶龙之后，长舒了一口气，认为他的任务总算是完结了。他想在恶龙居住的山洞里寻找自己心爱的公主，然而他却发现，另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此时，他总算明白了，他所面临的恶龙并不是一条，而是一群。这群恶龙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他，显出令人惧怕的样子。屠龙少年总算意识到——他可以杀死一条恶龙，但面对这一群恶龙，他是无能为力的。于是他匆忙逃离了这个他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又让他感到可怕的山洞。他走到了一片草地上，感到筋疲力尽，他倚在一棵大树上，扔下了手中的剑……” 想到这里时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上也充满了那种代入感，仿佛此刻的我正是那位屠龙少年。我爬上舞台，接着说：“这时的少年想起了自己曾有过的初心，想起了他向村民们许下的诺言，他想有所作为但又无能为力，于是他振臂高呼： 就让这战斗永不停息！ 就由着罪恶横行肆意！ 反正我还属于你， 那个生我的时代， 那个生我的世纪。” “最后，幕布在此刻缓缓落下，全剧终……” 在台下看着的他们也仿佛被我的情绪所感染，几分钟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时响起了沈兄与小顾的掌声，沈兄说：“这个结局太好了，说出了我们很多人的心声，同时又带给了观众希望。估计届时观众中的许多人，看到这个结局时也会深受感动的……” “谁年轻时不曾怀有过那个屠龙少年的梦想？可惜都被现实一次又一次地碾得粉碎。这个结局设计得实在是妙，就这么安排来演吧……”说完这些后，贾导演仿佛也被触动了，低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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