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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段关于蓝的狂想与哲思丨此刻夜读

 小娜cls9ddg8gm 2024-02-03 发布于江苏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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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吉·尼尔森是散文家、评论家、诗人,曾获多个文学大奖,现执教于加州艺术学院。她的写作颠覆了常见的文学分类,融合了多种散文和诗歌风格,《蓝》是她最为畅销和最被广泛阅读的作品。

近日,明室推出了中文版《蓝》,这也是玛吉·尼尔森的作品首次译介到国内。这本散文作品由240段关于蓝的诗意哲思组成。作家通过诗意的语言,以及对文学史、文化史、艺术史的旁征博引,对蓝色进行了思考。她不仅仅将蓝色与文学、艺术相连,更将其与自身的个人磨难、爱与欲望进行勾连,完成了一部奇妙又无法定义的蓝色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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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开始之前,我先说这句话:我爱上一个颜色。如果我说得如同忏悔;如果我们交谈的时候,我把纸餐巾撕成碎片。这爱来得缓慢。一种欣赏,一种声气相应。然后,某一天,便认真了。然后(看进一只空茶杯,杯底积淀着一层薄薄的棕色污垢,盘旋为海马的形状),不知怎的变得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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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我爱上一个颜色——就眼前的状况来说,蓝色——好似中了魔咒,一个让我想要努力被迷惑,然后再从它底下脱身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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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但那又如何?也许你会说,这是一种自愿的错觉。你会说,每个蓝色的物体都可能是一丛燃烧的灌木,一个只有间谍能够破译的密码,一个地图上的X。只是这幅地图太芜蔓,从而永远不能完全展开,但它包括了整个已知宇宙。蔷薇丛中所有那些被勾住的蓝色垃圾袋碎片,或者世界各地的棚屋和鱼摊上方飘拂的明亮的蓝色油布,怎可能在本质上都是上帝的指印? 我会努力给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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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也许是我太孤单。我知道孤单会带来一阵一阵炽热的痛。如果足够热,足够漫长,这痛便会开始模拟或者激发——随你喜欢哪个词——对神圣的领悟。(这原该引起我们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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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且先将某个范例倒推一遍。1867年,法国诗人斯特凡·马拉美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孤独时光之后,致信友人亨利·卡扎利斯:“过去数月十分骇人。我的思想,思透其自身,抵达了一个纯粹的理念。在那漫长的焦灼里,余下的我所承受的煎熬简直难以为词。”马拉美将这焦灼形容为一次战斗,战场是上帝“骨骼嶙峋的翅翼”。他精疲力竭地、得意地告诉卡扎利斯:“我与披挂着古老而邪恶的羽毛的生灵——上帝——作战;我幸运地将祂打败,抛到地上。”后来,马拉美开始将诗中的“le ciel”替换为“l’Azur”,企图从天空的指涉里涤净宗教的意味。“幸运的是,”他在信中对卡扎利斯说,“我现在差不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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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圈刺眼的宝蓝色的海,便是这爱的原初场景。蓝色确实存在,单是曾经见过它,便让我的人生变得不凡。见过如此美的东西。看见自己置身于它们中间。没有选项。昨日,我回到那里,又站在那座高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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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爱属于哪一种?不要自欺地称它为崇高。承认吧,你站在博物馆的橱窗前,看着一只玻璃杯里的一小撮群青颜料粉末,心中感到一阵蜇痛般的欲望。可是,意欲做什么?把它释放出来?买来?吞下?自然界里的蓝色食物十分稀少——事实上,在野外,蓝色往往标识着应当避免食用的东西(霉菌、毒莓)——餐饮业专家通常建议餐馆不要使用蓝色灯光、蓝色油漆、蓝色餐盘。然而,尽管蓝色确实会抑制食欲,却能增长别种欲念。比方说,你可能想伸手拨弄那撮颜料粉,先染你的手指尖,然后去染整个世界。你可能想把它溶化,然后在它里面游泳但你依然不曾接近它的蓝。完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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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要误以为所有欲念都是渴望。歌德写道:“我们爱思索蓝色,不是因为它向我们而来,而是因为它吸引我们朝它而去。”也许他说得没错,但我感兴趣的不是渴望活在一个我已经在活的世界。我不想要渴望蓝色的物体,更不想要任何“蓝色的本质”。最重要的是,我想要停止思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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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请不要再写信告诉我任何美丽的蓝色的东西。说句实在话,这本书也不会告诉你任何美丽的蓝色的东西。这本书不会说,X难道不美吗?这类反问是对美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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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想做的事:给你看我的食指尖。它的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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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纵然它苍白无色,我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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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请不要对我讲论“事物的如其所是”被任何一把“蓝色吉他”的曲调改变。这本书不关心那些会被蓝色吉他改变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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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大学的应聘面试,三个男子坐在我的桌对面。我在履历表上写道:我目前正在撰写一本关于蓝色的书。这句话我说了很多年,却仍不曾写出一个字。也许这让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进行中”,而不是从点燃的香烟上掉落的一截烟灰。其中一个男子问道,为什么是蓝色?人们经常问我这个问题。我从来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想说,对于爱谁或者爱什么,我们没的选择。从来没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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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喜欢告诉别人,我在写一本关于蓝色的书,却从不真正地去写。在这种情况下,通常发生的就是人们不断地给你送来故事、线索、礼物,你就可以摆弄这些东西,而不是词语。过去十年里,我得到蓝色的墨水、画作、明信片、染料、手链、岩石、宝石、水彩颜料、染料粉、镇纸、高脚杯、糖果。我被介绍给一个将门牙换成青金石的男人,单纯因为他爱这种岩石。我被介绍给一个崇拜蓝色的男人,他崇拜得如此虔诚,拒不吃蓝色食物,花园里只种蓝色和白色的花,花园环绕他的住宅,曾经的蓝色大教堂。我遇见一个男人,他是全世界有机靛蓝染料的主要种植者。我遇见一个男人,身穿令人心碎的女装哼唱琼妮·米切尔的《蓝色》(“Blue”)。还有一个男人,长着流浪汉的脸,眼里渗出蓝色。我称这一个为蓝色王子。其实,这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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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些人是我的蓝色通讯员,他们的任务是从前方给我发来蓝色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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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你得意扬扬地谈论这一切,而实际上更可能的是,你已病入膏肓。这些前方记者寄来一则又一则蓝色的新闻,如同怀抱最后的希望,寻找一张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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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你把颜色讲得如同一种疗法,却又不讲明你的病症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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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在一段被某位评论家描述为“其人生中漫长而毫无独特事件的时期”里,撰写了《色彩理论》。歌德本人形容这是一段“绝不可能拥有安宁、镇定的心态”的时期。在尤为忧虑的时刻寻求色彩的慰藉,不单只有歌德一人。试想电影导演德里克·贾曼,他就是在失明和感染艾滋病临死之际撰写了《色》。他也曾在一部电影中预言,这种死法是消失进“蓝色的银幕”。或者试想维特根斯坦,他在人生最后18个月患胃癌垂死之时撰写了《关于颜色的评论》。他知道他在死去;他大可选择研究太阳底下任何一个哲学问题,但他选择写颜色。关于颜色和痛苦。这本书行文迫切,措辞晦涩,乏味得不似他的文风。他写道:“我连篇累牍地谈论的东西,对于头脑并非如此虚弱的人来说,也许都是显见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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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一位评论家写道:“鉴于歌德对色彩的解释毫无物理意义这一事实,我们可能会质疑为何有必要重版这个英语译本。”维特根斯坦是这样说的:“就我的理解:一种物理理论(譬如牛顿的理论)不能解决启发歌德的问题,即便他自己也未必能解决这些问题。”那么,歌德的那些问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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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感兴趣的是“一位女士摔倒碰伤一只眼睛之后,所看到的所有事物,尤其是白色事物,都闪烁着色彩,缤纷得让她无法忍受”。这只是歌德所讲述的众多故事之一,关于人们的视觉受伤或被改变之后,似乎一直没有恢复,即便原本只是心理或情感的症状。他写道:“这表明眼睛这个器官极为脆弱,无能力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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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朋友发生事故之后,我开始更频繁地思索这位眼睛碰伤的女士与色彩缤纷的白色事物。类似这样的现象是否会发生在我身上,通过蓝色的代理?我曾听说颜色视觉的削弱通常伴随着抑郁,尽管我想不通此事在神经病学上如何或者何以可能。那么,开始更敏锐地看到颜色—或者,更古怪地,只看到一种颜色,这会是哪一种病的症状?狂躁?单狂?轻度狂躁?休克?爱?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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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诊断只是对问题的一种重述,那么何必费心去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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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种颜色能给予希望,那么依此推导,它是否也能带来绝望?我能想到很多时刻,蓝色让我突然间充满希望(在悬崖边把方向盘打个急转弯,突然就找到了大海;在陌生人的浴室开灯,发现自己原本认定为白色的房间,其实是知更鸟蛋的蓝色;偶然看见威廉斯堡大桥的水泥里按进一排海军蓝的瓶盖;或者墨西哥一间玻璃工厂外一座闪亮的蓝色碎玻璃山)。然而,一时间,我想不起蓝色让我感到绝望的时刻。

内容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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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吉·尼尔森 / 著

翁海贞 / 译

明室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新媒体编辑:袁欢

配图: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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