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8年6月，徐向前指挥华北野战军第一兵团发起晋中战役，阎锡山部连遭败绩，连他视若珍宝的“亲训师”也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这让他恼羞成怒，于是命令心腹大将赵承绶统一指挥各路人马，誓要决出一个胜负。 赵承绶是阎锡山的五台老乡，自然也是徐向前的老乡，而且称得上沾亲带故。原来他和徐向前的母亲赵金銮来自同一个村子，徐向前幼年时就认识这位邻家大哥哥，而赵承绶对小老弟也是照顾有加。 话说赵承绶率军自榆次启程，耀武扬威地南下，和他并辔而行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的老者，脸上表情木然，只有一双三角眼狡黠地观察着四周，正是副司令元泉福——这是他在南京国防部登记造册的名字。 元泉福真名元泉馨，曾是日军第十四旅团长、驻长治日军首脑。 抗战胜利后，“求贤若渴”的阎锡山偷偷留用数千名鬼子兵，而昔日的“太君”们作为高级人才，受到了隆重的礼遇，为了掩人耳目，这些人都被精心安排了中国身份，如元泉馨改名元泉福，岩田清一改名于福国，并且都有正式的国军编制。 赵承绶这次志在必得，除了元泉福压阵，还带上了暂编第10总队——这支部队有九千之众，其中两千多人是如假包换的日本战俘，各级军官都是日本人，总队长晋树德，原名今村方策，副队长李诚，原名城野宏。 敌军来势凶猛，徐向前召集参谋人员们开会，众人心里直打鼓，担忧地说：徐总，敌人的兵力又增加了，还是训练有素的小鬼子，我们的困难很大啊。 徐向前眼角荡漾着笑意，从容道：敌人主动从太原跑出来和我们打，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总比我们以后攻城轻松嘛。 他见大家的眉眼间仍有忧愁之色，于是深入浅出地分析道：元泉福这个战犯名义上是赵承绶的下属，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听说他在晋绥军颐指气使，一副太上皇的派头，而赵承绶只知道客客气气地哄着他，你们看，一个骄傲自大，一个昏庸无能，这样的指挥官，我们还怕他不成？ 徐向前的想法还是围点打援、分割包围，但敌人学乖了，各部之间阵型紧凑，绝不拉开距离，而且一到晚上就龟缩在铁路沿线，随时准备撒丫子跑路，我军难觅破绽，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徐向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两道眉毛拧成川字形，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长吁一口气，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太原是阎锡山最后的堡垒，他决不允许赵承绶往南走得太远，如果我们绕过他杀到太原附近，阎锡山一定会让他回师，这样我们就有运动中歼敌的机会了，即使守城部队出援，我也有把握把他们吃掉。 具体的部署是：主力在太谷、祁县之间埋伏，地方部队破袭同蒲铁路，使赵承绶无法坐着火车惬意地北还，只能走我军预设的路线，然后一头扎进口袋阵。
时值盛夏，烈日炎炎，战士们挥汗如雨地奔跑在滚烫的黄土地上，只觉得浑身虚脱，不断有人中暑，八纵司令员王新亭看在眼里，愁在心头，致电徐向前道：司令员，实在走不动了，能不能缓一缓，休整一两天？ 徐向前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行，爬也要爬到预设阵地！ 他意识到语气有些重，忙放缓了语调，耐心道：要和指战员们讲清楚，运动战，时间就是胜利，等消灭了敌人再休息。 赵承绶正在太谷城里悠然自得地听着小曲喝着茶，猛然听说我军北上，惊得目瞪口呆，忙不迭地吩咐众将回师，不料座中站起一人，声嘶力竭地叫道：太谷粮草充足，何不依城野战，和八路决一死战？ 赵承绶大怒，正要出言呵斥，定睛一看，原来是元泉福太君，气势刹那间短了半截。元泉福喋喋不休地说：太谷兵站里的粮食和弹药堆积如山，不能便宜了八路，应当凭城坚守，不宜冒然出动。 赵承绶堆起笑脸，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元泉君有所不知，太谷一带都是平地，无险可守，一座小小的孤城，坚持不了几天的。 其他大小将官也都围着太君轮番劝说，元泉福老大不情愿地同意了。 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没走多远，阎锡山来电：共军正在向你们靠拢，勿乘火车，勿走大道，不可恋战，抄小路以最快速度返回太原。 赵承绶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感到事态严重，正要下令，那元泉福忽然弹簧般跳起，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歇斯底里地骂道：阎锡山，胆小鬼的干活！我们的，和八路决一死战的干活！ 赵承绶试图安抚暴怒的日本人，对方根本不听，赵承绶是个没主见的人，最后竟被小鬼子摆布，只得沿着铁路北撤，结果在董村遭到太岳军区部队的阻击。 赵承绶意识到了危机，如果不能突破我军的防线，必将陷入重围。于是，他亲赴前线坐镇，指挥国军士兵发起一波波潮水般的攻势，双方都使出了全力，战斗极其惨烈。 徐向前在指挥部里焦躁不安地踱着步，身旁的电话响了，话筒里传来太岳军区司令员刘忠嘶哑的声音：司令员，我们的伤亡太大了，部队太疲劳了，能不能后撤稍作休整？ 徐向前心中不忍，一咬牙道：还不行，要像钉子一样钉死在阵地上，坚持最后五分钟！ 双方大战四昼夜，我军防线稳如泰山，赵承绶无奈，只得折而向西，就这样毫不意外地进入伏击圈。 包围圈逐步缩小，赵承绶的三万大军被压缩在方圆13个村镇的狭小区域。晋中是人口稠密的繁华区域，随处可见青砖黑瓦的“大院”，围墙高耸、庭院深深，可谓是天然的堡垒，晋绥军盘踞其中，我军一时间难以攻破。
徐向前改变战术，下令集中兵力，自西向东逐屋争夺，慢慢蚕食敌军的生存空间。王新亭率八纵紧锣密鼓地准备突袭戴李青村，谁知忙中出错，总攻前夕竟然只有四门山炮运到前线！ 原来，部队一窝蜂地往北开进，路上拥挤不堪，运送炮弹的牛车队被挤在后面，生生耽误了路程。 王新亭惴惴不安地请示推迟进攻，徐向前果然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于是，八纵在缺乏炮火掩护的情况下排山倒海般冲向敌阵，前面爆破组开路，后面步兵跟进，一路畅通无阻，前方赫然出现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敌军藏身于院墙上，居高临下，密不透风的弹雨压得人抬不起头，战士们前进不得，急得直跺脚。 敌人的飞机从太原起飞前来助战，炸弹雨点般落下，忽然，一颗炸弹失了准头，不偏不倚地砸在院墙上，轰隆一声，围墙碎裂倒塌、砖石四处飞溅，我军欢呼着杀入村内。 残敌仓皇逃往南庄，守卫这里的正是中日混编的第10纵队，战士们从长相和语言中认出日寇，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斗志陡然暴涨几倍，连重伤者也不愿下火线。 外围村庄相继攻陷，赵承绶躲在最后的据点小常村，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他们已经吃光存粮，撑不了几天了。赵承绶一连几封电报催促驻守太谷的第9总队队长郭熙春增援，谁知郭熙春是个识时务的俊杰，直接弃城而逃，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 万幸的是，阎锡山没有放弃他，已抽调三个师组成“南援兵团”，星夜兼程南下接应他突围。徐向前听到这个消息，沉吟道：敌人缩在村子里打阵地防守，估计还能抵挡一段时间，不如围三阙一，把他们放到平地打，速战速决，然后掉头收拾南援兵团。 小常村东北角的包围突然放缓，而其他方向的攻势越发猛烈，赵承绶急于逃生，毫无悬念地中计，催动人马往村外逃窜。 7月16日拂晓，最后的总攻开始了，元泉福和几名亲信慌不择路地突围，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他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喘着气叫道：枪杀之！ 他的日本籍参谋犹豫片刻，举枪将他击毙，然后饮弹自尽。 赵承绶躲在弹坑里，乖乖做了俘虏。村外的野地里，一群群士兵高举双手，呆呆地站着，其中包括数百名鬼子兵。 赵承绶被带到徐向前面前，他羞愧地低垂脑袋，徐向前拉来两条凳子请他落座，问道：你觉得我在作战指挥上还有什么缺点？ 赵承绶干笑一声，摆手道：休要取笑我这个败军之将，我已是阶下囚，还有啥可说的。 徐向前真诚地说：你还可以为解放太原做贡献嘛，你追随阎锡山几十年，能不能回去劝劝他，要他认清形势，太原已是孤城，死守徒增伤亡，只要和平解决，可以保证他的人身财产安全。 赵承绶将头摇得风中摆柳一般，苦笑道：阎长官我最了解不过，我损失了这么多军队，回去后他只会杀我的头！ 赵承绶部覆灭后，“南援兵团”毫不犹豫地掉头折返，晋中其他据点的国军也纷纷卷铺盖跑路，我军乘胜追击，经常上演几名战士追着数百敌军最终成功缴械的喜剧，连三名文质彬彬的随军记者也一次性俘虏了37名国军。 就这样，除了大同和太原两座孤城，山西全境解放，徐向前也将他的下一个目标锁定为省城太原，这场战役的惨烈程度和持续时间将大大超过他的预料。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