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辞】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 【译文】 三爻阴爻:民众期望安逸、舒适;不能安乐百姓,君子要有所悔改;悔改迟缓或过迟,终会招致悔恨。 【注释】 晶:今本、帛书、阜阳汉简本均作“三”。“三”的大写作“叁”;“叁”,古作“參”,后统作“叁”;《广雅》“參,三也。”;《左传·隐公元年》“大都,不过參国之一。”;《周易·易传·说卦传》“參天两地而倚数。”。 由上可知,楚系简帛中“晶”可通“參”,“參”即“叁”,“叁”即“三”;凡“三”字,《周易》楚竹简本中皆作“晶”。 盱:今本作“盱”[xū],帛书作“杅”[yú],楚竹简作“可”,阜阳汉简作“歌”。 母:甲骨文字形象母亲有乳之形;女、母乃一字之分化。每:甲骨文字形象“母”头戴饰物之形;故有“每”、“母”互为异体字之说。 又:同“有”。今本、帛书“有”,楚竹简均作“又”,前面的文章已作解析。 【解析】 三爻是人位,小人(平民、百姓)之爻。 爻辞“六三:盱豫悔,迟有悔。”,现今常见的断句句式有1、“六三:盱豫悔,迟有悔。”;2、“六三:盱豫,悔;迟有悔。”;3、“六三:盱豫,悔;迟,有悔。”;4、“六三:盱豫,悔迟,有悔。”。 “悔”的解释有:1、前一个“悔”为“悔改”之义,后一个“悔”为“悔恨”之义;2、两个“悔”均为“悔恨”之义。 “迟”的解释有:迟疑、迟缓、迟迟、迟早等。 盱:今本作“盱”,帛书作“杅”,楚竹简作“可”,阜阳汉简作“歌”。今本“盱”,唐-陆德明《经典释文》介绍说:“盱”在《子夏易传》作“纡”[yū],京房作“汙”[wū],姚信作“旴”[xù]。 “盱豫”从古至今,有多种解释,没有公论。现今常见的解析有:1、喜悦之貌:《周易王弼注》“睢盱而豫”,唐-孔颖达 疏:睢盱者,喜说之貌。2、小人喜悦、佞媚之貌:《经典释文》-三国曹魏-向秀:小人喜悦之貌。宋-朱震:睢盱上视,佞媚以求豫。3、盱:夸也、大也;盱豫即夸大豫乐、大肆奢侈:《经典释文》-三国曹魏-王肃「盱,大也」,东汉-郑玄「盱,夸也。」,说文解字「盱,张目也。」。3、盱:作“旴”,“旴”古同“旭”,日始初貌,日始旦也;旴豫谓一大早就豫乐。《经典释文》-三国东吴-姚信:盱,作旴,日始出;诗云:旴日始旦。(PS:《诗经·邶风·匏有苦叶》“雝雝鸣雁,旭日始旦。”) 盱豫:今本作“盱豫”,帛书作“杅餘”,楚竹简作“可余”,阜阳汉简作“歌豫”。今本、帛书、楚竹简、阜阳汉简的“盱、杅、可、歌”进行综合分析解析,我个人认为这四字均为“求”之义;求:渴求、期望、期待、企望、盼望。 释“盱” 盱:睁大眼睛。《说文解字》“盱,张目也。”。 《诗经·周南·卷耳》“我仆痡矣,云何吁矣”,一说“吁”[xū] 作“盱”,张目远望。《诗经·小雅·都人士》“我不见兮,云何盱矣。;“盱”为“吁”之假借,忧伤之义;讲说:诗人旧地重游,不见往日的景象,物是人非,心情怎能不忧伤。 《诗经·小雅·何人斯》“壹者之来,云何其盱。”;盱:望也,企望。讲说:就请你百忙之中来一次吧,为何这样难让我望眼欲穿? 《荀子·非十二子》“尽尽然,盱盱然。”,盱盱:张目直视,睁大眼睛盯着不放,似乎要一览无余的样子。 由上,可知“盱”是“睁大眼睛张望、张目企望”之义,睁大眼睛是为了看见、看清楚,或尽收眼底;故,“盱”有“企望、盼望、期望”之义,此为“求”也。 释“杅” 杅:饮水、盛浆汤、沐浴等的器皿、器具。《礼记·玉藻》“出杅,履蒯席,连用汤。”;东汉-郑玄 注:杅,浴器也。唐-孔颖达 疏:“出杅”者:杅,浴之盆也;浴时入盆中浴,浴竟而出盆也。 《公羊传·宣公十二年》“杅不穿,皮不蠹,则不出于四方。”;东汉-何休 注:杅,饮水器。清-孔广森:杅积而穿,器有余也;皮藏而蠹,币有余也。……言师出则废财,故国必余富,然后敢从四方之事。(杅,饮水器;穿,败也;皮,裘也;蠹,坏也。) 《荀子·儒效》“是杅杅亦富人已,岂不贫而富矣哉!”;大意为:君子学识渊博也就成为富人了,这难道不是由贫穷变得富有了吗?杅杅:富足、积蓄充足,指学识渊博。 由上,可知“杅”是“储蓄、蓄盛之器”,故“杅”有“储藏、蓄积”之义。“餘”为食物充足有剩余、富裕、丰足;“杅餘”义为储藏、蓄积,进而实现“餘”;故,“杅”有“企求、企望、期望、盼望”之义,此为“求”也。 释“可”,释“歌” “可”的本义为“歌”,是“歌”的初文、本字;本义为:在神灵跟前歌唱;先秦时期男女以吹笙唱歌方式求偶(现今一些少数民族还保留有此风俗)。此后才引申出:接受、允许、同意、能够、可以等字义。 “可”先分化出“哥”、“訶”(诃),进而再分化出“謌”,篆文时期变作“歌”。《说文解字》“歌:咏也;从欠、哥声。謌,歌或从言。可、哥,古文歌。”;《说文解字注》“歌:歌(謌)或从言;歌永言,故从言。古文以为謌字。”。故,“歌”的异体字有:可、哥、訶、謌、诃;可互通。 “可”是在天地神灵跟前歌唱,以求福佑;或歌唱以求偶。故,“可”、“歌”皆有“求”之义。 综上,今本 “盱”、帛书“杅”、楚竹简“可”、阜阳汉简“歌”,皆有“求”之义。故,今本“盱豫”、帛书“杅餘”、楚竹简“可余”、阜阳汉简“歌豫”,为求豫、求餘、求余、求豫。 “余、餘、豫”皆为“舒”也;“舒”,安也、乐也;“余、餘、豫”为“安逸、舒适、安乐”之义。“余”为“身舒、身安”;“餘”为“物舒、富足”;“豫”(悆)为“心舒、心安”。 前文讲过:谦卦言“修德”,豫卦言“安民”;“修德、安民”所言的对象皆为“君子”。君子修德以为政,君子为政在安民;《尚书·虞书·大禹谟》“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三爻是人位,小人(平民、百姓)之爻;爻辞“六三:盱豫悔,迟有悔。”讲说:百姓期盼、期望安乐(盱豫),言君子为政在于安乐百姓,若为政不能安乐百姓,君子要有所悔改,故言“悔”;悔改迟缓、过迟,会有所悔恨,故言“迟有悔”。“迟”为“迟缓、过迟”之义。 民众、百姓皆希望生活安定、富足、安逸、舒适,故君子为政在于养治万民。“天生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史记》、《汉书》)。 《尚书·周书·泰誓中》“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上天的看法来自百姓的看法,上天的听闻来自百姓的听闻。 《尚书·周书·泰誓上》“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上天顺应民心所向、所求。 《尚书·周书·泰誓中》“惟天惠民,惟辟奉天。”;上天惠爱民众,君王应当尊奉天意,惠爱民众。 《管子·牧民·国颂》“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 大意为:政令所以能推行,在于顺应民心;政令所以废弛,在于违背民心。人民怕忧劳,我便使他安乐;人民怕贫贱,我便使他富贵;人民怕危难,我便使他安定;人民怕灭绝,我便使他生育繁息。 “盱豫”/“歌豫”便是《管子·牧民》中的“民恶忧劳,我佚乐之”;豫,安也、乐也。 “杅餘”便是《管子·牧民》中的“民恶贫贱,我富贵之”;餘,食物充足有剩余、富裕、丰足。 “可余”便是《管子·牧民》中的“民恶危坠,我存安之”;余,身安。 百姓是国家的根本,为政不能安乐民众,则失民;民失则失国,国失则失天下。 《尚书·夏书·五子之歌》“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人民为国家之本,本固了国家才能安宁。 《管子·权修》“无以畜之,则往而不可止也。”;没有办法养治百姓,民众就会外逃不止。 《礼记·缁衣》“子曰: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荀子·王制》“庶人骇政,则君子不安位;庶人骇政,则莫若惠之;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 《孟子·离娄章句上·第九节》“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孟子·离娄章句上·第九节》“孟子曰: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 《尚书·商书·仲虺之诰》“有夏昏德,民坠涂炭。……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予后,后来其苏。’民之戴商,厥惟旧哉!” 大意为:夏桀行为昏乱,不仅不能安乐百姓,反而使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商汤伐桀灭夏,所到之处,百姓皆互相庆贺,说:等待我们的君主,君主来临,我们就可以兴盛了!天下人民对于商汤的爱戴,已经很久了! 综上,爻辞“六三:盱豫悔,迟有悔。”讲的是:民众期望安逸、舒适;;不能安乐百姓,君子要有所悔改;悔改迟缓或过迟,终会招致悔恨。爻辞体现的是《尚书·周书·多方》中周公的训诰内容。 《尚书·周书·多方》“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大意为:夏桀大肆逸豫享乐,不肯恤问人民,只知荼毒百姓。于是上天为民众寻求新的君主,把天命降予给了成汤,成汤遂灭掉了夏国。 《尚书·周书·多方》“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大意为:并不是上天要舍弃殷商,是因为你们殷商的君王过度豫乐、享受,民政不美好、不安乐,于是上天才降下了大灾。上天给了五年的宽暇时间及等待,希望殷商的君王子孙能够悔改,让商纣继续作天下的君主,但是商纣仍然没有悔改,没有遵奉天意。只有我们周王善于遵奉天意,安宁百姓;于是上天把天命降予给我们周王,让我们周王来治理四方诸侯和天下百姓。 “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便是爻辞中的“迟有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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