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老父亲

表面上看，我和他一点都不象。

他高，我矮；他瘦，我胖；他黑，我白。

实际情况，我和他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他爱笑，我学着；他爱玩，我学着；他曾经奋斗，我也是；他沉稳如山，行事如水，我努力学着。

山---他年轻的时候。

在他年轻的时候，也就是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是一座山，永远都那么沉稳。顶多只能听到一些风略过森林才能产生的松涛声，不重，但有些动人心魄。

从小，他是喜欢我比哥哥要多的。这是我哥哥最嫉妒的事情。

出门谈生意，他爱带着我。而哥哥很少很少有机会和他一起出去，所以每次回家了，哥哥都偷偷的恐吓我说：爸爸带你去寻亲了。以致我对和他一起出门的兴奋变成了恐惧。

放学发大水，我永远都是我撑着伞趴在他的背上，而哥哥只能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我们旁边。

他是不爱责骂我们的，从小到大，对我黑脸都没有过几次。挨他打对我来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教育我们从来就是母亲的责任，他只是一个舵手把握着大的尺度，偶尔哥哥对老妈还手的时候他会出手教训，并且非常狠。

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从小定下我们没有考上学校家里不花任何一分钱交附加费，哥哥没有考上高中而没有花钱成了他一辈子的痛。而我差0.5分没有花500元上县中也是他单独面对我的时候偶尔会唠叨的，只是现在的生活过的还好对他来说是种安慰。

他对我们兄弟的爱护是我们小时候别的小朋友最羡慕的事情。家境虽然较好，不过也就我们兄弟从来不用上山下地干活。我们去参与也只是别的小朋友有任务我们觉得好玩像参加劳动课一般轻松。记得和兄长砍柴回家，他看我们满头大汗的样子笑的很满足又轻蔑，然后对我们说：“你们干啥活啊。你们五个下午砍柴还不如我一个下午，记得好好读书，知道累就好，我不希望你们把精力花在这种没有前途的事情上。山上有蛇，有毛虫，好玩吗？”

他的人生其实经历了很多起起落落，领我回家被爷爷赶出，白手起家到93年10万元户，94年44岁就心满意足的退休，97、98年的手足全无，接下来的14口生活，财富的急剧贬值，重新出山供我上大学。

不管经历多少风浪，碰到困难的时候，他唯一选择的就是沉默，沉默，然后抽烟。。但是在别人前面永远都是笑容盈面，在邻居，乡亲的眼里，他是哪个最有人缘的人，谁都爱交往，只要有能力就会帮助人家，这点倒遭到了母亲某些时候的强烈反对，也是他们为数不多吵架的根源。

对他的佩服到了巅峰的时候，是某年村里选干部，他在不提名，自己强烈反对的情况下以99%的选票被村民胁迫做了村里的主任，各位看官勿笑官小，对于我们1000多人口的村子，集体要求将村财政交与我家保管，都不能存入信用社，因为存入信用社随时都可以取出来贪污。村里一点点的小矛盾都会到家里评理，而不管矛盾大小，只需要老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化解。而每次我看这他处理事情，这是这么多年人品积攒的结果。而他会自豪而骄傲看着我对我笑笑，我想男人的那刻是最美的。而4年任期后，他深知作为镇上最富的村子，这样拿着财政大权会让少数一部分人得不到好处而记恨，还是在同样得票率的情况下拒绝连任。只是和我单独喝酒的时候说：这个经历很好，不要记挂，这种政治不好玩。

想来想去，在自己离家之前我对他的理解就是一座永远沉稳的大山。仁厚宅心是他对我人生的启迪，无需言语，无需教育。

水----他的现在

水是很好的东西，清澈，只是有些时候反而让人有些难以琢磨。

人老了，或许会越来越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特别是在儿子，后辈前面。或许他自己心理上已经退居二线了吧。

以前那个喜于行，怒于内的他，反而不那么收敛了。

在侄子面前，他是一湾游泳池里的水。清澈，安静，柔和。

如果问起侄子：谁最好？爷爷。

最不怕谁？爷爷。

最想和谁玩？爷爷。

很多时候，所有的细节在我眼里甚至有些冒出嫉妒出来。2个人想个同年纪的死党，有共同语言，有共同游戏，有共同秘密。连打麻将的时候，侄子要他不玩了，他也会放下陪着宝贝孙子回家玩耍。

有些时候，6岁的侄子像个大人一样会教育他，他却唯唯是诺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恍惚。这么一个老爸，侄子突然就变成了他所有生活的中心。

在我们面前，他是大江里的水。有些深，有些浅。其实不可怕，但是很难去触碰。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哥寡言少语，对我掏心置腹。

只是和面对侄子不一样的事，对我讲一些他自己的感悟和困惑，动情时会泪光闪烁。痛的，乐的，骄傲的，失落的。我从来不主动问他，觉得他想倾诉的时候即使在电话里，趁老妈不在的时候也会唠叨许久，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对我讲他的感受。

对于我的婚事，他也只是偶尔单独的时候说要考虑了。人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一个家庭吗？我笑笑，不肯定，不反对，他也不再重复。

在朋友前面，他是营养液。不管大小，不管难易，至少会有所帮助。

家里就是村里的活动中心，所有的食品都是免费，不够就买。以致形成男人区，女人区。他也不计较什么，觉得生活快乐就好。

只是碰到他们聊到村里的政治话题，他就会主动的走到外面去，撂下一群人自由发挥，慢慢地，也很少能听到这些他忌讳的话题了。

他和老妈现在很大的一部分矛盾，就是在经济上，他们各自经济独立，不过大权在他手，老妈也只是小金库。而他把家里的积蓄七七八八都借个光，说是自己不用钱干嘛不帮助别人。我只反复提醒，不能给人家贷款担保就是，他也一直守着这个原则，真碰到朋友有这需要的时候，也会给我电话，我反对，他也作罢了。

在老妈面前，他是。我看不懂，有些东西也想不明白。

好好地活了一辈子，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到老了，反而矛盾越来越多。

有些时候在想，是否我们两个不孝子不在旁边，导致他们都很寂寞而习惯性吵架呢。

更多的时候，想放弃外面的很多所谓追求。其实回到老家县城做个投资，办个小厂，结个小婚，生个小孩，养个帅老头，住老家，能陪着他们慢慢老去更好。

这种内疚，也慢慢的体会了：“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

或许不久的将来，我真的会选择这么做。那样对自己，对他们，有什么值得拒绝的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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