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位乃见虚声之纯盗,临事始知客气之难持” (《谈艺 三七 放翁二痴二官腔》) (一) 钱锺书先生在《宋诗选注》介绍陆游时说: 爱国情绪饱和在陆游的整个生命里,洋溢在他的全部作品里;他看到一幅画马,碰见几朵鲜花,听了一声雁唳,喝几杯酒,写几行草书,都会惹起报国仇、雪国耻的心事,血液沸腾起来,而且这股热潮冲出了他的白天清醒生活的边界,还泛滥到他的梦境里去。这也是在傍人的诗集里找不到的。 这段文字用散文抒情笔法对陆游的爱国精神与情感极力推崇,高度赞扬,让人读后热血沸腾。 (二) 然《谈艺录》中对这一问题,从另一角度,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陆游“好谈匡救之策”,但那些策略却“矜诞无当”;陆游的“功名之念,胜于君国之思。铺张排场,危事而易言之”,还进一步说“舍临殁二十八字,无多佳什”。 钱锺书进一步阐释说:“放翁谈兵,气粗言语大,偶一触绪取快,不失为豪情壮概。顾乃丁宁反复,看镜频叹勋业,抚髀深慨功名,若视其真有雄才远略、奇谋妙算,殆庶孙吴,等侪颇牧者,则似不仅'作态’,抑且'作假’也。” (三) 钱锺书先生为什么这样说呢? 钱锺书先生列举12个陆游欲“今日入关,明日出塞,渡河践华”诗句,其中有一句说:“丈夫本意陋千古,残虏何足膏碪斧。驿书驰报儿单于,直用毛锥惊杀汝。” “毛锥惊杀”与“一扫金人净尽”“顺昌城壁如此,可用靴尖踢倒”中的“靴踢帚扫”,更简捷更省力,有如朱伺所说的“以舌击贼”而不“以力”击贼,这不是说大话吓唬人是什么呢? 因而钱锺书说陆游是“自负甚高,视事甚易”。 (四) 陆游《读杜诗》中说:“后世当作诗人看,使我抚几空嗟咨。” 陆游对杜甫的诗作,后人仅仅当诗作来看深为不满,常常“抚几嗟咨”;在陆游看来,杜甫诗中所表现的“致君尧舜”“比肩稷契”等理想,不仅是理想,他还有这种能力。 但钱锺书却说:正是因为后人把杜甫“但作诗人看”,让杜甫得了便宜;如果杜甫真的得到君王信任,秉持国政,后世必以'致君尧舜’'比肩稷契'来要求他,杜甫大概也会有“千古名士之恨”——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不幸秉国政。 (五) 陆游终老江湖,他诗中所讲的并未能见诸行事,他因而也免于把事情搞坏,这是他的大幸,尚能博得后人的“抚几嗟咨”! 毕竟,“居位乃见虚声之纯盗,临事始知客气之难持”“闻声相思,优于进前奉御焉。文士笔尖杀贼,书生纸上谈兵,历世皆有话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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