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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认了陆游为外甥，唐闳打心眼里喜欢陆游，待他真如亲外甥一般。 这日，当陆游再次来到唐家时，唐闳正在花园散步，便也不把陆游当外人，让门童直接将陆游带到花园。两人在园中一边踱步，一边闲聊。 见园中并无外人，唐闳就将双手背在身后，侃侃而谈道：“务观，听说今年殿试的策论，是官家亲自出题的，可见官家对今年殿试很是重视。” “哦？舅父可否知道今年殿试要求考生写些什么？”陆游没有入围殿试，虽然口上说不在意，但心中到底有些失落。 “策论是官家的自述，开篇是'朕以凉薄之资，抚艰难之运’，回顾了朝廷这些年遭遇的种种困难，最后要求考生围绕'拯几坠之绪，振中兴之业’写一篇文章。”唐闳停下脚步，转身问陆游道，“务观，如果让你写，你会如何落笔？” “拯几坠之绪，振中兴之业？”听到这句话，陆游心中不由一振，握紧拳头，掷地有声道，“舅父，小甥虽然不才，却想着如若有机会动笔，则必谈北伐中原、收复失地，唯如此，方能一洗靖康之耻……” 不待陆游再说下去，唐闳便忙伸手止住了陆游，并向花园两头望了望，确定园中并无他人后，才舒了口气道：“务观，你方才这番话，在舅父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到了外头，还是不说为妙，切记，切记。” 见陆游脸上有些不平，唐闳小声说了下去：“我方才忘了告诉你，在官家自述中，还有这样一句话——休兵以息民，而或以为不武。考生都是聪明人，看了这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陆游自然明白，“休兵以息民，而或以为不武”的意思是，官家要结束战争，让百姓休养生息，却有人认为这是怯懦偷安。对历代帝王来说，“怯懦偷安”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的罪名，官家在殿试策论中如此公开表达他的“委屈”，用意还不够明显么？ 唐闳告诉陆游，凡是读懂了官家心思的考生，都在策论中得了高分。比如，今年殿试的状元是来自福建长乐的陈诚之。他在策论中赞颂了南宋和金国签订《绍兴和议》之举如何英明伟大，尤其对宋高宗赵构和宰相秦桧洋洋洒洒赞颂了一番。通篇下来，关键词就是“明君贤相”。 “舅父，小甥明白了。看来，小甥没有入围殿试，想来倒是幸事，否则，保不住小甥会写下一通让主考官为难的文章。”陆游即使知道当今皇上不想听“北伐”的言论，但他依然不想说违心之话、写违心之论。 “舅父明白，你是实心之人。”唐闳看了陆游良久，叹了口气道，“对了，此次殿试，秦桧的儿子秦禧，被评为一甲第二，仅次于状元。” “舅父，小甥不明白，既然秦桧在朝中风头无二，为何不将秦禧评为一甲第一？”陆游打心眼里看不起不学无术的秦禧，不由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呵呵，这便是秦桧的老辣之处。殿试的排名，最终由官家钦定。主考官为了讨好秦桧，会将秦禧评为一甲第一，但秦桧不能堂而皇之让儿子当第一，就将秦禧改为一甲第二。如果官家最后想把秦禧列为一甲第一，可以通过官家之手调整名次。如今看来，官家似乎也不想让秦禧当第一。”唐闳负手而立，徐徐道来。 陆游不由想起，上回去临安时，他也曾听舅父唐仲俊说起，虽然秦桧在朝中很有权势，但秦桧和赵构的关系却有些微妙。赵构既要利用秦桧和金国议和，又似乎有些防着秦桧，君臣之间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亲密无间。 不过，说到底，秦桧和赵构之间这些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今日来唐家，是为唐琬而来，如今和唐闳聊了好久，不知该如何向唐闳打听唐琬？ 正当陆游为如何见到唐琬而低头思忖时，忽然从花园尽头的月洞门外隐隐传来一阵说话声。 陆游忙凝神细听，似乎正是唐琬的声音。“莺儿，你看这满园春色，是不是应了易安先生的《减字木兰花》？” “小姐饱读诗书，无论看到什么，都能想到诗词，真是好记性啊。”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随着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唐琬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当陆游抬头看向月洞门时，只见唐琬和莺儿正从月洞门外绕了过来。 唐闳忙招呼唐琬道：“蕙仙，你来的正好，你看谁来了？” 唐琬袅袅婷婷走了过来，向陆游欠身行礼道：“原来是阿兄来了，小妹见过阿兄。” 今日见到唐琬之前，陆游在心里想过好几遍，待会见面时该如何寒暄才不尴尬，如今唐琬就在眼前，陆游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有那么一秒，空气似乎有些尴尬，他忙随意问了一句：“琬妹，那个《王右丞文集》，你看完了吗？” 唐琬“扑哧”一声笑道：“阿兄，你送我《王右丞文集》，前后也不过十来天光景，即便我整日捧着《王右丞文集》，也定然读不完呀。” 陆游自知方才问得有点傻气，便忙转了话题道：“琬妹，你喜欢看哪些书？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找齐了，下次一起送过来。” 唐闳笑道：“务观，你妹妹又不是男儿，将来无需求取功名，随意看些诗词就好，不用真的发愤读书，你不用费心了。” 被唐闳如此一说，陆游自知失言，正想该如何继续和唐琬攀谈时，只听唐琬和唐闳说：“爹爹和阿兄在说话，女儿就先回屋了。” 眼看唐琬转身就要离开，陆游再也顾不了许多，脱口而出道：“琬妹，听说易安先生擅长围棋，你随易安先生学诗词时，是否也随她学下棋？” 唐闳哈哈笑道：“务观，你妹妹没有正经学棋，听说你棋艺了得，你陪舅父对弈一局如何？” 听陆游提到下棋，唐琬顿时来了兴致，上前挽住唐闳手臂道：“爹爹，您和阿兄下棋时，女儿在一旁观棋，如何？” 看到唐琬对下棋如此有兴致，陆游心中一阵激荡，不待唐闳说话，就急急说了下去：“琬妹，阿兄虽然不才，但对围棋还略通一二，你若喜欢围棋，阿兄陪你下棋便是。” 唐闳膝下无子，只有唐琬这一个女儿，对唐琬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不仅琴、棋、书、画样样请人教她，还经常由着唐琬的性子来。就像这般下棋，按理闺中女儿是不能看外人下棋的，但既然唐琬想看，便也答应了。 陆游跟随唐闳朝书房走去，唐琬和莺儿尾随其后。陆游虽然不能回头去看唐琬，却仿佛觉得脚下生风，背也挺得更直了。他待会定要好好表现，在唐琬面前下一盘精彩的好棋。（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吕瑜洁，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视频号“瑜三味”主播 出版百万字长篇历史小说《红豆生南国》，在喜马拉雅平台播出有声小说，荣登历史小说排行榜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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