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闽南语让人记得「我是谁」

 说咱闽南话App 2024-02-21 发布于福建

从幼时起,我便处于闽南语浸润的环境。在家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大家都讲闽南语。每个人对于闽南语的感受可能有些许不同,对我而言,那就是我的日常语言,是我与家人的连结

小时候喜欢听人讲话,听长辈“讲古(讲故事)”和左邻右舍“化仙(聊天)”,尤其爱听大人讲起那些饶富情感的八卦逸闻。

你不知影我迄时是若艰苦(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辛苦)……”老人家一张嘴,已能从语气中感受到他们的“艰苦”。故事还没有展开叙述,他就告诉你很苦,那比以“很久很久以前”为开头的故事有趣多了。

©吳欣芷_十餃子《村莊》

过去在学校里读书要求说普通话,回到家就会自然地转换为闽南语。对于小孩子来说,其实没有什么翻译的概念,只知道面对长辈要用闽南话讲,对方才听得懂。那也算一种“翻译”能力,生活中闽南语对话累积多了,我的闽南语能力也慢慢养成了。

老一辈人只会讲闽南语,讲普通话反而辛苦,也不太会讲。他们用闽南语交谈,会更亲近对方。当遇到比较不常讲的字词而卡顿时,我也会感到挫折,说不好自己母语的惋惜感。

讲方言无意中也透露“你来自哪里”每个人讲话时的口音或发音的共鸣腔,会因地区方言或沟通习惯,导致发音位置及舌头运用有差异,进而产生了不同的说话口气。好比,西方人或日本人学外语,即便讲的都是中文,也会有特定腔调。闽南语亦是如此,就像泉州人有泉州腔、厦门人有厦门腔、漳州人有漳州腔、台湾人有台湾腔……

©我的拜拜時代

闽南语腔调和字词有一种独到的韵律和浪漫,有些话就是要用闽南语来表达才精准有味道。


家里女性长辈在烧香拜拜时,曾略带抱怨地吐槽“我蜀世侬掎三支香,从来不别讲过家己个名”,这句话的意思是她终其一生拿香拜神,都是在求老公、孩子或家庭的好,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若把这句话翻译成普通话,听起来似乎会有些肉麻。不晓得闽南风俗或闽南语的人,也未必第一时间就能听得懂。

又比如情绪激动的时候,闽南语总是会很自然地从我们口中跑出来。有一次跟朋友吵架吵得很凶,互相争辩对方所说的才是正确的。一向不是很擅言语的朋友老是被我抢白,说不出话来。冷不丁地,他用闽南语大喊了一句:“着着着(对对对),汝讲个计对(你讲得都对),我讲个计是咧放屁(我讲的都是在放屁)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忍不住就哈哈大笑出来,原本箭拔弩张的场面被这句话完全给消弭掉,再也没有其他话比这句更适合当下情境了。

儿时看过、听过的故事,现在或许都不太记得了,但依稀还能记起家里人讲的一些方言词汇。比如小孩子捣乱,长辈就会笑骂“死简仔精(死小孩)~”,长大后再听到这个词,我就会联想到当时的某些画面,回忆起长辈对自己的疼爱。

那些词汇或语句成为我们回溯情感记忆的初发点,找回那个点便能连结许多事。如果说我的这些记忆可以被拼接为一部影片,那配音用的一定是闽南语。



闽南语总是能那么贴切地形容它所在的这块土地上的人情与生活。我从未想过它会消失,但又确实有些闽南语词汇和相关的语言元素正以缓慢而几乎不被注意到的速度逝去。

例如闽南语中的某些俗谚,或是愈来愈少被使用的名词、形容词等,例如能以古音吟读诗句、闽南语知识饱满的地方耆老或以全闽南语沟通的老一辈。这些语汇和知识如果能在闽南俗语辞典、闽南语字词典里留存倒还好,就怕它们跟着人的消逝而入土,就此人间蒸发。

“它没有死,但是某些东西会逐渐被遗忘或剥离。”但愿我们不会、也不要在自己生长的地方,遗失了自己的东西。

*本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本平台立场。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