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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里的江湖

 一线飞扬 2024-02-25 发布于江西

某天,在家里吃饭。菜是上周末在外吃饭时打包带回来的。女儿问我,为什么每次在外吃饭,剩菜都会被打包回来。我告诉孩子,在外吃饭,因为要招待客人,为了表示热情,我们多点一些菜,是为了让客人吃得开心。但吃完饭后,菜剩下,如果不打包就浪费了,现在残羹剩饭不好处理,如果我们带回来吃掉,一方面可以节省粮食,另一方面,也减少了食物对环境的污染。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物资不够丰富,交通也不便利,不利于农产品的流通,农村人的食物以自给自足为主。每年腊月杀了年猪,半头猪扔进盐缸腌成腊肉,便成就了一年的荤腥。彼时没有冰箱,遇到暖冬,腊肉生蛆,爷爷拿起陈年竹片,往腊肉上一刮,将蛆甩到地上,提起腊肉继续挂在屋檐下风干。等到家中有贵客到来,才舍得切下两片蒸熟下酒。或许是那些蛆已经钻入了记忆深处,之后的多年,我一直不吃腊肉,甚至有八年时间,我没有碰过猪肉。奶奶觉得好奇,在煮鸡蛋羹时,偷偷往里加了一勺猪肉汤,从此以后,鸡蛋羹我也不吃了。
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人对食物会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吃饭时,饭粒掉在桌上,每个人都会自觉地捡起来塞进嘴里。入冬后,是晒薯干的好时节,家家户户将煮好的红薯倒在村口的晾晒场上。讲究的人,在晾晒之前铺上竹席,不讲究的,直接倒在泥地上。村口的晾晒场没有围栏防护,不管是晒谷子、油菜籽、车前子,还是晾薯干、萝卜丝、芋头片,经常有鸡、牛、狗、羊光顾,这些家畜进到晾晒场,不仅要吃饱,还不忘在晾晒物中间拉上几泡屎。这些混杂了家畜粪便的粮食也就稀里糊涂地入了村民的口,可奇怪的是,却没有人因此而患病。
1997年京九铁路建成通车,打开了村里通往外面的世界。村里头脑灵光的年轻人开始扒上火车前往东莞、深圳等地捞金,彼时正是广东承接港、澳、台地区产业大转移的关键时期,有大量的劳动力需求,村里的年轻人陆续外出打工。由于京九铁路在村里设了站,很多留在家里的人,开始利用地缘优势做起了小生意,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村民生活水平日渐提高,家家户户餐桌上开始由素转荤。
这个位于吉泰盆地的小村庄,民风纯朴,每日到了饭点,村民们端着大瓷碗从村头走到村尾,遇到蹲在自家门口吃饭的人,便吵吵闹闹地涌进厨房夹菜吃。起先,只有家里杀了猪的村民桌上有肉;后来,有外出务工的人家餐桌上也出现了肉;随着地方小商贸经济和工业园区的兴起,家家户户餐桌上都出现了肉。可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节俭都似乎已渗入了村民的血液,菜吃到最后,都要把菜汤装进碗里,一滴不剩倒进肚子里,一顿饭才算吃完。
之前,我认为,节俭是村民们穷怕了,所以舍不得浪费。等长大后才发现,其实,那是这个素有江南粮仓的盆地里,村民们对食物尊重的普世价值观。
一颗粮食,从发芽到长成青苗,需要在惊蛰前后育种,在天气转暖时入田。遇到春寒,还需支起塑料大棚保暖。冷暖适中,苗才能长好。太冷了,苗长得慢,太暖了,则容易生虫,白白的钻心虫裹在稻芯里,从青苗吃到成株,整颗苗也就只长稻草不长稻了。即便不误农事,风调雨顺,稻种长成粮食,也需经过播种、移栽、间苗、打药、放水、割稻、脱粒、晾晒等环节,历时四个月,亲历者需要经历春水的刺骨、夏日的暴晒和秋风的萧瑟,翻田、耕地、施肥、沤土,一个程序都不能少,这只是人类参与的一部分。在人力范围外,春发、夏长、秋收、冬藏,大自然对土地的眷恋,日月星辰对万物的深情,很难用语言来表达。这些因素,共同造就了一粒饱满的粮食。
同理,动物需要经过痛苦的分娩才能来到世间,然后历经其他动物的侵袭、病痛、孤独以及成长的烦恼,最后却成了人类的盘中餐。它们用生命来喂养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生命,如果我们还不懂得珍惜,通过抛弃来亵渎它们的生命,其实是对另一个生命无情的伤害。
敬天爱人是稻盛和夫经营哲学的核心思想,敬天就是要遵守天道的规律,爱人就是要以仁爱之心对人,了解人的本性和欲望,敬畏和发掘人的无限潜能,进而通过工作创造更美好的世界。在食物的江湖里,同样需要敬天爱人,不浪费粮食,光盘行动,或许才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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