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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不开也不想离开‖文/墨纪流

 522小窝 2024-03-10 发布于河北

云游任务实录——想玩花开

甲辰年正月初七,返穗途中。
二广高速上又堵起了几十公里的长龙,一台奔驰G500已经蠕动了快三小时了。
「今年春运真堵死了。」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发着牢骚。她是我的后妈林婉,比我只大十岁。
「爸,一会儿找个出口下高速吧,今晚指定得在路上过一夜了。」坐在后排的女人出声道。这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穿着白丝的脚丫子往我身上凑,媚眼如丝,对我暗送秋波。
「爸,一会儿还是让我来开吧。」我推开陈灵的脚丫子。
我爸年纪不小了,快六十的人了,还是不服老,公司上上下下都还亲自操持着。大年初七堵在高速上也是正因为他要坚持返穗,提前结束了我们一家的春节假期。
「老杜啊,都说了你要多加保重身体,公司的事可以让小廖小吴他们去处理嘛。」林婉一副贤内助的模样。我知道她急着和我爸要个孩子,我爸和她签了婚前财产分割协议,得用他的亲骨肉才能和我来争夺财产的继承权。
我看见爸抿了抿嘴唇,眼神中透露着掩饰不了的焦急和说不出的无奈。
昨天他接了一通电话,马上就说要赶回公司一趟。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事,但我爸一直没有开口说明,一问他就含糊搪塞。
后视镜下悬挂着的平安符随着汽车的蠕动一晃一晃,千丝万缕的红线理不清,数不尽。
「这事儿,还真不一样。」杜逢春长出一口气,开始给我们讲起了一段往事。

杜逢春的发家全凭一位贵人。当年在杜逢春的公司和竞争对手打价格战打到濒临破产,山穷水尽的时候正是有贵人相助,注资杜逢春、收购竞争对手,还真是使他枯木逢春,从此在业内如长虹贯日,无往不利,做出了一番名堂。如今,正是这位当年对杜逢春有再造之恩的贵人,病危了。
其实当年杜逢春还失去了一样至宝,他的初恋情人,沈真。这场翻身仗打完,这位陪他走过低谷的糟糠之妻就再也没出现过。坊间有一条传了很多年的流言说是杜逢春拿自己的美娇娘去讨大佬欢心,求大佬出手相助了。
不管怎么说,这种分量的大恩人病危了,我爸急着赶回去见一面也是情有可原。
听我爸把故事讲完,车也下了高速,换我来开国道。我爸去到后座睡觉了。
「杜年,看不出来你这身板还挺有料,练了挺久吧。」林婉坐在副驾驶上突然对我上下其手。眼里春波荡漾,不似疼爱之意。
我被吓了一跳,瞪了她一眼。
「别怕,老头已经睡着了。」林婉向我努努嘴。
晚上国道路况复杂,我没空搭理她,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你们母女俩怎么都一个德行。」
开到三更,我找了一个民宿休息。林婉和杜逢春一个房,条件所限,我和陈灵住了一个双人间。
刚把房门关上,陈灵就急不可耐地爬到我身上,一副欲火焚身的样子,马上就要褪去衣衫,雪白的肌肤在蕾丝下若隐若现
「我忍不住了嘛,人家2024年还是处女呢。」说着陈灵就要帮我宽衣解带。
我假意配合她脱衣服,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一掌覆盖住她的百会穴然后发功运劲,她登时双眼翻白,抽搐几下晕了过去。接着喂她吃下几颗我备好的药丸,再给她全身几处穴位推拿片刻,这样她醒来后会感觉自己跟行了房事并无区别。
杜年是杜逢春在破产危机后第二年收养的养子,没想到和自己的继妹继母好像都有着不干不净的关系。

我是十五天前在山上收到的委托。委托人将杜年的信息和照片寄给我,让我易容成杜年的样子潜伏在杜逢春身边,等待委托人下一次的信号。
第二天上车时,陈灵白了我一眼。「死鬼,昨晚把人家都快折腾死了。」说完还不留痕迹地掐了一下我的腰。我摸摸鼻子,没有说话。反正等委托结束,我就再也不用忍受这样的生活了。
陈灵说这话时,林婉似乎在车上听到了,看着手把方向盘的我,目中异彩连连。
「今天应该能到。」我对杜逢春说。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杜逢春眉头紧锁,对着空气发呆,听到我的话,良久才回过神答应了一声。
离广州还有两百公里左右的地方,车子驶进了服务区。杜逢春和我并排站在了小便池前。他应该还没发现我不是杜年。不然他不会跟我说接下来的话。
「你沈阿姨的父亲病危了。当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当然也不会有现在的你,哎。有些情啊债啊的,是还不完的。」杜逢春从厕所出来,点了根烟,香烟袅袅,思绪翻飞。
当年救下杜逢春的竟然是沈真之父,杜逢春的初代岳父。我意识到沈真的消失似乎另有隐情。
「您和沈阿姨最近还有联系吗?」我试探性地问了问。
杜逢春看了看我,眼光闪烁,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杜逢春又吸了一口富春山居,吐出两个烟圈。
「你应该知道了吧,沈阿姨其实就是你的生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我过去做的到底对你是好还是坏。这一次回去,我会带你去认祖归宗。」
我的内心生出波澜。在我收到的档案里,杜年是杜逢春从孤儿院里抱出来的孤儿。这样说起来,杜年的生母既然是沈真,生父难道是杜逢春?还是说,另有其人?
我看过杜年的生辰八字,全局正印无透而偏印劫财合财。正印在六亲中取象为父母,偏印则可以视作继父继母,结合杜年的实际情况来看,应该说的是杜年这后妈。劫财则是姐妹。啧啧啧,这小子还真是孽缘不少。正印隐黯,多半是亲生父母久不在身边。
杜逢春见我沉默不语,又接着说:「你也不必责怪你妈,布局多年,都是为了让你接手沈家的家业。」
男人斑白两鬓被风吹起。他把一个镯子给了我。
「这是你妈留下的信物。当年在你的襁褓之内发现的,现在也是该还给你了。」我内心开始哀嚎,这下又要沾不少因果了,收的钱完全弥补不了我的精神损失。
烟抽完,我们俩也上了车。
上车之前我看了一眼手机,看到了委托人给我发的消息。
「何道长,到了广州之后,来沈家后院一叙。」
「都说了别叫我道长,我只是术士。还有你这任务太麻烦了,得加钱。你这点钱只够这十五天的车马费。」我没好气回了一条。
这会我开始感到奇怪了,平时这种富家大户请我去干活无非是驱驱祟,看看风水,择一下吉日刨腹产。这会又是要我易容,又是要我潜伏,按说这种家族内斗的事情,请私家侦探、再或者请黑市那些个刀尖舔血的都很合理,唯有找个术士来怎么都说不太通啊。
「何大师,这回真是辛苦你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对面又发来一张大饼。
「切!」

二沙岛,沈家后院。
这广州地铁真难挤啊,尤其是那什么三号线。我心里疯狂吐槽着。
「到地方了。」我发过去。
「明白。」对面回复道。
这个神秘的委托人终于要现身了吗?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后门溜了出来。看他慌慌张张无头苍蝇的模样,我不由得太阳穴一紧。
「喂,在这呢!」我沉声喊道。
那人听罢又匍匐身子潜伏到我所在的草丛处。
四目相对那一刻我看到这个男人眼中噙着泪水,激动的神情不似作伪。但在那一瞬间我是真的懵了。
「真的是你啊,我的亲哥!」杜年哽咽到几乎失声。
就在这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抱着我流泪的时候,我感受到手机又在震动。
「这是真的杜年,我告诉他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何大师,请你替我把戏演完,然后把杜逢春交给你的镯子转交给他。」
淦,我这是进了什么黑心剧组了么。虽然内心很是不爽,我还是轻轻拍着杜年的后背安慰着他。听他的诉说,十五天前,他见到了自己的生母沈真,并把他接到了沈家,这些天一直在外公病榻前尽孝。
「我告诉他,你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无法在沈家人面前露面,所以你不用担心会穿帮。」手机那边补充道。
等到杜年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下,我拿出那个估计是沈家的祖传镯子,交给了杜年。
「这是咱妈留给你的,这么多年一直放在杜叔叔那,我去帮你取了回来。」
镯子内环上还刻了字:真。
然后我跟我弟说此地我不宜久留,接着互道珍重,我就又溜出了沈家。

「任务结束了没,可以结账了不,沈女士?」我猜到这次的委托人应该就是沈真。
「何大师,还有最后一次您需要出面的地方,您这些天现在广州住下吧,一切费用由我来承担。另外,杜年没回去之前,还烦请您先不要让逢春他们知晓。」对面说。
「行吧,这点小事,何足道哉。」我有点想看看这位沈夫人要上演一出什么好戏了。

第二天杜逢春径直前往沈家看望沈老爷子,陈灵邀我一起去逛街,林婉也要和我们一起逛。我暗呼大事不好,不会到时候药丸要用完了吧。
三个人于是在北京路上肩并肩逛了起来。陈灵挽着我的左臂,林婉也不甘示弱挽着我的右臂。一边是白丝JK,一边是黑丝绷带,再加上中间的生无可恋,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为了避免尴尬,也不知道杜年从前是怎么和这两个女人相处的,我只好找个话题来聊。
「你们对沈家了解多少?」我抛出了一个杜逢春走后才敢聊的话题。
「沈家原先就是本地的名门望族,但是改开以来一直式微,后来靠沈老爷子励精图治,靠着先前的人脉在房地产行业打拼出了庞大的商业帝国,这才重新发家。」林婉声音总是带着征服欲,清冷里透着妩媚,劝你赶快拜倒在姐姐足下的感觉。
「沈老爷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是百般疼爱。但沈家还有个二爷,是沈老爷子的弟弟,差不多小了有二十岁。这个沈二爷主要经营的是沈家的金融行业,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暗地里是开盘口的。」陈灵的声音则是更像一只娇俏小猫,慵懒软糯,想必平时也是让杜年听得抓心挠肝吧。
「沈老爷子要是驾鹤西去了,第一顺位继承者应该是他弟弟吧?」我替吃瓜的大家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但是这个沈二爷向来名声不太好,嗜赌好色,却一直没有子嗣。倘若……这沈家大小姐要是有个儿子,家主之位传给谁倒也说不准。」林婉说了说自己的看法。
「这个沈家大小姐听说也是沈老爷子的私生女,本身就不大受待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见她露面。」陈灵提出了相左的意见。
「还有一件事,我出生前一年沈家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我终于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你今天很反常欸,平时都不见你关心这些事的。」林婉白了我一眼,看起来是杜年平时没管过这些人情世故。
「那年应该正好是你老头子要破产那年,沈二爷和沈大小姐那年之后就深居简出,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沈家这些年一直讳莫如深。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林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陈灵在边上插不上话,看起来过去的事陈灵也是所知甚少。
不问了不问了,再问就要露陷了。于是我陪着她们母女俩逛了一下午,晚上觅得机会就遁走。省去我的丹药和力气。
那天晚上我想见沈二爷,我的罗盘带我去到了一个地下赌场。指针指向了我想找的人。
沈二爷看上去慈祥和蔼,眼神中透露着悲天悯人的光芒,与我心中预想的形象大相径庭,我原以为要么凶神恶煞要么阴沉狠毒。真是怪哉。此人必是城府极深。
沈二爷就坐在一个吧台前面,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是,他正在品茶。想来长兄的病重也是让他内心颇不好受吧。我双手一按风池穴,换了张脸,走上前去和他攀谈。
「二爷,好雅兴啊,赌场里也品得了明前龙井。」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上前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沈二爷抬头打量着我,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小兄弟,此言差矣,这些人都是在给我赚钱,我当然有的是雅兴。」
「令兄台沈老爷如今只有一口气吊着了,可老弟我看不出您有一点点的悲伤啊。」我语气戏谑,想看看沈二爷是否会被我激怒。
沈均翊听罢饶有兴致地重新审视了我一回,还重新给我把茶斟满。
「小子,你想从我这套什么话出来?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沈家不管今后是谁的沈家,只要我大哥一日不死,我也只认他一个人。」
「沈家当真是兄友弟恭。令小弟汗颜。」我连连拱拳作揖。
沈均翊招呼人拿出一瓶老酒,看样子是情到浓处要和我喝几杯。
「我这一生,都欠我大哥的。好多年前,我做了一件错事。这么多年,我都是在还债,他死后,债才算还清。」沈二爷抚今追昔,暗自神伤。老白干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我陪着喝了一会。二爷有些醉了,准备回去休息。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他临走前问我。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足道。」我也浑身酒气答道。
「好好好,小子,有缘再会吧。」沈均翊对我摆摆手。
会再会的。我心中默念。
方才与沈均翊相处片刻,我望其面相看出他体内阳气极为淳厚又隐隐有些躁动不安,阳精许久未泄,应该是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但是下半身又隐隐有一团黑气缭绕。
莫非,这就是他要还的债?
我感觉沈家背后的秘辛好像就要浮出水面了,可是总觉得还缺少一点什么。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最晚,不会晚过沈老爷子驾鹤西去。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羊城元宵氛围浓厚,夜幕下彩灯团簇,人声鼎沸。我正欣赏着万家团圆的人间烟火,自然而然也想起了我家里的那个老头子,不知道他那狗屁丹药炼出来没。人生一世,不过活几个瞬间。天伦之乐,阖家团圆,把酒问月,如是而已。
嗡嗡嗡,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沈真给我发来消息。
「马上来沈家。老爷子要不行了。」
哎,真会挑时候。还真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我扔下手里的酒瓶,赶往沈家。

元宵节的沈家此时一片哀伤之气。我找到一颗高度合适的树作为观景台观察着大豪宅里发生的剧情。
我来的好像正是时候,里面的沈二爷和一位美妇人已经争得脸红脖子粗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位美妇人应该正是沈真。我跳下树,凑近倚着墙听他们在吵些什么。
「大哥,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的惩罚,你知道的,这比化学阉割还要痛苦。我是满腔的火无处宣泄啊。我忍这么久,就等你一句话。」
「这沈家家主,莫不是要让一个禽兽来当?当真是令先人蒙羞!」一旁的美妇人怒斥出声。
「够了。咳咳咳……」床上的沈钧衡打断了沈真的继续输出。
「均翊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明白吗,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真儿。你毁掉的,是咳咳……她的一生。」
沈真此刻已是玉容阑干,她旁边站着的是杜逢春。两人明显情绪激动,胸口不断起伏着。
前尘往事,即将随着当年的仲裁者的离去而盖棺定论了。

二十五年前,杜逢春和沈真还在热恋。杜逢春正值创业的关键瓶颈期。这对恩爱鸳鸯本要在不久后喜结连理,不曾想遭遇了命运对他们的施暴。
那一夜沈均翊在赌场一掷千金大醉而归。兽性大发的他回到沈家后竟把正好在家中沐浴的沈真给强暴了。造化弄人,沈真怀上了沈均翊的儿子。
沈真本是性情刚烈之女,本是要以死殉情,却被沈钧衡和杜逢春拦了下来。这件事当时被沈老爷子一人出面压了下来。为了给自己的女儿主持公道,他当场杖责沈二一百,还勒令他余生不能再碰女人,否则便将其逐出沈家。
至于杜逢春那边,沈真无颜再面对昔日的恋人,从此深居简出。沈老爷子为了补偿杜逢春,这才出手帮他摆平生意上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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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前。
「我爸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沈家需要有人传承香火。」泪眼朦胧的沈真依偎在杜逢春的怀里。杜逢春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没有一个男人能对这种侮辱无动于衷。
「难怪……难怪他愿意给我注资。」杜逢春无力地握起拳头。一边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一边是他不愿付出的代价。
沈真见杜逢春迟迟不再开口,便把要杜逢春带她走的话吞下了肚。
沈真渐渐松开环绕杜逢春的手。此时她的眼睛已褪去悲伤,替换出的是决绝的精光。
「你也觉得我应该妥协是吗?我就该成为你们的牺牲品吗?」沈真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一点情绪。哀莫大于心死,沈真的淡漠之下不知燃烧着多少千丈的怒火。她发誓有一天要向所有人复仇。
「你叔父已经收到了惩罚。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我会替你把孩子养大的。」杜逢春给出了他的承诺。
第二年的孤儿院里,多了一个玉镯儿。杜逢春找到了那个真字,但他已经再也找不回他心里的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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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翊,你还不知道吧,你有一个儿子还在人世。」沈钧衡对垂着头的沈二说道。
「不管你们俩怎么闹,我只希望最后到我孙子手上,还是一个完整的沈家。」沈钧衡的语气近乎哀求。他的一生都献给了让沈家复兴,在撒手人寰前的回光返照还看到叔侄水火不容实在是让他强提着一口气,不敢逝世。
「呵呵,那是我的儿子,他姓杜,不姓沈。」沈真冷笑。
杜逢春在一旁连忙拉沈真的衣角,显然沈真说的话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会应该到杜年登场了吧。我左等右等,没等来杜年,倒是等来沈真的消息。
「何大师,该你上场了。待会还请看我眼色行事。」
这么关键的时候让我顶上,这真是何苦来哉呢,就因为我会易容找上我吗,就因为我演技好吗?人家也只是平时兴趣爱好比较广泛而已……
没有办法,拿钱办事。我从正门走了进去,当然,顶的是杜年的脸。
又一次,我和沈二爷四目相对,不过他并不知道那天和他对酌的人就是眼前的“亲儿子”。
杜逢春担心地望着我,眼神中带着鼓励,这么多年,也许他把对沈真的爱和愧疚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养子身上了,我还记得他说要带我回来认祖归宗的模样,着实是对杜年视若己出,爱子情真啊。
「我话挑明了说,除非让我当沈家家主,否则的话,杜年是不会认在沈家门下的。沈家就等着绝后吧!」沈真积压了几十年的愤懑一朝抒发,上来就是王炸。
我看见杜逢春局促不安的眼神,显然是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到现在都以为是他把我带来的沈家吧。没办法了,老杜,我只听金主爸爸的话。我冲他眨了眨眼示意让他安心。
「哼!大不了你和你的儿子一起滚出沈家。等大哥把家主之位传给我,我难道不能再生儿子吗?」沈均翊强势回怼。
看来沈老爷子把沈家上上下下都是收拾的服服帖帖啊,两个家族继承人争来吵去就是传宗接代这点事,捅不出什么幺蛾子。不过等沈老爷子一死,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哈哈哈,你大可以试试,这么多年你的三餐里一直被投入了绝育药。你早就跟太监没什么两样了。」沈真狠辣讥讽,这下沈大沈二的脸色都变了。
「你这毒妇!肯定是想伙同你的奸夫侵吞我们沈家的基业。」沈二爷再也没有当时在地下赌场品茶的贤者风范,直接开始破口大骂,拿起花瓶就要向杜逢春二人砸去。
「住手!」沈老爷子出来控场了。他拦住沈二爷,开始询问我。
「杜年,若是我让你当家主,你觉得如何?」
姜还是老的辣,沈钧衡一下子就找到了破局的关键。他要离间杜年沈真母子,直接让沈真的威胁消弭于无形。这要是真的杜年在这,凭他和沈真刚刚建立不到二十天的母子情,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这天大的诱惑。只可惜,沈夫人早就料到了这一步,提前找我易容成杜年,又用重金收买我,让我死死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避免了沈老爷子用人性的杀招。此时此刻的真杜年,又不知道被她藏去哪了。
见我陷入沉思,沈老爷子以为他的攻心计起作用了,沈真也在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其实我只是在走神而已。
看见老板急了,我连忙答道:「我都听我妈的。」
这下整个房间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沈钧衡坐在床上面沉如水,沈均翊则攥紧拳头,手上额上的青筋一条条暴突起来。
半晌,沈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就依真儿说的办吧。让沈真做代家主,等到时机成熟,再让杜年,不,沈年接手。均翊你就全力辅佐真儿吧。」
「不,我不需要他的辅佐,让他管好他自己的生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沈真还是保持强硬。沈均翊这时也是成了打了败仗的公鸡,蔫头耷脑,正要去找地方检查检查自己的家伙事了。
就当我以为我这次的任务马上要完结撒花的时候,意外它还是发生了。
吱呀一声,沈家的大门又开了。
「爸,妈,外公,我回来了!」真杜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欸,哥,你也在啊?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杜年轻快地跑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我咧嘴冲他微笑,你来得好巧哦。
「这孩子,不是让你去陪林阿姨她们吗?」沈真有些慌乱,显然是没有为眼下的情况准备紧急预案。
一真一假两个杜年的同时出现,给沈家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真儿,这是怎么回事?」沈钧衡质问道。
杜逢春也给整不会了。他来回审视我和杜年,跟玩找茬似的。喃喃自语道,「完全一样啊,根本分不清呢。」
「林阿姨和灵妹说让我赶紧过来这边,说是外公有要紧的事要说。」杜年回复沈真。
说实话,当时我的掌心也紧张得直冒汗,难道我还未大展宏图的演员生涯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这情况,我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圆。双胞胎?这下还不能是异卵双胞胎,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必须得是同卵双胞胎。要不,干脆就交代了算了?大不了这一单我不收她钱0.0
沈均翊这会子也不急着去看大夫了。「我居然有儿子,还是双胞胎?」沈二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一事实,毕竟我刚刚的出现已经让他有点难以消化了,这下彻底消化不良了。
此刻房间内压力最大的人自然是沈真,她正在进行头脑风暴。她得想一个完美的方法解决这个乌龙。否则她下了二十几年的大棋就要毁了。
我望向沈真,疯狂地冲她眨眼睛,老板你倒是说话啊,你不先开口我怎么接戏啊啊啊。
令人窒息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沈真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
「如你们所见,当年我怀的其实是双胞胎。其中一个,我送到了福利院,也就是杜年,另外一个,我一个人暗地里抚养他长大,他叫沈河。他们兄弟两人从未相见,直到半个月前。」
沈钧衡眉头先是一皱,又缓缓舒展开。
「唔……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沈家可以更好地开枝散叶了。」沈老爷子长出一口气。
完了,这下真给我自个儿搭进去了。我悲愤地望向老板,沈真也是一脸歉意,抿着嘴对我无奈苦笑。所以说很多命运开的玩笑就是这么一个个的误会累计起来的。我不禁神游到多年以后,我成了沈家家主吃香喝辣的巴适生活。造化弄人啊,嘿嘿嘿。虽然白天不建议做梦,但是有的时候做做白日梦还是挺香的。
「你们先散了吧,我有点倦了。」沈老爷子尽显疲态。一行人识趣退下,结束了这最后一次的家庭会议。

正月十六,沈老爷子去世。
留下的遗嘱正是前一天当众许下的那个版本,沈真代行家主之事,及沈年能力足够再考虑接手沈家。沈均翊不得违抗家主之令。
沈家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葬礼。紧接着是沈真雷厉风行地接管了整个沈家。
已经改姓为沈的沈年迅速地适应着他沈家大公子的身份。
至于我,没有人会记得沈河的名字。因为我在沈家元宵节吃的汤圆里加入了我家祖传的忘忧丹,配合一些咒语和我本人血液,吃过汤圆的人会忘记与我有关的一切事物。
除了沈真,因为我叫她别吃,吃了我找谁结账去。
林婉和陈灵也吃了我给她们煮的汤圆,虽然她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保险起见,万一将来哪天她们这十几天的事和沈年对不上了那可就麻烦了。
沈真的委托总算结束。我了解了一桩人间悲剧,好在我帮忙画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但是沈年面对自己的生父时,心中又该作何感想呢?杜逢春再会自己曾经的心头好,是否也是万千滋味说不出口,只好伴着而今身边的美娇娘林婉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至于沈年和他曾经的继妹继母还会不会有类似的孽缘,我也无从知晓了。
沈真的尾款如约打来,另外,她说还有一个惊喜给我。
「还能有什么惊喜?」我正纳闷。
一个好久不见的电话打了过来,是我家老头子。
「怎么样,臭小子,事情办妥了吧?」久违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哟,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你的破丹炼得咋样了。」我回道。
当初沈真给我发布委托的时候,我本来是不打算接的,毕竟这任务听起来就挺棘手的。还是这老头子,一口帮我接下,回过头来才告诉我,说是这里面有着天大的机缘,弄得好你也是造化一桩,我这才被他忽悠下了山。
「尾款到了吧?到了就好,另外我马上也到广州了。你来接我一下子。」老头的大嗓门像是在演奏什么喜乐一样。
「啊?你来广州做什么?」我表示不解。
「那什么……沈老板在这边帮我找了个工作,也挺方便我炼丹的。我就过来了。」老头听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哟,你还会害羞呢?不是,什么工作能方便你炼丹啊?」我也是被气笑了。敢情什么天大的造化,无双的机缘,都是赐给他的呀,沈夫人果然是高手办事,一下就投其所好,把老头子给拿捏了。
「哎,也不是啥美差,就是去那什么什么中医药大学里去当一个药材仓库管理员,我就是山里呆腻了,也来城里逛逛,咱广州毕竟是国际大都市。包容度很强的嘛,就这么说定了嗷,明天来车站接我。」老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不等我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这家伙,抱我大腿得好处,下次得多敲他点药丸子。
望着手机,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干,直奔沈家别墅。
上回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沈家别墅的风水局藏有大凶煞,虽是可以聚财聚宝,但却易招致无端祸患,使六亲失和。想来沈家发生这桩悲剧,也是受到其不小的影响吧。
这回我以我的真实面目来到沈家别墅前,按响了门铃。
「你找谁?」一位佣人问我。
「找你们家夫人。我是她熟人。」我微笑道。
片刻后我又见到了沈夫人。此时的她锋芒内敛,渊渟岳峙,俨然沈家话事人的风范。
「好久不见了,沈夫人。」我微笑道。
「请问阁下是?」沈真不敢确认我的身份。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足道。游方术士,路过此地。」我做了个自我介绍。
「原来是何大师,今日总算是有幸得见真容啊。登门拜访,不知有何贵干?」沈真看来是听出了我的声音。
我于是把沈家别墅风水不好的情况告诉了她,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当年给你们老爷子提建议这么修的要么是功夫不到家,要么是居心叵测。
「那依何先生的意思,该怎么做呢?」沈夫人真诚发问。
我于是把我的改造想法一一说给她听。她表示无条件支持,就按我说的做。
「酬劳多少,我转给先生。」沈真笑起来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怪可爱的,不像是年过半百的女人。
「见外了,缘主,我本是随喜行善,不取分文。」我拱手行礼,表示要义务劳动。

半年后,沈家的别墅改造完成,我看着我留下的丹凤朝阳局满意地离去了。
为沈真改善这个风水局,不为报恩,也不为还人情。我只是单纯地对这样一个奇女子表示一下敬佩,面对命运的施暴,她失去了本该拥有的美好花季,与自己的爱人被迫生离。但沈真选择忍辱负重,坚韧地生活,顽强地反抗,不依附于任何人,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最终实现了生命的再次绽放。她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一生很短,一瞬很长,五十岁,又为何不能是下一个花期呢?那些淹没在岁月长河中的遗憾与心动,那些支离破碎的青春碎片,只要你愿意自己去拾起,愿意还自己一次绽放。
千淘万渌,又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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