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间词话》（58）白乐天“抄”的词更好？

原文：

      “暮雨潇潇郎不归”，当是古词，未必即白傅所作。故白诗云：“吴娘夜雨潇潇曲，自别苏州更不闻”也。

      白傅是谁？ 白居易是也。大家都知道白乐天是他，香山居士或者“白香山”也是他。而他晚年做过“太子少傅”，所以“白傅”一般也是指他，和晚年提举玉局观的苏轼的“苏玉局”一样，是“姓＋荣誉官职（一般是晚年）”的一种尊称。

白居易《长相思》的原词：

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深画眉，浅画眉。
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
巫山高，巫山低。
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王国维说白居易的这首《长相思》，不一定全部是白乐天的原创。因为据记载，唐朝名妓吴二娘也有一首《长相思》：

深花枝，浅花枝，

深浅花枝相间时，花枝难似伊。

巫山高， 巫山低。

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而且在白居易的《寄殷协律》里，他说“吴娘夜雨潇潇曲，自别苏州更不闻”，也就是说她自己在苏州的时候，听过吴二娘的这首“夜雨潇潇曲”，自从离开苏州后再也听不到了（真遗憾啊！）。

      所以——大佬也抄袭吗？！

      不是的！

      我在之前的读书笔记三十七《苏辛词说》《洞仙歌》中也提到过。古代的记录和传播手段除了纸笔就是口口相传，难免佚失残缺。而白居易、欧阳修、苏东坡等等文人们，见到残缺或者不甚完美或者能引起自己诗兴的诗词，都愿意以自己的才华将诗词补充（或修改）得更完美。所以就有了两首很接近的词。苏东坡和蜀主孟昶的两首词的“恩怨情仇”我在上面那篇读书笔记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这里我们就简单比较一下白居易和吴二娘的词。

      白乐天加的上半阙，算中规中矩，不用比。主要差别在第三段。

       吴二娘用的“花枝”。“花枝难似伊”说的是虽然花色或浓艳或清淡，都比不上“人比花娇艳”，这种“更上层楼”的赞美确实让我们对美人的美貌浮想联翩。

      而白居易的“画眉”却是另一种风情。古代“画眉”一般指丈夫给妻子画眉，属于男女调情的闺房之乐，后半句更是少儿不宜的“巫山云雨”。这两句的如胶似漆、郎情妾意，和结尾的“空房独守时”的闺怨形成鲜明对比，正好扣题“长相思”。所以我感觉还是白乐天更胜一筹。

      另外，欧阳修的《长相思》也用了吴二娘的上半阙：

深花枝，浅花枝。
深浅花枝相并时，花枝难似伊。
玉如肌，柳如眉。
爱著鹅黄金缕衣，啼妆更为谁。

      宋代的李琏在他的诗《题金陵杂兴诗后十八首》里也有：
暮雨潇潇郎不归，樽前谁忆旧歌词，

望夫乌臼浓于染，叶叶惊秋恨欲飞。

      所以，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抄得好不好？抄来的东西，浑然天成叫好，更胜一筹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