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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祥:钱谦益《西湖杂感》的“记忆”书写及时空层叠

 東泰山人 2024-03-15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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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西湖杂感》的“记忆”书写及时空层叠




撰文丨高明祥 



高明祥,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哲学与艺术史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摘 要]  顺治七年五月,钱谦益在杭州写下二十首《西湖杂感》组诗。诗中关于“记忆”的书写展现了复杂的时空层叠状态。钱氏将关于杭州的书写与南京相联系,指向了衣冠南渡的记忆,并将“衣冠南渡”一词进一步赋予了汉民族精神文化的象征以及清朝剃发改服的指涉。诗中所书写的山脉与建筑都被蒙上了明清之际的易代观感与反清复明的遗民心态,显现诗人对英雄人物的呼唤以及天道好还的循环史观。诗中对友情与爱情的美好追忆,最终都落脚于钱氏关于亡国与降清的核心记忆,并带有集体记忆的意蕴。随着记忆不断侵入现实,现实亦不断勾连记忆,在这种时空层叠的呈现中,钱谦益《西湖杂感》无疑为我们展现了曾经的此中之人在处理“记忆”时的复杂心绪。

  [关键词]  钱谦益 西湖杂感 时空 记忆 








在当代史学理论的研究中,对“记忆”话题的关注成为一个重要的现象。然而,“记忆”话题介入文学领域,并不是特殊的事情。中国古典诗文中不可计量的“怀古”主题的作品,便可视为对记忆的回溯与勾连。“记忆的文学是追溯既往的文学,它目不转睛地凝视往事,尽力要扩展自身,填补围绕在残存碎片四周的空白。”[1]记忆同时间与空间密不可分,这在心理学的诸多实验中已经证实。就常规经验来看,当人们面对古人或者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历史记忆与个人记忆就可能被唤起,当记忆的旅行结束之后,当下的现实已经被叠加了无数过往的印记。由是,人们的思绪经历了一个从空间进入时间、再由时间回到空间的历程。钱谦益于顺治七年(1650)五月所写的《西湖杂感二十首》,[2]便在记忆的勾连中呈现极为复杂的时空层叠。据笔者所考,顺治五年秋,钱谦益始由降清转为秘密反清。六年,钱氏寄给南明永历朝的瞿式耜一封由棋局作喻以谋划反清的书信,即“楸枰三局”,此信中有策反清朝将领一计:“幸蛟麟久有反正之心,与江、浙伪提镇张天禄、田雄、马进宝、卜从善辈,皆昔关通密约,各怀观望,此真为楚则楚胜,而为汉则汉胜。”[3]于是,七年五月,钱氏亲赴金华游说总兵马进宝反清,往返历时月余,《西湖杂感二十首》正是写于此时。这组诗显现钱氏为自己从贰臣到遗民的形象建构转换所付出的实际努力。在此过程中,钱氏面对着西湖景观,无数往昔的记忆涌进现实,在时空层叠中显现出一种复杂的心绪。

一、杭州:作为南渡记忆的城市

文化积淀与历史记忆往往会成为一座城市的印象名片或意蕴象征,当人们身处某座城市之中,现实的空间可能会触发记忆的开启。这种体验颇似巫鸿在《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一书中所提出的“纪念碑性”这一概念。此书甚至专列一章“纪念碑式城市——长安”,旨在说明整个城市亦可作为纪念碑式的象征。[4]笔者所考察的中心并非城市构造与建筑细节,故并不打算套用此概念,而是拟通过诗歌文本中城市书写的视角,展现历史记忆在现实空间的某种呼应与延续。

长安之所以能够成为纪念碑式城市,与其作为国都的政治属性密不可分。中国历史上曾作为国都的城市有百余座,其中影响最大的无非是洛阳、西安、南京、北京、开封、杭州、安阳、郑州八大古都。杭州作为古代都城的经历有两次,分别是吴越国与南宋。但对于吴越国与南宋的追忆,钱谦益《西湖杂感》的书写方法存在明显不同。在书写吴越国时,钱氏言“先王祠庙枕湖图片,堕泪争看忠孝文”,这证明钱氏的书写是由钱王祠而并非城市本身开始的;而在书写南宋时,钱氏直言“建业余杭古帝丘,六朝南渡尽风流”,这是从城市本身着眼,而不依托于其他景观展开。这表明,在钱氏看来,南宋时期的杭州较之吴越国时期具有更强烈的都城文化属性。其实,在大多数国人看来,对杭州作为政治都城的认同,一般也会指向南宋时期。其一,南宋虽然偏安一隅,但仍然进入了中国历代王朝更迭的谱系之中,而吴越国只是一个五代十国时期的南方割据政权,就存在感与影响力而言,后者大不如前者。其二,杭州涉及中国历史的一个重大事件,即建炎南渡,这也使得其与南宋的联系更加密切。

提及建炎南渡,人们便自然会想起中国古代历史中第一次衣冠南渡,即永嘉南渡。因此,钱谦益从杭州又联想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南京,这座同样具有中原人民受到外族侵害记忆的城市。《西湖杂感》其十六:“建业余杭古帝丘,六朝南渡尽风流。白公妓可如安石,苏小湖应并莫愁。戎马南来皆故国,江山北望总神州。行都宫阙荒烟里,禾黍丛残似石头。”此诗有钱氏自注:“有人问建业云:吴宫晋殿,亦是宋行都矣。感此而赋。”[5]南京曾作为东吴与东晋的都城,但从未作过宋朝的正式都城,这句自注颇为诡异。如果再联系《西湖杂感》其十九所言“他日西湖志风土,故应独少宋遗民”,则能发现钱氏实际是以南宋喻指南明。南京在16441645年间,曾短暂作为南明弘光朝的都城;而杭州又曾作为南明潞王的短暂行在。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云:“'吴宫晋殿’乃指明南都宫阙而言,不过诡称前代之名为隐语耳。”[6]可知钱氏为何将杭州与南京并举。诗中的“戎马”本指军队、战乱,无特殊之意,然而此处的戎马却是南下的,这便将其定位成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亦即胡马。这里明显指涉了三个历史事件:一是永嘉南渡,二是建炎南渡,三是清军南下。杭州与南京在胡马南侵的记忆中,又被重新勾连在了一起。联系整首诗可见,诗人的思绪从城市的空间进入了时间的长河,在经过永嘉南渡、建炎南渡、清军南下等记忆的回溯后,最后落脚于现实的苍凉。

实际上,在永嘉与建炎之间,还有一次衣冠南渡,即安史之乱“明皇幸蜀”之事。虽然此次衣冠南渡,并不被史学界认可,但是在文学应用上往往予以承认。如杜甫《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见寄》有“边塞西蕃最充斥,衣冠南渡多崩奔”[7]之句,谢思炜注引《旧唐书·地理志》云:“自至德后,中原多故,襄邓百姓,两京衣冠,尽投江湘,故荆南井邑,十倍其初。”[8]便是指安史之乱引起的百姓南迁事。但是,此一南渡事件在钱谦益《西湖杂感》中并无涉及,这体现了历史事件与诗歌书写的空间对应。因为安史之乱虽然引起大规模的北人南迁,但中央政府是迁往了四川一带。它所展现的西南的空间位置与钱谦益所处的东南之地杭州,明显风马牛不相及。因此,“明皇幸蜀”作为另一次衣冠南渡事件,便被钱氏束之高阁了。

不过,永嘉与建炎的两次衣冠南渡,其政权都得以延续,而南明自潞王于杭州被俘,便节节败退,持续时间最长的永历朝不过蜷缩在西南一带,亦未能同东晋和南宋相比。所以,东晋与南宋时期的人民,在实际意义上还并非真正的遗民。但是对于身处清朝统治之下的钱谦益,杭州是实实在在的“沦陷区”,而他之于杭州,则是地地道道的遗民。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宋末。《西湖杂感》其十八云:“冬青树老六陵秋,恸哭遗民总白头。南渡衣冠非故国,西湖烟水是清流。”此诗有“南渡衣冠”一词,如果不仔细辨析,很有可能将其释为建炎南渡事,但“六陵”即南宋六帝之陵墓,可知所言为南宋末事。“南渡衣冠非故国”言南渡之人的衣冠已非故国人民的样式,此指元兵南下灭宋事,亦影射清朝推行剃发易服一事。更令人痛心的是,人们慢慢接受了外族的衣着打扮、饮食习惯等生活方式。宋末郑思肖曾慨叹江南民众热衷于蒙古习俗:“今南人衣服、饮食、性情、举止、气象、言语、节奏,与之俱化,唯恐有一毫不相似。”[9]而钱谦益此时所处的杭州亦是如此风景,“满清在汉人中以武力强制推行的是剃发令,对推行易服令则要缓和一些,但杭城汉人对旗人服饰始则惊异,再则竟是仿效。不知从何时起,'杭儿风’一起,长袍、马褂、六瓣便帽(杭州人称为'西瓜皮帽’)在杭州流行了起来”。[10]所以钱氏才在《西湖杂感》其九说“鹦鹉改言从靺鞨,猕猴换舞学高丽”,对杭州人民改换清朝服饰予以强烈的讽刺。这种讽刺集中在《西湖杂感》其十九:“东风依旧起青图片,不为红梅浣北尘。鼓箧儒生陈玉历,开堂禅子祝金轮。青衣苦效侏离语,红粉欣看回鹘人。他日西湖志风土,故应独少宋遗民。”“红梅”俨然杭州之象征。然清军南下,杭城已被占领,故云着“北尘”;且此尘已遮天蔽日,不可浣洗干净,即使起于青图片之末的大风亦无济于事,此言满人风俗已侵入杭城。所谓陈献玉历的儒生、祝延圣寿的和尚、仿效蛮语的奴婢、欣看北方少数民族的佳人,都是杭城改易衣冠的象征。儒生、禅子、青衣、红粉——这些代表着各行各业、三教九流的人,已经欣然适应了新朝的生活,故国之思早已被抛诸脑后。这也正呼应了钱谦益在诗序中所言:“况复彼都人士,痛绝黍禾;今此下民,甘忘桑椹。侮食相矜,左言若性。”此言杭城之民已断绝复国之念想,忘记亡国之痛楚,甚至以习得异族风俗、语言而自傲。故结尾诗人云有朝一日的西湖风土志中,应该不存在宋遗民这个群体了。所谓宋遗民,正指明遗民。如果故国的衣冠与风俗都不为人们所记忆,那么复国已然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衣冠南渡”一词,在钱谦益《西湖杂感》诗中被赋予了一层新的意义。此词本自刘知几《史通》言永嘉南渡事:“异哉!晋氏之有天下也。自洛阳荡覆,衣冠南渡,江左侨立州县,不存桑梓。”[11]因北方战火引起的百姓迁移南下之情形,早已有之,故此处“衣冠”指士大夫阶层以区别于普通人。但在钱氏此诗的语境中,“衣冠”被进一步赋予故国精神文化的象征意义。比如《西湖杂感》其十有“方袍潇洒角巾偏”之句,“角巾”是古代隐士所戴有棱角的冠巾。《晋书·羊祜传》云:“既定边事,当角巾东路,归故里,为容棺之墟。”[12]诗中的角巾则指流行于有明一代的方巾。《三才图会·衣服》介绍方巾:“此即古所谓角巾也,制同云巾,特少云文。相传国初服此,取平定四方之意。”[13]方巾的产生,传与朱元璋有关。《七修类稿》载:“今里老所戴黑漆方巾,乃杨维桢入见太祖时所戴。上问曰:'此巾何名?’对曰:'此四方平定巾也。’遂颁式天下。”[14]因为方巾在明代流行,又有明太祖钦定的意味,所以在清代易服过程中被严令禁止。《研堂见闻杂录》载:“士在明朝,多方巾大袖,雍容儒雅。至本朝定鼎,乱离之后,士多戴平头小帽,以自晦匿。而功令严敕,方巾为世大禁,士遂无平顶帽者。虽巨绅孝廉,出与齐民无二。间有惜饩羊遗意,私居偶戴方巾,一夫窥图片,惨祸立发。琴川二子,于按公行香日,方巾杂众中,按公瞥见,即杖之数十。题疏上闻,将二士枭斩于市。”[15]再如,钱氏状写书生衣冠时称“褒衣大带,出于邑屋,有风肃然,如出衣袂中”,[16]这种宽大服饰明显是明朝的衣服样式。所以,赵园称:“钱谦益的状写书生风度,每每成为文化怀念的表达。”[17]

二、循环史观:山脉与建筑的历史记忆

钱谦益《西湖杂感》中书写了诸多西湖周边的景观,粗略可分为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前者最具代表性的是金山、孤山、葛岭等山脉,后者最具代表性的是祠堂、墓碑等建筑。这些景观不仅具有一般的渲染环境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带有历史记忆的寓意性,其背后还透露出钱氏循环史观的认知。

(一)山脉。《西湖杂感》所写山脉可以分为两种,一是泛意的山脉,并无多少历史意蕴;另一种是具有寓意的山脉。这两种山脉在诗中所承担的意义有所不同,但最后都指向对清廷的反叛。

泛意山脉的书写,往往和西湖及周边景色相联系,旨在展现湖山的破败。《西湖杂感》其一:“板荡凄凉忍再闻,烟峦如赭水如焚。”此言山脉的树木都被砍伐干净,只剩下红褐色的石头,一片凄凉。其九:“山无复呼猿洞,绿水都为饮马池。”此句意为青山已无生灵、隐士居住,绿水也成了军队的饮马池,喻战乱之毁。其二十:“罨画西湖面目非,峰峦侧堕水争飞。云庄历乱荷花尽,月地倾颓桂子稀。”这里所写的山脉竟然是侧堕的,似有大厦已顷、天柱亦断之意味。这种对湖山破败的书写,一方面具有现实批判意义,另一方面还落脚到反清复明的意图之上。其十一:“匼匝湖山锦绣窠,腥风杀气入偏多。梦儿亭里屯蛇豕,教妓楼前掣骆驼。粉蝶作灰犹似舞,黄莺避弹不成歌。嘶风朔马中流饮,顾影相蹄怕绿波。”湖山周围本来栖息着各种动物,然而战争的杀伐之气使得此地迅速凋零。颔联语本白居易《余杭形胜》“梦儿亭古传名谢,教妓楼新道姓苏”[18]之句,梦儿亭与教妓楼本是古代风流之地,如今却满是如同蛇豕的清军,牵着骆驼在运送抢劫的财宝。粉蝶作灰,黄莺不歌,此言战火之猛烈。尾联“朔马”亦即北方来的战马,喻指清军;“相蹄”,典出《庄子·马蹄》:“夫马……怒则分背相踶。”[19]借指清军战马害怕西湖之绿波,因受惊吓而相踢。此言清军之气焰不可长久,然终究是诗人一厢情愿的天才想象。

另一种是具有特殊寓意的山脉,隐含着深厚的历史意蕴。在《西湖杂感》组诗中,按照寓意指向的不同,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指向反清寓意的金山。金山此地最著名的故事便是“梁红玉击鼓战金山”。《宋史·韩世忠传》云:“战将十合,梁夫人亲执桴鼓,金兵终不得渡。”[20]史书中的一句话,经过后世不断的演绎与想象,逐渐塑造出一个鲜活的梁红玉形象。南宋中后期,韩世忠、梁红玉事便已进入野史笔记与通俗文学,明代张四维《双烈记》、陈与郊《麒麟罽》等传奇戏曲更是进一步丰富了韩、梁形象。至明末清初时,此故事几乎已家喻户晓。[21]因此,金山并非单纯意义的山脉,而被赋予了广阔的历史阐释空间。《西湖杂感》其十七:“珠衣宝髻燕湖滨,翟茀貂蝉一样新。南国元戎皆使相,上厅行首作夫人。红灯玉殿催旌节,画鼓金山压战尘。粉黛至今惊毳帐,可知豪杰不谋身。”诗的前半部分言秦桧收张俊、韩世忠、岳飞三大将的兵权,诸大将遂与歌伎纵饮于西湖畔。下文笔锋陡转,转而写梁红玉事。“红灯玉殿”镶嵌“红”“玉”二字以指称梁红玉,下言其击鼓战金山事。尾联“毳帐”是游牧民族所居毡帐,明显指清兵,言梁红玉之气节至今可使外虏惊退;而不谋身的豪杰则带有钱氏自我形象的投射。于是,在作者的诗意想象中,金山不再只是一座普通的山脉,而是凝结了抗击外虏的深厚历史意蕴。二是指向隐逸意蕴的孤山、葛岭与南屏山等。《西湖杂感》其二:“孤山鹤去花如雪,葛岭鹃啼月似霜。”孤山是林逋隐居之地,葛岭是道家的葛洪隐居炼丹之地。这都指向了隐逸的阐释方向。在《西湖杂感》第十三首中,钱氏用了一整首诗来记叙南屏山隐士孙一元之事:“天地为笼信可哀,南屏旧隐谪仙才。遗庐尚有孤花在,吊客徒闻独鹤回。渍酒青鞋褰宿莽,题诗红袖拂荒苔。太平宰相曾招隐,矫首云霞海上来。”此诗暗藏钱氏心曲。孙一元在太平时期曾被宰相招隐,但傲然以对,丝毫不留情面。[22]那么,对于明遗民而言,又有何脸面出仕清廷呢。所以,无论是孤山、葛岭还是南屏山,这里所写的隐逸都不是个人志趣高洁的标榜,或者终南捷径式的待价而沽,而是代表对新朝不合作的遗民式的坚守态度。

(二)建筑。西湖自古名胜众多,南宋时期便已有“西湖十景”之说。《西湖杂感》也写到苏堤春晓、断桥残雪等,但这些景观在诗中只是作为环境渲染的功用。诗中浓墨重笔书写了两种承载着深厚历史记忆的建筑,即祠堂与墓碑。传统意义上,这两者与慎终追远、哀悼纪念等相关。但在钱氏的诗歌语境中,这些全都变成与反清复明相系的意象。

钱谦益着重描绘的祠堂是为纪念吴越王钱镠所建的钱王祠。钱镠不仅是一个承托寓意的历史人物,还是与钱谦益血脉相连的家族先祖。“钱氏之先,始于篯铿。其后吴越武肃王始有土地,家世蕃衍。”[23]由是,钱王祠之于钱氏又增添了一种自我形象投射的意义。《西湖杂感》其四:“先王祠庙枕湖图片,堕泪争看忠孝文。垂乳尚传天目谶,射潮空望水犀军。千年肸蠁燃阴火,尽日灵旗卷暮云。双泪何辞湿阶墄,罗平怪鸟正纷纭。”首联言钱谦益悲恸不忍面对《表忠观碑》,此中可能夹杂着钱氏降清自悔自伤之心绪。至此,作者思绪从钱王祠而进入了历史的时空。转而言钱镠之功绩,然“尚”“空”二字抒写对现实无尽之失落,古与今在此勾连。下文时空交织的叙述逐渐转向现实,千年的虫群燃于鬼火,整日的战旗似乎席卷着暮云,此言战争之惨烈。尾联则回到现实之中,作者的泪水浸湿台阶,然而一声怪鸟的叫声,让人又辨不得虚实。“罗平怪鸟”,指唐末五代时的第二次杭越之战。唐昭宗乾宁二年(895)二月,董昌在越州子城自立为“大越罗平国”皇帝;六月,朝廷委任钱镠为浙东招讨使;三年,平定董昌之乱。[24]此处“罗平怪鸟”则以董昌代清廷,钱谦益是在感叹:时无钱镠般之英雄,可以驱逐清军,光复大明。

《西湖杂感》还叙写了岳飞墓、于谦墓两座墓碑。岳飞多次北伐抗金,于谦在明正统十四年(1449)的土木堡之变中击退瓦剌,二人皆是抵御外侮的名将。《西湖杂感》其五:“宰树丰碑一水湄,金牌终古事参差。攒宫麦饭无寒食,赐庙椒浆有岁时。歌舞梦华前代恨,英雄复汉后人思。青城反复如偿博,只恨幽兰一烬迟。”因为此诗“金牌”句有钱氏自注云:“于公被祸,亦有金牌迎立事。”[25]此言于谦在英宗复辟后,被人诬陷有以金牌迎立外藩事而被杀,故诸多学者将此诗视为主要书写于谦事。[26]此说可能不甚贴切,笔者以为此诗当是主要书写岳飞事。其一,于谦金牌被祸事较为生僻,应是此处出注的原因。其二,颔联“攒宫”指帝王暂殡之所。宋南渡后,帝后茔冢多称攒宫,此为南宋事。其三,“赐庙”句虽有钱曾注云:“《湖山一览录》:'旌功祠,故少保于肃愍公墓也,敕赐此祠,并春秋祀礼。’”[27]但赐庙祭祀,既可指于谦事,又可指岳飞事,但如果与“攒宫”所言南宋事相洽,则解释为岳飞事较合适。其四,颈联“歌舞梦华”指南宋时作为行都的杭州纸醉金迷,明代杭州与于谦无涉,且“前代恨”对于一个不承认清廷的遗民来说,应指南宋,而不应指明朝。其五,“复汉”一词,出于杜甫《谒先主庙》“复汉留长策,中原仗老臣”[28]句,用诸葛亮北伐事。于谦之贡献乃北京保卫战,其于“复汉”无涉,此应指岳飞北伐事。其六,“青城”乃北宋二帝受降处,刘祁《归潜志》云:“青城……受宋二帝降处。”[29]与明朝无涉。综上,此诗应是主要写岳飞事,只不过开篇引入了于谦事作为映衬对比。此诗诗眼当为“复汉”二字,钱氏复明之心已跃然纸上。

《西湖杂感》其六则专写于谦墓:“昔叩于公拜绿章,拟征楛矢靖东方。鸱夷灵爽真如在,铜狄灾氛实告祥。地戛龙吟翻水窟,天回电笑闪湖光。残灯仿佛朱衣语,梦断潮声夜殷床。”此诗有钱氏自注云:“万历己未岁,余肃谒于庙,以东事告哀。逾年,梦示靖康之兆,相抱恸哭。有祭庙文,在《初学集》。”[30]故开篇言“昔叩于公拜绿章”。首联对句暗藏钱氏心曲。在于谦经历的北京保卫战中,来犯的瓦剌首领也先的驻地是西北方向,土木堡之变的主战场也是在北京城的西北方向,为何言“东方”?而“楛矢”出自《国语·鲁语下》:“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也,以示后人,使永监焉,故铭其栝曰:'肃慎氏之贡矢’。”[31]亦是东北少数民族肃慎氏臣服之象征。故此处“楛矢”“东方”云云乃隐喻清廷。钱氏以于谦自比,而要扫除清廷,所以不言西北而言“东方”。“鸱夷”本指盛伍子胥尸身的革裹,亦可指伍子胥,此处代指于谦。“铜狄”,即铜人,象征兵祸。“灾氛”乃灾异的征兆,“告祥”即先告灾异,预示国之将亡。此联便是自注所言“梦示靖康之兆”。下言亡国之状,天塌地陷,杀伐四起,果然应验于公告祥之言。尾联“朱衣”即指于谦之神灵,明代朝服不同等级有不同颜色规定,一至四品绯袍,五至七品青袍,八、九品绿袍,于谦官至兵部尚书,当然是着“朱衣”。深夜中,诗人面对着于谦之神灵,听着潮声传至床头耳畔,辗转难眠,仿佛在倾诉亡国的慨叹。

在山脉与建筑的历史记忆书写中,我们可以窥得循环史观在《西湖杂感》诗中的显现。一方面,钱氏呼唤这些山脉和建筑背后的历史人物的降临。对于钱镠、林逋、韩世忠、梁红玉、岳飞、于谦等历史人物,作者不仅深情予以追忆,更希望他们存在于现实之中:或能借助他们的帮助,使明遗民的反清运动取得成功;或能继承学习他们坚持不与新朝合作的遗世独立的品格。另一方面,报应不爽的天道轮回观念也在钱氏诗中有所展现。《西湖杂感》其五有“青城反复如偿博,只恨幽兰一烬迟”之句,“青城”乃何地?刘祁《归潜志》云:“大梁城南五里号青城,乃金国初粘罕驻军受宋二帝降处。当时后妃皇族皆诣焉,因尽俘而北。后天兴末,末帝东迁,崔立以城降,北兵亦于青城下寨,而后妃内族复诣此地,多僇死,亦可怪也。”[32]青城是北宋二帝受降之处,亦即金灭北宋处,然而吊诡的是,金朝也在此地灭亡。钱谦益《向言上》云:“宋之亡也以青城,金之亡也亦以青城。”[33]所以,天道好还,金朝的灭亡就好像在偿还曾经灭亡南宋时所欠下的赌债。而“幽兰一烬”则指金朝灭亡事,《金史·哀宗本纪》:“帝自缢于幽兰轩。末帝退保子城,闻帝崩,率群臣入哭,谥曰哀宗。哭奠未毕,城溃,诸禁近举火焚之,奉御绛山收哀宗骨瘗之汝水上。末帝为乱兵所害,金亡。”[34]而着一“迟”字,则言金朝的报应来得晚。然而,宋、金俱已灭亡,何有早晚之说,此处只不过以金朝喻指清朝,意为清朝早晚要灭亡,只是痛恨此天道报应来得太晚。在这种循环史观的认知与叙说中,钱氏反清复明之心事亦暗寓其间。

三、西湖往事:个人记忆的介入

西湖自古以来便承载着诸多文人之梦,同样亦是钱氏《西湖杂感》书写的重心所在。钱氏在诗中关于西湖的追忆,除了具有公共阐释性质的历史记忆,还涉及了诸多私人经历性质的话题。这种私人记忆的介入,最后落脚于最核心的经验记忆,同时又带有集体记忆的意蕴。

一是对友情的回忆。钱谦益一生交游众多,但早年唯与李流芳、程孟阳二人交谊最厚。钱氏《归文休七十序》云:“余与嘉定李长蘅游,因以交长蘅之友新安程孟阳、昆山归文休。三人者,皆强学好古,能诗文善画,跌宕世俗,摆落荣利。其与余交,久而弥笃,盖所谓素交者也。”[35]然李、程二人均在崇祯年间谢世,如今的钱氏只有无限的唏嘘。钱氏在《西湖杂感》其七中便回忆了与此二子的深情厚谊:“佛灯官烛古珠宫,二十年前两寓公。画笔空蒙山过雨,诗情淡荡水微风。断桥春早波吹绿,灵隐秋深叶染红。白鹤即看城郭是,归来华表莫匆匆。”“两寓公”有钱氏自注云:“谓程孟阳、李长蘅。”[36]即点出此诗所写之中心。李流芳曾寓居西湖边二十余年,《(民国)杭州府志》载:“南山小筑在雷峰,明李流芳寓居,有清晖阁(《西湖志》)。”[37]因而钱氏于此并非无故提及二人,实则睹物思情。之所以言“二十年前”,是因为李流芳于崇祯二年(1629)去世,距此诗写作时已21年。李、程二人善书画与诗文,俱名列“嘉定四先生”之席,故颔联称赞二人诗画之成就。颈联有“春”“秋”之说,然此诗写于夏季,故此处并非季节之实指,乃概言时光飞逝,春秋流转。尾联所用典故并不难知,然“莫匆匆”三字,与诗意似不衔接,颇为费解。“白鹤”句典出陶潜《搜神后记》“丁令威”事,[38]故有学者称“莫匆匆”是钱氏招亡友之魂,反用“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39]之意,言催促;或言此为莫匆匆离去之意。[40]笔者以为上述说法皆不甚妥帖。“莫匆匆”三字应落脚于《搜神后记》的“城郭如故人民非”句,言此时杭州已被清军占领,人民已改故国衣冠,此真物是人非,因言故友莫匆匆归来。可见钱氏从回忆中忽然跌入现实。

二是对爱情的回忆。崇祯十三年冬,柳如是过半野堂访钱谦益,次年则有西湖之游。[41]《西湖杂感》其八则从此事的回忆写起:“西泠云树六桥东,月姊曾闻下碧空。杨柳长条人绰约,桃花得气句玲珑。笔床研匣芳华里,翠袖香车丽日中。今日一灯方丈室,散花长侍净名翁。”首联言柳如是似月中仙子一般降临西湖边,此追忆钱、柳二人初遇时的情形。颔联“杨柳”一词实为巧妙,柳如是原名杨爱,杨柳一词自是其指称无疑,此外又是以杨柳之婀娜状柳氏之绰约。“桃花”句有钱氏自注云:“'桃花得气美人中’,西泠佳句,为孟阳所吟赏。”[42]此指柳如是崇祯十二年所作《西湖八绝句》其一:“垂杨小院绣帘东,莺阁残枝未思逢。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43]钱氏崇祯十三年秋亦有《姚叔祥过明发堂共论近代词人戏作绝句十六首》其十二云:“近日西陵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44]颈联又赞柳氏之文思才情与出游风貌。这些俱可证此诗乃追忆钱、柳爱情之往事。然而尾联之隐意颇为费解。此联字面意思与所用典故并不难解,钱曾注云:“《维摩诘经》:'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见诸大人,闻所说法,便现其身,即以天花,散诸菩萨。’僧肇《维摩经注》:'维摩诘,华言净名也。’”[45]“散花”是散花天女,“净名”乃毗摩罗诘佛的别称。盖钱氏以散花天女比柳如是,而自比于维摩罗诘佛,言柳如是对自己的不离不弃。然而钱氏所言似有更深一层之意蕴。乙酉之变,柳如是劝钱氏殉节,而钱氏不能,后降清成为贰臣。这使得钱氏对柳如是充满了愧疚之感,所以诗中一“长”字,言无限之感激。另,净名本系毗摩罗诘佛的别称,又称无垢。此可见钱氏欲洗刷自己贰臣污名之意图,以示降清之悔。

从以上所举的两首诗中,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钱谦益在回忆美好事物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跌进亡国、降清的梦魇里。而这一切的缘由,皆系于钱氏的核心记忆之中。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代人,往往存在一个最核心的经验记忆,而这又常常塑造其思想。比如清初的遗民以及贰臣群体,他们最核心的经验记忆便是明朝的灭亡,关于故国的追忆成为这一时期诗人所书写的主要内容。对于钱谦益而言,先仕清后反清,先为贰臣后自诩遗民,其核心经验记忆已不仅仅是亡国的伤痛,更多是投降清朝的耻辱。因此,如何洗刷贰臣的污名便成为其胸中耿耿。于是,我们总能在《西湖杂感》诗中感到钱氏核心记忆的浮现,尤其是这组诗的最后一首,钱氏自剖式的忏悔更显露无遗:“罨画西湖面目非,峰峦侧堕水争飞。云庄历乱荷花尽,月地倾颓桂子稀。莺断曲裳思旧树,鹤髡丹顶悔初衣。今愁古恨谁消得?只合腾腾放棹归。”《西湖杂感》组诗其实并无前后的逻辑顺序,但这首诗一定是置于最后以收束全诗的。此诗前两联所写全部是现实的空间,好像钱氏从漫长的历史以及无尽的回忆中幡然醒悟。然而,诗人唯一不能忘怀的便是亡国与贰臣的核心记忆。颔联“曲裳”即“鞠裳”,此为古代受封妇女的礼服,其色为黄。此句所用比喻十分巧妙,黄莺与鞠裳颜色一致,如同着此衣。然断其衣,意为清朝强制推行易服令;“旧树”则明显为故国之意。“鹤髡丹顶”乃喻指清朝之剃发令,“初衣”则言明朝之旧服,着一“悔”字,则言降清之愧忏。《西湖杂感》收录于《夏五诗集》中,此集的最后一首诗《书夏五集后示河东君》有“帽檐欹侧漉囊新”[46]之句。“漉囊”指葛巾,是古代文人、隐士所戴的以葛布制成的头巾。如同上文所言,此巾帻类服饰乃明故国之象征。所谓“漉囊新”即指钱氏意欲摆脱贰臣身份而融入遗民群体的努力。然而,这种身份定位的获得并非一蹴而就,需要经历无尽彷徨与自我怀疑。这也呼应了《西湖杂感》诗序:“旧梦依然,新吾安往。”对于一个降清又反清的贰臣来说,钱氏的“归”更带有一种寻找的意味。他在寻找一种洗刷贰臣之耻的方法,更在寻找一种身份的认同。他担心后世之人会如何评价他的所作所为,亦不知道何去何从。这种彷徨感使得全诗落入一张不可捉摸的历史罗网之中。

由是,在个人记忆的介入之下,钱谦益从友情、爱情的记忆转向了降清的核心记忆诉说,但其实这种降清的记忆并不仅仅是私人化的,同时也带有集体记忆的意蕴。比如“鹤髡丹顶”的“髡”字本是古代之刑法,包含着明遗民的无限屈辱。《周礼·夏官·掌戮》载:“髡者使守积。”汉郑玄注:“此出五刑之中,而髡者必王之同族不宫者,宫之为翦,其类髡头而已。”[47]不惟钱谦益,诸多明遗民都将剃发令称之为“髡发令”。“在明清之际的语境中,剃之为耻,集中在上述黄宗羲所谓'髡发令下’的那个'髡’字上。”[48]可见钱氏的核心记忆实际上也是明遗民群体不能忘却的精神创伤。

四、结语

诗人身处作为文化象征的城市之中,面对着无数记忆印刻的景观,当往昔在此刻复活,历史记忆、个人记忆以及现实环境便在诗人眼前形成层叠的时空,作者的情感也显现出多种层次。在杭州城市的南渡记忆中,钱谦益展现了对杭州人民忘记故国的无情讽刺;在西湖的山脉与建筑背后的历史记忆中,钱氏展现了对历史人物不事二主的忠贞品格与英雄能力的呼唤,以及对报应不爽的循环史观的信奉;在有关西湖的个人记忆的追溯中,钱氏展现了对友情与爱情的怀念,却最终落脚于亡国与降清的核心记忆。可以说,钱氏《西湖杂感》诗中所有的诉说都围绕着一个核心,即故国追忆。因此在对西湖历史记忆的叙说中,钱氏其实是带有选择性的。比如,被钱谦益所钟爱且同样与西湖有密切关联的苏轼,在这二十首诗中竟然无一被提及。这是因为苏轼潇洒达观的人生态度明显不符合钱氏饱蘸亡国之痛和抗争精神的感情基调。随着记忆不断侵入现实,现实亦不断勾连记忆,在这种时空层叠的呈现中,钱谦益《西湖杂感》无疑为我们展现了曾经的此中之人在处理“记忆”时的一种复杂心绪。或许拥有后事之明的我们,能够将此中症结一一揭开,但对于“身在此山中”的作者来说,面对着过往、现实以及未来,却无一项是有解的。他也只能在全诗的最后说:“今愁古恨谁消得?只合腾腾放棹归。”消不得的今愁古恨,将一直伴随着不知归向何处的作者,直至将其追寻的背影也定格在历史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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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宇文所安:《追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往事再现》,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第3页。

[2]本文所引述《西湖杂感二十首》诗歌文本俱出自[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89-106页。以下皆不赘述。

[3] [明]瞿式耜:《瞿式耜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06页。

[4]参见巫鸿:《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李清泉、郑岩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6页。

[5] [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第102页。

[6]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第1046页。

[7] [唐]杜甫著,谢思炜校注:《杜甫集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1252页。

[8] [唐]杜甫著,谢思炜校注:《杜甫集校注》,第1254页。

[9] [宋]郑思肖:《大义略叙》,《郑思肖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88页。

[10] 陈江明:《清代杭州八旗驻防史话》,杭州:杭州出版社,2015年,第176页。

[11] [唐]刘知几:《史通》卷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04页。

[12] [唐]房玄龄等:《晋书》卷三四《羊祜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020页。

[13] [明]王圻、王思义辑:《三才图会》,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槐荫草堂刻本。

[14] [明]郎瑛:《七修类稿》卷一四,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第144页。

[15] [明]王家祯:《研堂见闻杂录》,沈云龙选辑:《明清史料汇编》第七集第3册,文海出版社,1971年,第24-25页。

[16] [清]钱谦益:《卢府君家传》,[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七,第1291页。

[17] 赵园:《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68页。

[18] [唐]白居易著,谢思炜校注:《白居易诗集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1629页。

[19] [清]郭庆藩:《庄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339页。

[20] [元]脱脱等:《宋史》卷三六四《韩世忠传》,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1361页。

[21]参见邓骏捷、梁燕洪:《韩世忠梁红玉故事源流考略》,《明清小说研究》2007年第3期。

[22] 参见[清]张廷玉:《明史》卷二九八《隐逸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7629页。

[23] [清]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七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648页。

[24] 参见[宋]欧阳修:《新五代史》卷六七《吴越世家》,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837-838页。

[25] [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第93页。

[26] 参见郑雅尹:《钱谦益〈西湖杂感〉诗中的废墟与记忆》,《中极学刊》2008年第7辑。

[27] [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第94页。

[28] [唐]杜甫著,谢思炜校注:《杜甫集校注》,第2465页。

[29] [金朝]刘祁:《归潜志》卷七,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68页。

[30] [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第95页。

[31]徐元诰集解:《国语集解》卷五,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204页。

[32] [金朝]刘祁:《归潜志》卷七,第68-69页。

[33] [清]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二三,第773页。

[34] [元]脱脱:《金史》卷一八《哀宗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403页。

[35] [清]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四〇,第1077页。

[36] [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第96页。

[37]李楁:《(民国)杭州府志》卷三〇,民国十一年(1922)本。

[38] [晋]陶潜:《搜神后记》卷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69页。

[39] [宋]苏轼:《陌上花三首(并引)》,[宋]苏轼:《苏轼诗集》卷一〇,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493页。

[40] 陈建铭:《钱谦益〈西湖杂感〉研究》,台湾清华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

[41] 参见[明]顾苓:《塔影园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6页

[42] [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第96页。

[43] [清]柳如是:《柳如是集》,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2年,第71页。

[44] [清]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一七,第606页。

[45] [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第96-97页。

[46] [清]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第111页。

[47] [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周礼注疏》卷三六,[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1908页。

[48] 赵园:《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第2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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