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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东 | 戎州都督府:大唐通道安南的T台

 徐平的书屋 2024-03-15 发布于四川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气势恢宏地为我们招摇出了今川滇黔边一座高大山脉的名号。乌蒙山,既横亘在云贵高原,又探头到巴蜀盆地,成为四川与云南的界山。山北有一座城市,是万里长江第一城,在1000多年前的唐代,它以特殊的地理和人文,为祖国的西南边疆的和谐稳定,焕发出中华城市应有的荣光,在西南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

公元618年,大唐初建,出都城长安,翻越秦岭的蜀道上,一队缟衣人马,扶着一口黑木棺材,急速向南行进。他们没有悲伤,只有赶路的焦虑。为首的就是爨宏达,他受唐高祖李渊钦命,要赶回彩云之南,安葬父亲,继承其位。爨,这个中国笔画最多的姓氏,注定要为唐代的戎州(今宜宾)涂抹一笔最为辉煌的记忆。

宜宾历史上的高光时刻,就这样徐徐拉开帷幕。直到“安史之乱”的第二年(755年),长达100多年时间,宜宾因为与爨氏纠缠不清的故事,以戎州都督府名号,向南直管到今河口瑶族自治县的中越边界一带,南北相距达2707唐里(1唐里=0.4公里)之遥。小小地级军政机构这种南北狭长的管理模式,古今中国绝无仅有。

▲作者近照  紫千衣|摄

宜宾向南,血脉延展:

僰舞夷歌亦舜韶

“爨”字,有30笔画,给人有张牙舞爪的恐怖,读不出它音来的居多,其实发音就是窜来窜去的“窜”。笔者在云南某市调查时,宣传部的一年轻干部告知,爨氏后裔为了改变不好认不好写的窘情,干脆用最为简洁的笔画“寸”来代替,从他家祖父开始就是这样。

爨氏的先祖从中原流薄南入,落籍于滇,至迟东汉末年即在南中成为大姓之一。首著于书者,今可见第一人是爨习,和大家耳熟能详的孟获一起,被蜀汉朝廷征用为官。所做一事大大有名,可惜罗贯中没有把他写入《三国演义》,否则声动中国。诸葛亮首次北伐曹魏时,爨习以随军偏将军身份率领爨氏部曲出征,协助马谡参与了著名的街亭之战。战败后,自请处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估计不是陪主将一同问斩,就是不被领导重用,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看来爨习还是有一身当年中国人特有的“士”的骨气,血性斐然。

南北朝时,爨氏强势崛起,趁中央王朝式微,“开门节度,闭门天子”。但是,他们奉华夏正朔从没有改变,世袭刺史、太守、都督等名号自作州主,统治南中。最了不起的是,与中央政权隔绝长达400多年的日日夜夜,爨氏子弟们即使因为通婚、交往、管理等原因,已经少数民族化,也从来没有忘记华夏身份,没有截断华夏血脉,在与周边少数民族打交道中,没有埋汰汉式礼俗,没有荒废汉字书写,继续使用华夏正统年号,继续沿用华夏职官名号,心理上俨然汉人自居。

▲南方丝绸之路研究中心

踏勘乐山与宜宾之间的明代蜀道

周锋|摄

作为统治者的爨氏,统领的是以乌蛮、白蛮为主包括僚蛮、和蛮等在内的各民族,内部分裂后,又有东爨、西爨之别,俗称“东爨乌蛮、西爨白蛮”,演变至今,有众多彝语支、壮傣语支、仡央语支民族产生。爨区即使民族成分复杂,但西汉开始进入的汉人成分比例不在少数,云南学者梁晓强考证,生活在滇池区域的白蛮,就是以汉、夷混血为主构成的,日常交流中使用着较多华夏语。他告诉笔者,他调查过,迁移到洱海一带的白蛮后裔之一的白族,口语中残留有不少中古汉语词汇。

难怪,发配滇中时心情大为不好的大才子杨慎,“壮游滇路漫迢迢”,但当观看当地少数民族歌舞里,充满浓浓的华夏“舜韶”情状,不由“梅心柳眼皆春意”,大大感叹“僰舞夷歌亦舜韶”。今天,云贵作为我们多民族统一国家内的一份子,我们出游其间,其乐融融,不会产生处身异域言语不通、风俗迥异的孤独。遥想1000多年前的唐代,边陲之地能有仰慕华夏文化的族群存在,自然让人有种特别的亲切和快意。

隋唐之交,爨宏达的父亲爨翫承袭祖上荣光,以昆州(今昆明)刺史名头继续雄长乌、白蛮地区,可惜死得很不值得。隋朝名将史万岁本来已经赦免了在南中造反的他,不料隋军前脚一走,第二年爨翫依然故我,还是闹腾了大响动出来。隋文帝一怒之下,将其俘获拘押入京问斩,随同俘来的爨宏达兄弟,全部贬为奴隶。

好在隋的国祚短暂。大唐勃兴,唐高祖为了有效控制滇地,启用爨宏达再为昆州刺史,返回爨地复长其民,还特别允准其带父尸体回去安葬。唐帝国由此实施了对南中的羁縻统治,天降大任于戎州都督府,包括昆州、南宁州(今曲靖)在内的今川滇黔羁縻州中,不同时间段总和多达71个的羁縻州接受过管理。

宜宾向南,水陆并举:

好似乘风列子游

勃勃兴盛的唐帝国,对任何独霸一方的势力都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要想方设法强烈打击。唐太宗贞观六年(632年),戎州都督府从泸州都督府分置而来,就是为了对南中加强控制的特殊措施。

戎州都督府从泸州都督府分治前,曾有一位《隋唐演义》中以善于使双板斧的原型、大唐开国大将程知节(俗名咬金),与川南泸州、宜宾、自贡等地渊缘深厚,贞观初年,就以“持节都督泸(州)戎(州)荣(州)三州诸军事、泸州刺史”身份,对戎州及其羁縻州行使管理。唐帝国中央直至李世民本人,派出如此股肱宏臣担责,足见对此地域达到何等重视的地步。从《大唐骠骑大将军益州大都督上柱国卢国公程使君墓志铭》中,我们可以看到,程咬金作为李世民的心腹,在秦王没有上位以前,担心主人安危,拒不受命不亚于泸宜一带重要的地域担任地方长官。迨至李世民即位,才来川滇黔交界处赴任,跃马横枪在包括宜宾的川南地域实施自己的殷殷抱负。

宜宾因金沙江、岷江交汇而有长江,在升格为州郡以前,地域内只有两个小小的县级机构并行,互不统属,一曰僰道(翠屏区三江口),一曰南广(珙县傅家坝),分别置于秦汉。由于交通、军事地位重要,汉武帝时期把新成立仅5年的犍为郡郡治,从今贵州黔西市迁来南广,后迁僰道。从此,宜宾地级行政机构的模式开始形成,并相沿至今。犍为郡辖控包括有今昭通、乐山、眉山、泸州、自贡、内江、资阳及成都、重庆、曲靖一部,郡境辽阔,地位特殊。南朝梁武帝大同十年(545年),改名为戎州,直至宋代方改为叙州。

▲南方丝绸之路研究中心

踏勘乐山与宜宾之间的明代蜀道

周锋|摄

秦汉时期,中央政权在此修筑有五尺道、南夷道,直通夜郎国、滇国,并“诸此国颇置吏焉”,开始纳入华夏体系管理。通过宜宾这个交通节点,水陆并举,“好似乘风列子游”,使得宜宾城大显风光。

东向通过川江直出夔门的事例不胜枚举,唐以前,西晋“王濬楼船下益州”,“一片降幡出石头”,一举攻进建康城(南京)灭掉东吴,就是岷江转顺川江快速推进的典型,全国知晓。

南北向快速进出宜宾的著名事件更不在少数,南向有王莽“费以亿计”出兵20万攻击位于桂滇黔边的句町起事;诸葛亮南中平叛“七擒孟获”的三路大军,也是在这里分兵而南。北进的事例更为古老,有学者研究,三星堆青铜器所含的高放射性成因铅(“高放铅”),就是滇东黔西川南交界处的特产,分析当时横江-金沙江-岷江航道已经打通,沉重的矿料才可能逆岷江进入成都平原。即使近代,也有入蜀护国西路军通过横江河谷,抢占此城,成就全国反袁战争的第一次大捷。

▲南方丝绸之路研究中心在高县庆符镇

小靖村考察明代靖边堡遗址

周锋|摄

管控南北向道路的著名咽喉,是位于云南盐津县的石门关,它是秦五尺道和隋唐石门道共同必经之地,“石城门峻谁开辟,更鼓误闻风落石。界天白岭胜金汤,镇压西南天半壁。”气势恢弘地道出了石门之险。该诗作者乃前述之隋朝大将史万岁,他征服爨翫叛乱后班师路过,惊叹之余,赋诗为该关留下了这首千古绝唱。聪明的宜宾人巧妙地截下“西南半壁”四个字,移植成为至清代以来宜宾显赫的城市名片,磅礴有力,雄气干云。不过宜宾似乎选择性遗忘史万岁,目前形成一种宣传共识,认为是迟了190年的唐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所作。笔者查遍了《全唐诗》、新旧唐书《韦皋传》,没有指明韦皋作,再查各位社科研究者的文集、论文,也没有一位严谨的学者有此结论。倒是西南治史名家方国瑜和西南古代交通史研究名家蓝勇,引明代即成书的《滇略》称,系史万岁所作。深刻研究过川南地域的西南民族史名家刘复生告知,他认为也是史万岁所作。顺便还提示一句,韦皋也没有兼任过“戎州都督府都督”,更不可能专门在戎州驻节。国内治唐史名家郭声波明确告诉笔者,这种误会,是不了解唐后期的情况造成的。

宜宾向南,悸动惊诧:

三更雨歇五更风

再说爨宏达回到滇地,安葬好父亲,整理好旧部,自是奉唐正朔,小心谨慎,不闻有何不轨。承平日久,爨宏达的世袭继承者们慢慢忘掉了先祖爨翫的惨痛教训,又在爨地蠢蠢欲动,不断折腾。为了加强对南中的进一步控制,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帝国中央决定授命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在羁縻昆州地域的安宁(昆明市下辖县级安宁市)筑城,拟新开一个都督府,欲长驻唐军;还决定由安南都护何履光配合,开通一条从安南(今越南)直达戎州都督府和姚州都督府(姚安)的Y字钳形交通干线,以增强对滇地的南北快速对进反应。

安宁羁縻县属于爨氏昆州,受戎州都督府和姚州都督府来回辖属,汉武帝开始即设县名连然。任乃强先生分析,“连”“临”之类字音,都是从川南到滇池一带古代僰人称呼盐的发音。安宁自古就是盐产区,是整个爨区民众食盐供给所需。云南晋宁石寨山出土众多古滇国青铜器,有一被称为“赶集图”的青铜人物群像,刻画的就是各地的商人和缺盐部落的代表,前来交换安宁独特的泉盐回去抚慰民众的场面。

安宁盐产是爨氏各部的“刚需”,被唐控制去了岂不要命?东、西爨首领反弹强烈,跳将起来。昆州刺史爨日进、南宁州都督爨归王和爨氏南宁州大鬼主爨崇道等为首,磨牙吮血,大打出手,攻陷安宁城,杀掉拟任都督的筑城使竹灵倩。

▲南方丝绸之路研究中心

在屏山中都镇了解民族宗教历史

李玉红|摄

事发突然,唐帝国自然不会答应,立即调动唐军直属部队和南诏兵力,准备消灭诸爨。发轫于大理洱海的蒙氏南诏,势力虽悄然崛起,首领皮逻阁也野心勃勃,但未敢公开独立,仍以唐所封云南王身份出兵,只是趁机两面做好人,既以兵威压至爨地,又代诸爨向唐讨情,以求利益最大化。加上爨氏头人上千人跑到军营当面认错,唐帝国作出让步,勉强谅解了此次叛乱行为。危机解除后,唐虽然得以再次顺利在安宁筑城,但深感爨氏尾大不掉,必欲打破爨氏抱团之势方得后快,遂施行反间计,唆使爨崇道杀了其弟爨日进、其叔爨归王。

一时间诸爨不服,不明究里,纷纷起兵问罪爨崇道,爨地内讧大起,狼烟四地,乌云遮日。南诏趁机再次染指,点起兵马杀将而来,终与戎州、姚州和安南为代表的唐军事机构磕碰开来,尖锐矛盾上报唐庭,正处于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巅峰的唐帝国,立马雷霆大怒,颐指气使地指派剑南和安南派军夹击南诏。

天宝战争爆发。此时担任剑南节度使的为杨贵妃族兄杨国忠死党之一的鲜于仲通,他按照杨国忠号令,率兵六万从蜀中两路出发,其中自率一部从戎州挺进,会同安南北上的唐军,按既定的Y字交通干线,三面发起对南诏的进攻。

皮逻阁此时已经去世,继承云南王的是其子阁罗凤。看到祸事临头,天兵横扫,本想学一学之前诸爨的举动,认错认怂,可是唐帝国立功心切的边将置若罔闻,姚州都督甚至还侮辱其妻。是可忍孰不可忍,阁罗凤冲冠一怒为红颜,掉头投靠长期与唐死撕的吐蕃,两军合力,结果可想而知。

剑南骄兵悍将的败绩,半个世纪后,白居易还痛斥:“鲜于仲通六万卒,征蛮一阵全军没。至今西洱河岸边,箭孔刀痕满枯骨。”

杨国忠不甘心失败,想把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姚州都督府恢复起来再战。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唐军又被阁罗凤一顿痛扁。

恼羞之余,他自己请求遥领剑南节度使,纠集八万人马南北对进又战,还是一败涂地。陈寅格评价:“至唐亡由于南诏。”没有天宝战争,南诏-吐蕃不会联手,安史不敢觊觎,更不会出现“渔阳鼙鼓动地来”,盛唐的“羽衣曲”可能还会继续翩跹一段时间。

唐与南诏交恶,一直受唐羁縻的爨氏结局自然可想而知。唐军败北,爨地尽落南诏囊中。1999年,在成都出土的一方墓志铭,我们能看到最后一个“爨王”爨守忠(子华)的名字外,独步南境近五百年的爨氏,就完全消散在茫茫历史烟云中。

唐对滇地的镇控,战略构架上是西边的姚州都督府和嶲州都督府(西昌)三线向南。现在西线大事去矣,东线的戎州自然也没有好日子过,终于在天宝十五年(755年),安南都护何履光率“云南子弟”,从这里将兵匆匆北上加入平定“安史之乱”的援军后,安宁城陷落、南宁州陷落,完全失去了对南面的镇控作用,反而变成了直面南诏的防御前线。稍有松懈,城池还被攻陷。那是在唐文宗太和三年(829年),南诏在反叛的蜀卒引导下,突然现身戎州城门,呐喊杀入。刹那间,浊血四溅,哭声满城。

宜宾向南,共生和睦:

歌发一声山水绿

戎州都督府在长达1000余公里的狭长地带行使治权的大部分时间内,云贵一带的少数民族通过石门道,受到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的大唐影响深刻。他们在这里自由悠闲,幸福快乐,成书唐朝中后期的《云南志》一书中,称唐代天宝年间,整个滇北到滇中、滇南,“邑落相望,牛羊被野”,好一副田园牧歌景象,完全没有我们内心所恐惧的喊打喊杀之声。

天宝之战后30多年的戎州,唐德宗贞元元年(785年),又因为一位帅蜀大将的到来,再现荣光。他在戎州美丽的天池,曾经作过一次泛舟,留下一首《天池晚棹》的七律:“雨霁天池生意足,花间谁咏采莲曲。舟浮十里芰荷香,歌发一声山水绿。春暖鱼抛水面纶,晚晴鹭立波心玉。扣舷归载月黄昏,直至更深不假烛。”

他叫韦皋,出镇剑南西川任节度使二十一年,最大的功绩就是促成南诏重新归唐,然后唐-诏联军击败吐蕃,彻底解除吐蕃对唐150年来的威胁。他纵横捭阖的地理原点,就在戎州,就在石门关。配合他的,还有手下一位名叫崔佐时的节度巡官,这个被勒石在石门关最高处的勇士姓名,让我们结合史料记载,当面观摩时,内心怀想,唏嘘穿越。

▲南方丝绸之路研究中心

在屏山县博物馆了解文物发掘情况

李玉红|摄

贞元十年(793年)初,崔佐时代表韦皋到南诏都城羊苴咩城,得知数百名吐蕃使者也在,怒对时任南诏国主、阁罗凤之孙异牟寻:既然同意大唐来谈判,就必须杀掉吐蕃人。暂不敢与吐蕃撕破脸的异牟寻,之前派人请求崔佐时装扮成牂牁人进城,免得让吐蕃使者看到。崔高声喝斥:“我大唐使者,岂得衣小夷之服!”义正词严,镇慑全场。如此气势,异牟寻只得横下心来,斩杀吐蕃使者,与崔到点苍山神祠进行了会盟。史称“点苍山之盟”。一纸盟约,为唐中央派出正式大使册封南诏铺平了道路。戎州,又有一位值得铭记住的人物横空而现。

谁去册封,兹事体大。一位平时毫不惹眼的工部员外郎,走向历史舞台中央。时值朝廷上下“皆以西南夷遐远惮之”,不敢出头之时,他挺身而出,勇担使命。唐德宗高兴之余,一提拔为御使中丞、再提拔为祠部郎中,持节领使。他叫袁滋,他和使团的其他官员,捧着一颗纯金铸就的“贞元册南诏印”,出长安,涉蜀道,到成都,下岷江,穿戎州,过石门,绕滇地,临大理。所过沿途,渴望停歇战事、渴望平和生活的唐民、滇民万众翘首,焚香顶礼,欢声雷动。

袁滋伫立石门关,在大唐与南诏的分界处,万分感叹。他没有用其姐夫元结的擅长来对空高吟,而是实实在在地石刻摩崖,记下了使团所有人的官职、姓名、事由,成为中华民族的团结丰碑:“大唐贞元十年九月廿日,云南宣慰使内给事俱文珍,判官刘幽严,小使吐突承璀,持节册南诏使御史中丞袁滋,副使成都少尹庞颀,判官监察御史崔佐时,同奉恩命,赴云南册蒙异牟寻为南诏。其时,节度使尚书右仆射成都尹兼御史大夫韦皋,差巡官监察御史马益,统行营兵马,开路置驿,故刊石纪之。袁滋题”

一纸盟约,韦皋迎来了异牟寻的彻底归服,当年他即遣军九道并出,合力南诏,一举铲除了大唐第一对手吐蕃的威胁。韦皋的九道兵马中,就有戎州出石门的一道。

我们印象中的唐帝国,是威风八面,是金戈铁马,其实,历史真实的唐,既有国破山河,还有铁骨柔情,这些,在戎州都有典型表现。唐安置乌蛮等少数民族内迁,不离不弃,前述爨子华的墓志铭内容就是明证。当羁傲不逊的南诏肆虐南中,歼灭唐军,追杀爨氏,掳走南宁州都督爨守愚(隅),戎州都督府立即伸出援手,接纳守愚弟弟守忠来到蜀地先寄置宜宾,再让他到今犍为县城“远镇犍为”,继续带领部曲生养休息,以图光复南宁州石城故地。

正因为大唐上下的亲和和仗义,反叛的南诏尝尽吐蕃的蛮横和欺压,又要一心回归。贞元九年(793年)四月,异牟寻得知韦皋不断示好的信息后,痛下决心,同时派出三路使者使唐,一出安南、一出黔州(重庆彭水)、一出戎州,先后到达长安。

坚冰,破了;春水,绿了。崔佐时、异牟寻的“点苍山之盟”落地。

▲南方丝绸之路研究中心

在乐山与宜宾之间的山中踏勘

向垣松|摄

唐开辟的北起戎州,南到安南,以南宁州为中心、安宁为堡垒的水陆交通线。虽然天宝战争后到袁滋册封,官方往来中断,但是民间还是不绝于途,它成为我们祖国西南民族之间团结的生命线标志,日本归化人朝衡(又名晁衡,日本名字阿倍仲麻吕)任安南都护时,继续在今中越边境一带打通该道,抚定龙武、德化二羁縻州爨民,成为秦代五尺道、汉代滇道的南延线,终于形成了“蜀交趾道”的规模。从今天来看,这是第一条华夏腹地通向中南半岛的国际交通线,是内陆巴蜀眺望蔚蓝大海的陆海通道,因而国家大力建设西部陆海新通道的时候,确定宜宾、泸州是三条直抵钦州湾主通道的西线,历史依据斐然。

从唐帝国的戎州都督府畅游回归,我们欣喜地看到,现在川滇一家,毫无隔膜,滇地的横江、南广河悠然而来,汇同长江浩荡而东,从源头到东海,都是多民族大家庭的和睦欢歌,都是华夏儿女的灿然笑靥。这种来之不易的结果,仅横切沧海的唐代一粟,就可以想象出我们中华民族的先民,历经多少后继前仆,付出了几多磨砺艰辛。

年烟云散去,历史记住了一段岁月,大唐记住了一座城市,戎州记住一些人:程咬金、韦皋、异牟寻、袁滋、崔佐时……

本文作者赵晓东,南方丝绸之路研究中心(泸州市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西南史地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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