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簋，又名“武王征商簋”、“周代天灭簋”或“檀公簋”，西周早期青铜器，1976年出土于陕西临潼县零口镇，现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器内底铸铭文4行33字，记载了甲子日清晨武王伐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所以受到极大的重视。唐兰、于省吾、张政烺、商承祚、徐中舒等诸多学者都对此簋铭文进行了考释，但仍然存在争议；现在网络上介绍、考释的文章也不少，有些介绍得比较客观，可也有不少并不得其窍要，有的简直就是胡说，把铭文解释得不可理喻。因为在微信群里有不少群友讨论这个器物，所以这里就根据诸家的考释参以己意，简要对利簋铭文作一下解释。笔者的看法未必正确，仅供同好参考。
利簋铭文收入《殷周金文集成》04131，《集成》的释文是：[1]
《集成》的释文有些问题，比如开始一字应该是“珷”，就是“武王”的合文，就象文王写作“玟”一样，其左旁是“王”不是“玉”。“阑”是“閒（闲）”的本字，地名，传世文献中作“管”，在今河南郑州，周武王把弟弟叔鲜封在这里，所以称“管叔鲜”。“师”本作“ ”，甲骨文、金文即战国楚简中用为“师”，这里读为“次”，金文中也或写作“ ”，是指军队驻扎的地方。“阑次”是周人在管地驻扎军队之所，就是指管地。最后一列“公”上的“ ”字，是从屮、蟺声，有学者把它释作“檀”，这是不对的，《金文编》、《新金文编》都把此字释为“旃”，[2]应该是对的，其左旁的“屮”形其实“㫃”字的省写，番生簋的“旃”字写作“ ”，就没有省略，所以这个字当释“旜”，也就是“旃”字的异体，“旜公”是器主利的先人。下面把铭文重新断句如下：武王征商，隹（唯）甲子朝岁（会），鼎（贞）克，闻夙（肃）又（有）商。辛未，王在阑（管） （师→次），易（赐）又（有）事利金，用作旜公宝尊彝。这个铭文并不复杂，大家的争议就在于“岁”、“鼎”、“闻夙有商”这里，比如“岁”字，很多学者释为岁星，是不对的。笔者在《清华简七〈越公其事〉读札一则》一文里，[3]认为这个“岁”就是“会”的通假字，即《诗·大明》说武王伐商“会朝清明”之“会朝”，《楚辞·天问》作“会朝争盟”，就是“朝会”，是于清晨会战的意思。后来汤志彪先生写了《“甲子朝岁贞克闻夙有商”解诂》一文，[4]也认为此“岁”当读为“会”，是会战、合战的意思，是正确的看法。“鼎”当读为“贞”，赵诚、黄盛璋、王宇信三位先生认为是占问的意思，[5]很正确。“鼎（贞）克”就是占问是否可以战胜之事。“闻夙有商”中的“闻”，徐中舒先生认为“上闻，占星家的建议上闻于武王”，[6]是也。这个“闻”同于《汉书·爰盎传》：“淮南王至雍，病死，闻”的“闻”，颜师古注：“闻，闻于天子也。”又《资治通鉴·梁纪一》“责元绍不重闻”胡三省注：“闻，奏也。”是报告的意思，是负责占卜的人把占卜结果报告给上级（周武王）。“夙”，赵诚、黄盛璋、王宇信三位先生认为是“迅速”义，[7]正确。“夙”字，汤志彪先生先从于省吾先生说解释为“迅速”，又在注文中说可考虑读为“肃”，“肃有商”，指武王克商后，整治商邑（商朝国都）。实际上，这里“夙”读为“肃”是对的，但仍当是“迅速”义，《尔雅·释诂》：“肃，速也。”《淮南子·本经训》：“肃而不悖”，高诱注：“肃，急也。”就是“很快”、“马上”的意思。“有”《玉篇》训“果也，得也，取也”，是战胜之意。银雀山汉简《孙子兵法·黄帝伐赤帝》里说黄帝战胜赤、青、白、黑帝都是“大烕（灭）有之”，[8]“有之”就是战胜之。“又事利”的“又事”，有学者释为“右史”是官职名，也有学者释为“有事”。笔者认为这里读“有事”是对的，《尚书·酒诰》“有正有事”，蔡沈《集传》说是“有职业者”，这里是负责某事的意思。利应该是一位史官，史在商周时期也负责卜筮的工作。古人卜筮大事的时候，不是只有一个占卜者，而是有三个人同时卜筮，卜用三龟称为“一习”，筮也要三筮，结果从多数，即《尚书·洪范》所谓“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这个过程中需要一位主管，即“有事”。这里说“有事利”，是说主管这次占卜之事的利，他只所以受到周武王的赏赐，就是因为他主管的这次占卜算准了，牧野一战，周师很快击败了商师，灭掉了商朝。弄清楚了上面的问题，这个簋的铭文的大意也就可以明白了：武王征伐商的时候，在甲子这天的早晨要与商师会战，会战之前占问能否战胜，占卜者报告说很快就可以战胜商师。到了辛未这天，周武王在管师，赏赐给负责这次占卜之事的利一些金（铜料），利用来为先人旜公作了一个贵重的祭器（簋）。利簋铭文，证明了传世文献记载周武王征伐殷商，于甲子日的早晨在牧野与商王纣领导的商师决战并取得胜利的史实，补充的细节就是在牧野决战之前，周武王命人占卜了能否战胜的问题，负责这次占卜的人名利，并因此受到赏赐。
[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殷周金文集成（修订增补本）》，中华书局2007年，第三册第2306页。 [2]容庚編著，张振林、马国权摹补：《金文编》，中华书局1985年，第463页。董莲池：《新金文编》，作家出版社2011年，第865页。 [3]王宁：《清华简七〈越公其事〉读札一则》，简帛网2017-05-22.
http://www./?chujian/7547.html [4]汤志彪：《“甲子朝岁贞克闻夙有商”解诂》，《历史研究》2019年第3期。下引汤先生说均出此文。 [5]锺凤年、徐中舒、戚桂宴、赵诚、黄盛璋、王宇信：《关于利簋铭文考释的讨论》，《文物》1978年第6期。 [6]《关于利簋铭文考释的讨论》。 [7]《关于利簋铭文考释的讨论》。 [8]银雀山汉墓竹简整理小组编：《银雀山汉墓竹简简（壹）》，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32页。
编辑：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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