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一开，城里人的魂就丢了，迷失在山村的油菜地里。 我的老家在歙东深山，机耕路追着溪流跌宕起伏，缓缓潺潺二十多里，才绕到镇上。自给自足的山村，什么都要种一点在地里。父母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锅里碗里的丰盛，一双竹筷挥舞，挺知足。油菜花，也是常见的风景。
茶叶绿，油菜花开，它们亲密无间。那年月的山村学校，茶季到来的时候，都有半个月的茶假。早起摘茶，露水带着花瓣沾在衣服上，是常有的事。油菜花地里的几棵茶，可能是土地肥沃，嫩茶叶绿油油的，握在手里肉乎乎，我和妹妹都抢着去摘。 好茶在前面，高过我的油菜枝丫横生，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过不去。一着急，身后的茶蓝没长眼睛，勾住了一株油菜，似乎被谁拽住一样。初以为是家人开玩笑，闷头使劲走，很快听到父母呵斥：眼睛不生啊，油菜花被扯下一大朵，过年还吃不吃油煎粿了！不敢回头，不能回嘴，停下来把油菜杆松开。 再有类似感觉，就停下回头看看，是不是被油菜花给拽住了，小心地呵护好它们。油菜花开，蜜蜂“嗡嗡嗡”的飞来飞去，站在花丛中摘茶，是要小心翼翼的。惊扰了蜜蜂，那可不是闹钟玩的。在茶忙的时候，油菜花开，采茶忙碌，朝夕相伴。看多了，觉得就是油菜花吧，如同熟悉的邻居。走过路过，它哪有樱花娇气，哪有映山红艳丽呢？对它，更多的是敬重。 环村多山，没有几丈平路。茶园缓缓的斜坡，因地制宜堆砌几行土磅。仅有的一点自留地，也是仄仄的一米多宽，沿着山岭匍匐着，短则三五米长则十几米，都是顺着山坡向外倾斜的，它们，都是油菜花的老根据地。
花开了，花谢了。枇杷黄了，油菜荚也黄了。晴好的日子，割下的油菜秆晒几天。瘦长的菜籽荚微微裂开，圆圆的小身影，羞涩的探出头来。土地狭窄，铺个大点的床单，施展不开手脚。先是铺个小范围的，然后逐渐的扩展。菜籽秸秆抱了放床单上，人踩上去，“沙拉沙拉”，菜籽四溅，东奔西逃。那份忙碌与辛苦，跟着母亲去过多次，经常领略到。偶尔碰上大雨，菜籽在秸秆上直接发芽，绿成一大片，一家人心疼很长一段时间。 油菜花地长大的村童，外出读书或谋生，留在了异乡。习惯在土地上劳作的人逐渐老了，山芋挑不动了，猪也少养了。村民跟上时代的步伐，引种了他乡的贡菊、黄菊。土地上种了这，就种不了那。菊花到来，给老人减轻了劳累。打花芽、筛花蕾，比挑粪、挖地轻松多了。 茶棵空地，玉米与菊花一起栽种，玉米长得快，一阵风来，很快齐刷刷的站成了青春靓丽。菊花就在它的绿荫里，不急不缓地过自己的日子。等到八月，玉米收回家，菊花看见了天空，整个世界都是它的。 油菜从故乡的土地上基本消逝，已有十多年。茶棵地里种了油茶树，长得枝繁叶茂。秋天里，油茶籽摘了晒干卖，换一年的菜油，省力又换算。春天摘茶，秋天采菊，摘油茶籽，坚守在山村的老人，竹篮或是袋子背在身上，伸手、缩手之间，肩膀上的分量轻了。仅靠一季茶养一家人的年代过去了，日子开始变得轻松，手头越发宽裕。他们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带着笑意。
土地是诚实而坦然的，它热情地容纳每一种作物。你给我以信任，我给你以精彩；你给我以耕作，我给你以收获。老家的土地上，在这阳春三月，还是能看到很多花的。那些淡黄色的，是青菜花；那些白色带着粉红，是萝卜花；蓝色做着鬼脸的，那是蚕豆花。更有山林里，粉红的野樱花。每一朵花，都是带着笑靥；每一朵花，都带着情爱。 在这草长莺飞的三月，让我心动恍惚的，还是那一朵朵油菜花。它们精神抖擞，开在我的想念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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