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桂荣 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和撞南墙相比,疾病的痛苦更容易让人反思。我还不到四十岁时,各种疾病纷纷找上门来。 作为医生,我非常清楚所有病接连出现的病因,归根到底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调整。 早些年看过一部电影,《人到中年》,演的就是悲催的中年人,面对生活里的一地鸡毛,最后病了。原来人生的难题大致相似,“初时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我看看病中的母亲,年幼的儿子,我就像百战归来的战士,身心疲惫,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迎接什么样的挑战。 母亲,才刚刚六十来岁的母亲,因肾功能衰竭开始透析,每周三次的透析已榨干母亲对生活所有的渴望。疾病的折磨,金钱的花费,对极其要强的母亲来说,余生只剩下苟且。母亲坐在桌旁,慢慢解开紧紧缠扎住血管的绷带,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忽然稀薄的血液像脱缰的野马一下子窜出来,母亲满手都是鲜血。我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一下子紧紧地把血管按压住,再绑扎好。“下回还是要更小心一点。”母亲歉意地笑笑,“你别害怕,不常这样,没有你,我自己也能处理。”“噢,”我连接话的心情都没有。 家里有病人,承受压力的是亲人。我帮母亲擦擦手,洗洗脸,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看着我沉着脸,母亲笑笑,自言自语,“如果一下子死了,我也马上解脱了,可是死不了,活着受罪。” 日子对于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活着,活着就是要受罪吗?凝望遥远的星空,外面茫茫的夜色,如果我从窗口跳下去,是不是真的解脱? 转念一想,我又有些矫情。想当初,大学刚毕业时,没工作,只能临时在大街上扫街,每天蹬着三轮车在巷子里过,承受着邻居们异样的眼光,我依然天天向上,梦想着美好的生活。后来,我四处代课,再后来,我进到本地最好的一家医院,找到老公,有了儿子,不仅在本地买房,老公优秀,留在北京,我还在北京买了房子。就因为当下遇到一点小小的麻烦事,我就想不开,我是不是很傻? 人的脆弱与坚强,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我的骨子里是坚强的,不认输的。我发挥理性的大脑,进一步分析,我如果真的那样做了,怕伤心的只有母亲和儿子。母亲已经年过花甲,我最对不起的只有儿子。为了母亲和儿子,我还要继续坚强地活下去。很多年后,儿子去到德国,他跟我讨论起爱国的问题。爱国的概念实在有些宽泛,具体化后就是爱这个国家里的人,亲人,朋友,和在这个国家里的记忆,无论好的,坏的,都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对此,我非常认同。 人逾不惑,需要自我反思。我就像一个贪心的蜗牛,总喜欢把更大的房子背在身上,然后带着房子四处游逛。其实,房子与我,有何意义?我如果不先把自己料理好,直接受波及的一定是母亲和儿子。我总觉得她俩拖累了我,焉知不是我自愿被拖累,以满足自己炫耀和满足的恶癖? 我一方面这样教育母亲,更多的是告诫自己。 不知不觉,我的颈腰椎都好起来,失眠和眼睑痉挛也杳无踪迹,我的身体比十年前还棒。关键是,我来京后,爱上了骑自行车,每天上下班,骑着自行车,一骑就是10公里,跟玩一样。 “一张一弛乃文武之道”,我在年轻时,就是把生活的弦绷得太紧,差点把自己拉垮了。幸好及时反省和调整,也应了那句老话,“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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