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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理解地缘政治“回归”?|国政学人

 国政学人 2024-03-21 发布于天津

如何理解地缘政治“回归”?

作者:Carsten Nickel,巴黎政治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历史政治经济学、国家形成、地缘政治和政治理论。

来源:Nickel, Carsten. “What do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the 'return’ of geopolitics?”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24, Vol.100, No.1, pp. 221–239.

导读

国际政治中的地缘政治“回归”成为热门问题。在该文作者看来,学术界将该术语与“经典”地缘政治诞生时帝国主义崛起的背景等同起来,对“经典”理论中蕴含的空间决定论进行批判和重构,忽视了地缘政治中地理维度的思考。而学术界对地缘政治的研究,将新现实主义理论中的系统性权力竞争概念和建构主义理论中意识形态(威权主义)的空间扩张等概念结合起来,使得地缘政治的讨论模糊且混乱。为了解决这些不足,作者采用过程追踪法,分析了整个二十世纪,经典地缘政治通过欧亚大陆上空的竞争,从空间角度证明了国际权力平衡转移和帝国主义的系统性动力。该文进一步探讨了西方国家在面临俄罗斯等国竞争以及怀疑其他中等强国的立场倾向的情况下,传统的地缘政治担忧如何影响西方的外交政策。在作者看来,通过以上论述能够将地缘政治与国际关系的标准理论进行区分,并展现在自由普适主义下西方国家对空间的不安驱动了其使用地缘政治隐喻。

地缘政治的制图学及其批判

地缘政治理论来源于制图学的发展,一些学者对地图与政治权力竞争之间的相互作用进行了理论化,基于自然地理学(通常通过战略思维来动员)和人文/文化地理学的环境决定论,形成了地缘政治学。这些“经典”地缘政治学产生于西方帝国主义崛起的时期,战略家利用地缘政治论据来构想和证明他们在全球划分殖民帝国和利益范围的计划,成为帝国主义话语和实践的一部分。20世纪80年代以来,地缘政治经历了“批判”转向,对这种帝国主义话语的批判也成为当代地缘政治研究的核心。在这个背景下,亚历山大·杜金(Alexander Dugin)等呼吁俄罗斯帝国重新觉醒的学者,即使对政治当局的影响有限,也经常被描绘成各自新帝国主义努力背后的恶魔策划者。这种极端保守主义政在当代西方对地缘政治的理解中被理解为独裁扩张主义“强权”的回归。

在作者看来,将地缘政治视为威权和扩张主义的观点使得地缘政治和地理学之间的关系削弱了。尤其是冷战时期,地缘政治成为了无视当地地理特殊性的学问,服务于超级大国大国进行全球竞争的目标。比如美国冷战时期的战略家,尽管其思想当中没有出现地缘政治的字眼,但是地理维度始终是其观点的重要一环。美国战略家试图使地缘政治服务于西方自由民主战略,他们打破了将地理特征视为以民族文化为基础的殖民地区的表象,而是将其重新解释为超级大国竞争的系统性政治激励和约束。例如布热津斯基就将欧亚视为一个棋盘,美国霸权的结束将促使全球无政府状态,以此为其新现实主义外交政策提供依据。在这个过程中,地缘政治已经成为被广泛接受的领土扩张主义、威权主义、帝国主义和最广泛意义上的现实主义理论的简称。

意识形态、空间与帝国主义

该文作者从施密特和马汉等非自由主义学者对地缘政治的相关论述中获取对当前西方与俄罗斯等国日益激烈的竞争的新理解,他从马汉和施密特的相关观点,提炼出地缘政治的帝国主义渊源。

作者认为,在马汉看来,十九世纪早期,美国在世界地图上的海上“孤立”地位激发了门罗主义及其不干涉的逻辑。然而,随着太平洋的障碍变得相对较小,美国在十九世纪末的美西战争期间占领了菲律宾和关岛,成为一个“亚洲强国”。这使得门罗主义日益过时, 马汉主张美国应当重新开始关注欧洲大陆的事态并重视美国在亚洲的经营。马汉关于海上力量对陆地力量霸权的假设对他对亚洲的地理划分起到了重要作用。如果失去了海上力量,俄罗斯将不得不尝试改善其出海通道,以增强其军事地位和商业地位。考虑到其系统性后果,作为亚洲新强国的美国应该反对俄罗斯的这种地理扩张。当前关于地缘政治的争论卷土重来,恰逢西方重新关注马汉的中心主题,即遏制俄罗斯。俄罗斯再次被视为是出于对克里米亚和叙利亚温水港的兴趣而进行扩张行动。

作者进一步探讨了地缘政治思维与当前中美竞争的联系。中国近几十年来前所未有的经济突飞猛进有赖于全球化时代,降低了货物运输成本,催生了以亚洲为中心的亚洲价值链。全球化时代带来的财富积累为中国不断增长的影响力提供了地缘经济基础。与此同时,自唐纳德·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以来,美国地缘政治辩论中的撤退观念与马汉超越门罗主义的努力形成鲜明对比。作者认为,这种帝国崛起的真正地理逻辑也贯穿于有关当今新兴竞争者中国的地缘经济的辩论中。马汉提出该战略恰逢20世纪美国逐渐取代英国成为霸权,开始寻求帝国主义海军扩张和扩张阶段的地缘政治战略。而在中国的一部分学者看来,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并非国家经济自信的象征,而是为世界经济中“半边缘”国家所设计的“空间修复”。

地理、国际体系和权力转移

在这部分,作者回顾了20世纪初期英美和德国学者关于地缘政治的辩论,以理解陆权和海权之间的国际体系观差异和权力转移问题。作者指出,在当今中国崛起的过程中,陆权的重要性(包括出海权问题)在西方对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地缘政治辩论中越来越重要。西方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的地缘政治重要性不仅在于加强了中国与欧洲港口的联系,更重要的是与印度洋港口的联系。此外,中国倡导的基于铁路的大陆逻辑在此挑战了基于海权的海洋逻辑。

作者回顾了麦金德的观点,麦金德认为,对海上力量的坚持只是欧洲全球扩张时代的遗产,在后哥伦布时代,可能将再次面临一个封闭的政治体系。在麦金德看来,欧亚大陆中部始终是“世界政治的枢纽地区”。西欧在以往居于欧亚大陆的地缘因此被边缘化,这种边缘化直到大航海时代才被扭转。但是随着俄罗斯越来越多增强在欧亚大陆中部的影响力,造成了欧亚陆权国利用其大陆主导地位挑战英美的霸权。在这种观点的基础上,英美学者主张通过军事联盟和在”边缘地带“部署路上陆上力量加以遏制。作者指出,关于国际系统性权力转移的地缘政治上,尽管麦金德和马汉对于海上力量的作用存在分歧,但是他们对于欧亚大陆总体的地缘政治观点基本一致。

这种欧亚地理共同的系统性观点,另一面是欧亚大陆的陆权强国俄罗斯、德国和中国对该大陆控制权的共同关注。就像二十世纪初英美和德国作家之间的观点冲突一样,当今国际体系的权力转移仍然伴随着这种地理空间概念的竞争。

欧亚支点处于地缘政治的地理核心

这一部分作者回顾了德国学者豪斯霍费尔和施密特的观点,讨论了欧亚支点和中心地带在地缘政治理论中的重要地位。

豪斯霍费尔的观点受到“生存空间论”的影响,并与纳粹意识形态密不可分。然而,作者指出,豪斯霍费尔失败后,才展现出纳粹德国真正的地缘政治考量。豪斯霍费尔支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并反对德国入侵苏联,然而事实与他的观点背道而驰,反而证实了英美学者对于大陆强国试图统治欧亚大陆的担忧。除了豪斯霍费尔,施密特的《陆地和海洋》更符合德国的地缘政治设想。施密特认为海洋世界的“渔民”难以理解更有组织性的陆地社会。他批判性审视了马汉和麦金德的地缘政治思想,并从中强调技术的重要作用。随着电子、航空和无线电技术的发发展,在施密特看来,英美以海军为基础的世界统治理论的基础不再存在。在施密特的设想中,德国作为新的、混合的国家,结合了陆地和海上力量,其目标是挑战英美在全球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是帝国的残余)。施密特的观点从法理上挑战了英美海洋主义的统治逻辑,具有系统性权力转移的意识形态诉求。

结束语:自由主义的地缘政治?

该文通过过程追踪的方法,重新回顾了“地缘政治回归”的概念,相比于当前学界对地缘政治概念的泛化理解,该文重新回到古典地缘政治理论的地理关切,去证实争夺欧亚大陆控制权的地缘政治竞争如何从空间上改变国际权力平衡。作者认为,当代的“地缘政治回归”展现了俄罗斯和中国等国在欧亚空间内的大国竞争,这种竞争从19世纪一直持续到现在。

作者指出,地缘政治理论强调的势力范围等概念与选择和自由主义原则格格不入,这种观念也对西方国家认为的普适价值和制度提出了质疑。作者认为,自由国际主义的倡导者不应该呼吁批判地缘政治的回归,而是应该更多关注经典的冷战地缘政治以及如何将地理影响国际系统零和竞争相结合。

词汇积累

geopolitics

地缘政治 

 imperialism

帝国主义

power transition

权力转移 

process tracing

过程追踪法 

Agency

能动性 

译者:秦子宁,国政学人编译员,武汉大学中国边界与海洋研究院博士研究生,研究兴趣为基础设施安全化、战略资产和比较现代化。

校对 | 丁伟航

审核 | 丁伟航

排版 | 刘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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