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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大唐实亡于藩镇割据，但藩镇之乱犹如周之春秋战国，晋之八王之乱，乱得一塌糊涂。 所以少有人能搞清其中脉络，今天我们就试着来理一理。 唐藩镇之祸之所以显得乱，主要在于两点，一是时间跨度大，从平定安史之乱起至朱温篡唐足有一百五十余年；二是人员众多，唐中后期林林总总出现了大约四五十个藩镇，二百多位节度使。  但只要抓住两个线头，搞清楚并不难。 一是时间脉络，大唐的藩镇割据大致可分为四个时期： 1、成型时期，从代宗初年至德宗末年（763—805），大约40余年； 2、衰败时期，从永贞元年至元和末年，其实就是唐宪宗在位时期（顺宗在位仅八个月）的15年； 3、复燃时期，从穆宗初年至懿宗末年（822—872），历50年； 4、内斗时期，唐僖宗乾符年间至朱温篡唐（874—907），约30年。  二是主要藩镇，唐朝藩镇虽多，但真正的死硬派、钉子户，也就河北三镇、淄青镇、淮西镇这五个，其他的虽然也时降时叛，但一是烈度不大，二是时间不长。 成型时期 一、肇始之祸说起藩镇，就不得不提前期英明神武，后期昏庸暗弱的唐明皇李隆基，正是他在位时期，首创“节度使”实际官职，初设九个节度使和一个经略使，即著名的“天宝十节度”，最后被安禄山以15万铁骑搅了个天翻地覆。  安史之乱的最后一击是由一家死难46人的仆固怀恩完成的，但也是因为他，肇始藩镇之祸。 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郭子仪被剥夺兵权成为大唐“吉祥物”，李光弼受猜忌不肯入朝，朔方军二号人物仆固怀恩被任命为诸军节度，天下兵马副帅（雍王李适挂名元帅），实施对叛军的最后一击。最终洛阳一战，唐军歼敌8万余，收复东京、河阳，并乘势而击，半年悉平河北，安史之乱被平定。 本来平乱弑元凶，仆固怀恩足以封王拜相，千古留名，然而此时的他却产生了异样的想法，担心平乱后荣宠减弱，甚至兔死狗烹，因而决定将安史旧将引作外援。  于是，他私心顿萌，上书请授田承嗣等几个力竭才降的叛将以“河北大镇”。 唐廷无远略，又由手握重兵的仆固怀恩作保，于是封田承嗣为魏、博等五州都防御使，薛嵩为相、卫等六州节度使（766年改相卫节度使为昭义军节度使），李怀仙为幽州、卢龙节度使，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统辖河北各郡。  后来薛嵩早死，部属土地渐为田承嗣所并，此即日后臭名昭著的“河北三镇”。 本来，代宗亦有“秋后算账”的打算，然而仆固怀恩一叛，河北诸镇趁机完城治兵，自署官吏，不纳贡赋。 后来，唐廷虽有心讨叛，但由于用人失误，加之各地兵马为保存实力，勾心斗角致使前线一败再败，这些名为藩臣实为羁縻之国遂不能再有效控制，成为独立王国。 二、跳梁弄乱第一镇——魏博镇言及藩镇，首先要提及的就是魏博镇田承嗣。此人是安大胖子的铁杆属下，彪悍能战，安禄山造反以后，他就是叛军前锋的不二人选，曾多次击败奚、契丹，攻陷河、洛，功劳颇大，同时他治军严谨，为众人所叹服，安禄山曾巡视其营，空旷寂静，犹如无人一般，但等到一声令下，兵士披甲列队，又一人不缺。  将是能将，但操守却是卑劣，郭子仪复洛阳时，田承嗣就见风使舵，举旗而降，“神风之役”后，唐军势微，他又俄而复叛，等到仆固怀恩攻陷洛阳，他又将史朝义诓出城投降，最后竟因“功大”获封魏博镇，还获赐誓书铁卷，雁门郡王。 大历八年（773），薛嵩病死，田承嗣趁机并领其地，唐廷不许，他就谎称相、卫士民造反，暗中发兵攻取两州，并自置属官，视诏命如儿戏。 本来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和淄青节度使李正己与田承嗣都是“贼将出身”，又是儿女亲家，关系不错，但田承嗣一向自负，根本看不起二人，李宝臣的弟弟李宝正是他的女婿，因为打马球时无意踩死其子，就被他活活打死。  所以，得知田承嗣抗命，李宝臣当即就联络李正己一起上表，要求讨伐他。 此举正中唐廷下怀，于是诏命成德、淄青、河东、幽州、淮西等诸道兵马一同征讨魏博。 双拳难敌四手，很快田承嗣就被打得狼狈而逃，眼见形势不妙，他开始装孙子，遣使奉表，哀求要“束身入朝”。 可惜此时，李宝臣被代宗派来劳军的太监马承倩索贿，激起了怨气，开始拖延进攻，养寇自重。 田承嗣见有机可乘，就秘密派人在范阳境内埋入一“谶石”，预言李宝臣将在一姓田的协助下成就帝业，然后“无意中”让李宝臣“侦知”。  李宝臣武人无识，见之大喜，遂暗中与田承嗣联络，化敌为友。 对付李正己更容易，田承嗣派人送上自己辖地内的户口、兵甲、账册，然后卑辞言：“吾今八十有六（实际75），时日无多，诸子不肖，今后还得承您庇佑！” 一番作态之下，李正己大为受用，于是按兵不进，其他诸道见此也不敢进兵，田承嗣得以喘息。 不久，李宝臣偷袭“友军”——幽州节度使朱希彩麾下大将朱滔，朱滔大败而逃，李宝臣趁机直趋范阳，被雄武军使刘怦所据。  这时，田承嗣又到处宣扬：石上谶文纯属杜撰，李宝臣被弄了个灰头土脸，又惭又愧之下，被迫退兵。 其他各道见此，也不愿再为唐廷拼命，各归本镇。 大历十一年，田承嗣上表入朝，唐廷也就破下驴，赦其罪，复其爵，一概不问。 同年，汴宋留后田神功病死，都虞侯李灵曜作乱，代宗命李宝臣、李正己与河阳三城节度使马燧、永平军节度使李勉、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前往征讨，而田承嗣则派田悦救援，与朝廷对抗。  不久，田悦先胜后败，只身逃走，李灵曜被俘斩。 由于田承嗣一直逗留不肯入朝，又派兵相助李灵曜，代宗又下诏讨伐，田承嗣故技重施，上表谢罪，诸路人马又各怀鬼胎，朝廷根本指挥不动，得了面子的代宗也只得听之任之，令其不必入朝。 大历十四年，田承嗣病死，其侄田悦在李宝臣、李正己的保举下承继魏博节度使，这是唐朝第一个子孙承袭的藩镇。  后来，田悦因为不肯相助幽州节度使朱滔去救援被围在长安的朱泚，而被后者攻伐，连丢贝州、武城，只得向唐廷求援，这时泾原兵变已平，德宗便任命田悦为检校尚书右仆射、济阳郡王，同时派给事中孔巢父前来宣谕。 此时距田悦反叛已有四年，虽保不灭，但连年征战多败，士兵甚以为苦，现听闻朝廷遣使，以为和平有望，无不欢呼雀跃。 田悦堂弟田绪趁机鼓动军士，趁夜杀入卧室，将饮酒后尚在酣睡的田悦杀死，上表归顺，唐德宗以嘉诚公主下嫁，拜其为魏博节度使。 然而田绪此人阴狠猜忌，在位期间杀兄弟姐妹多人，后于贞元十二年（796年）暴卒，时年33岁。 其少子田季安袭位，因年仅十五，由嘉诚公主秉政，后嘉诚公主死，原本规规矩矩的田季安开始恣意玩乐，最终与其父一样，暴疾而亡，时年32。 田季安临死，遗命幼子田怀谏袭位，不过田怀谏年幼，家僮蒋士则掌权，军士愤其专权，杀死他后，强送田怀谏入京，立都知兵马使田兴（田弘正）为留后。 魏博镇：田承嗣——田悦——田绪（归顺朝廷）——田季安——田怀谏（入朝）——田兴。 三、河朔最强镇——成德镇李宝臣的人生轨迹与田承嗣差不多，也是初为安禄山麾下之将，不过他比田年轻的多，是安禄山的养子。 神风之战前，安庆绪被围相州，他见势不妙投降，一年后又叛归史思明，史朝义掌权后，他不愿臣事之，又以五州之地归附朝廷。 洛阳之战后，仆固怀恩炙手可热，他送去重礼，表示愿为之效力，得河朔诸镇中势力最强的成德节度使之职。 李宝臣自被田承嗣戏耍一番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率兵回镇，自守门户。 李宝臣晚年猜忌心极重，他担心儿子李惟岳暗弱，恐属下不服，就诛杀辛忠义等二十多员大将，尽收其财权，由此军心不附。 建中二年（781），李宝臣因服用妖人特制的“仙液”，中毒而死，军中推李惟岳为留后，承袭父位。 但这时已经不是迟暮之年的代宗在位（史书说李豫晚年对田悦的奏表无有不从），而是素有雄心的德宗临朝，他果断拒绝了承德军的无理要求，诏命张孝忠为节度使，命李惟岳还朝。 于是，李惟岳就和田悦、李纳（李正己之子）等人暗中勾连，阴谋抗拒皇命。 建中二年，德宗命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督诸道兵讨伐不肯入朝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同时命昭义军节度使马燧、河东军节度使李抱真讨伐田悦。 不久，梁崇义被杀，田悦也在临洺大败而逃，田悦向承德、淄青求援，因为没有承袭二镇而心怀怒气的二李当即派出大兵援助田悦，在相州一带与唐军对峙。 同年十二月，李怀光的朔方军连破藩镇兵于徐州、彭城，次年二月，马燧、李抱真也在漳水边纵兵大击，斩首两万，活捉三千。 田悦逃至魏州南城，凭城坚守，李惟岳也被朱滔、张孝忠围在深州不得动弹，只有李纳据守的濮州尚有一战之力。 不久，李惟岳又因为猜忌被自己的前锋大将王武俊反杀，削藩形势一片大好。 然而，唐德宗又犯了除恶不尽就率性封赏的错误，建中三年，在魏州、濮州尚未归顺的情况下，他就匆匆下诏，封张孝忠为易、定、沧三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承德都团练观察使，划拨德、棣二州归幽州节度使治下。 朱滔不满，认为深州也应划归自己，王武俊则认为自己诛李惟岳首功，却仅是团练使，且唐廷收成德所辖赵、定二州，心中也愤愤不平。 田悦也非泛泛之辈，探知内情，便开始四下活动，他先让参谋王侑窜至朱滔营中，卑辞下意，又说要把统辖的贝州割让，终于说动朱滔。 朱滔又联络王武俊，相约举兵倒戈。 建中三年六月，王武俊在连箧山大败朔方军，田悦决漳水冲淹唐军，困守愁城的李纳也趁机出军，猛攻宋州，马燧、李怀光诸军西退，河北诸道藩镇死灰复燃。 十二月，“连战连捷”的四镇相约封王，朱滔为盟主，称冀王，自称“孤”，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各称“寡人”。 四王歃血为盟，藩镇之乱达到第一个高潮。 建中四年（783），朱滔击败李晟，驻军瀛洲，王武俊派参军宋端催促他进军，朱滔言语无忌，对王武俊多有诋毁，虽然此事最终解释清楚，但二人嫌隙已生。 同年六月，李抱真命参谋贾林到王武俊营中诈降，但贾林见到王武俊后，却慷慨直言：此来非降，而是相劝公。一番言辞之下，王武俊虽未答应，但已流露出归降之意。 兴元元年（784年），泾原兵变后，唐德宗下罪己诏，同时大赦天下，王武俊遂聚集三军，废国号，重归于唐，被授为检校兵部尚书、成德军节度使，赐爵琅邪郡王。 王武俊反正后，与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合力击破朱滔，以及他背后的回纥军，由此深得朝廷厚赏，德宗不但将公主下嫁其子，还加其开府仪同三司，建庙京师。 王武俊兴风作浪一辈子，最后竟得善终，他晚年以游猎为乐，最高纪录一天射鸡兔九十五只，“观者骇伏”。贞元十七年王武俊病逝，终年六十七。 王武俊死后，其长子王士真袭位，虽然他仍是遵从两河惯例，擅自任命属吏，不贡赋税，但每年以“进奉”为名所献的财货，也多达数十万，史称其“息兵善守，事唐承顺。”元和四年病死，其子王承宗袭位。 成德镇：李宝臣——李惟岳（子承袭）——王武俊（先叛后归）——王士真（在河北诸镇中最为恭顺）——王承宗。 四、祸起内乱最惨镇——幽卢镇河北四镇最惨的其实并非是相卫节度使薛嵩，而是幽州、卢龙节度使李怀仙，前者虽然被田承嗣兼并，但薛嵩本人毕竟是花甲已过，诸福尽享，算是寿终正寝，而后者则是被部将所杀，属于最惨的横死。 李怀仙也是安禄山麾下骁将，史朝义登基后，就命他为幽州节度使，镇守范阳。洛阳之战后，史朝义困守莫州，田承嗣诓他先走，去投李怀仙，然而当他逃归范阳时，李怀仙却闭门不纳，最终导致史朝义走投无路自杀，李怀仙拿着他的脑袋当了投名状，获封幽卢节度使，武威郡王。 然而恶人自有恶人磨，大历三年（768年）六月，幽州兵马使朱希彩、经略副使朱泚、朱泚弟朱滔密谋作乱，杀死李怀仙一家八十余口，事后朱希彩自领“留后”，唐廷无力讨伐，只好默认其为幽卢节度使。 朱希彩因朱滔兄弟与自己同姓，对他们非常信任，让朱滔统领心腹亲兵。 大历七年，朱希彩又为部下所杀，朱滔率兵推朱泚为留后，朝廷也麻了，任其自便。 朱泚很老实，是河北诸镇中第一个入朝的节度使（其实为兄弟所骗），唐代宗自然高兴，在京师为其建起富丽堂皇的大宅院，以他为遵命贤臣的榜样。 朱滔把兄长送走后，便自统兵事，换上自己的亲信，朱泚也知失去权柄，便安心在京师当起富贵王爷，直到泾原兵变，阴差阳错下成了“汉”天子。 朱泚称帝后，封朱滔为皇太弟，兄弟二人重归于好，后来朱泚兵围奉天，朱滔欲联合王武俊、李纳、田悦前去洛阳接应，却遭到拒绝。 当时，唐德宗已下罪己诏，又秘密派人去劝说王武俊、李纳、田悦三人，表示要宽宥其罪，并厚赂以爵位。 这三个人也不傻，非常高兴有朱泚、朱滔、李希烈这三个强出头搅起大过失，朝廷给这么大个台阶，能不赶忙出溜下去吗？ 王武俊首先被说动，然后他又联络李纳和田悦，说服他们一起重新向唐皇效忠。 同时，他们不敢马上和朱滔翻脸，各自称王如故。 朱滔并不知道三人“上表谢罪”的事，正处于自我感觉良好的当口，他引大军入赵境，王武俊大相犒劳，入魏境，田悦供应倍丰，使者迎候。 但是当相请二人在馆陶会兵，一起渡河北上时，却遭拒绝，朱滔当即热血上头，派人攻打田悦，田悦在魏州深沟高垒，坚守不出。 这时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秘密联络王武俊，共击朱滔，王武俊被李抱真的诚意所感（李抱真只身到王武俊营中酣睡），同意联兵，最终王李二人在贝州城外三十里大破朱滔，斩首万级，俘获万人，朱滔焚营而逃。 逃归幽州后，朱滔恐惧之下，上书待罪，付政事皆于表兄刘怦，不久忧惧而死。唐廷遂诏命刘怦为卢龙节度使，不过此人居镇三月就病死，其子刘济袭位。 刘济在宪宗削藩时，因帮助唐军攻打王承宗有功，进中书令。而后，刘济次子刘总矫命杀掉长兄刘鲲，又毒死病中的刘济篡位。 刘总为人首鼠两端，阴贼狡猾，袭位后，与周邻诸镇和朝廷虚与委蛇，他晚年多病，恍惚间又见其父兄为祟，忧恐之间，剃度为僧，不久病死。其子弟十一人归长安，皆善终。 幽卢镇：李怀仙——朱希彩——朱泚——朱滔——刘怦——刘济——刘总。 由于篇幅过长，本文分上下两篇，敬请见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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