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三夫独乘黄鹤去(旧文)

 学海岸边一过客 2024-03-24 发布于北京

一篇旧文)



(2012年)124日早上9时许,接到老六(正洋)电话:老三(三夫)走了。虽然已知他病情严重,还是想不到会这样快,等不及我赶回(出差在外),急急地走了。老三查出病情去上海,是在628日,到离世总共只有5个月零几天。去上海的前一天,他还在我那里聊天,当时也说及近来莫名消瘦乏力,准备去检查一下;谁知第二天就突然接到他的短信,说去上海了。时值中午,我立即打电话去问,他正在去上海的路上,已到杭州;他大致说了病情。我那天就在心里念阿弥陀佛,为他祈祷。后来他就在上海治疗,之后转到杭州疗养过几天,再后来就回新昌了。他去世前两三天,老六同我联系过,看来老三快不行了,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过两三天就回,心想总还有一段时间吧,因为外出前的星期天我还去看过他。谁知就在我回来的那天,他先走了;晚上相见时,已在灵山。

那天接到老六电话后不久,老袁(方勇)亦即来电。我未等他开口,就说“我已知”,我想他一定是通知老三的消息。老袁说:那你拟一副挽联吧,兄弟们总得表示一下。我说,现在思想一片混沌,做不出来。后来坐在车上,便一直在想老三的事情。以前朋友中有什么事,听到消息他会组织,一般都是他出主意,我们跟着。现在要我们自己做主了,为他本人。

老三这人,本来就是一个才子,天分高,接地气,又因为性格与工作的关系,有非常广泛的人脉;他爱好多样,涉及面广,天文地理、医学星算,都有研究,可谓儒道佛兼修,最近几年特别迷恋于风水之学,颇有建树。我根据这些意思,草拟了两句给老袁发去,请朋友们修正。我当时以为是代表朋友们统一搞的,后来才知道,代表大家的是另有一联,我这副他们给署上了个人的名字。挂在灵堂上我拟的那联,因为考虑平仄关系,已经过专家文字修改,并且原来的“胜半仙”也改为“通万象”了。

回想同老三相识,大概已有30多年。最早见面,估计是在1979年或1980年,那时他在大市聚中学修习文科,与我的朋友老太一道复习;我因为当年报考理科,所以开始几年同他只是神交,仅限于认识,我俩之间的中介还是老太。我与老三真正交往,始于1988年王建强结婚。那时我已去杭州,他则在广播站。那天第一次感受他的谈笑风生,也第一次听到他的谬论,什么X墩浅猛,几令人木掉,因此记忆也特别深刻。后来通过他新认识了一些朋友,这些新朋友现在算来也有20多年的历史了。

经过王建强结婚那次见面后,他开始给我写信,我们之间就有了通信。我同他之间书信往来最多。他这人或许是喜欢写信,一写就洋洋洒洒几大张,并且你不回信,他照样写来。我有一次,同一天收到他的三封信,超过历史纪录,简直要让你兴奋得发疯。看日期,原来是他寄出一封后,晚上又写好一封,而早先的一封被邮局耽搁了,所以在我这边竟是同一天收到三封。他的信特别多,写得也特别长,我同所有其他人之间的通信加起来可能也不及他。他的信,我在回新昌前就已经装订了两大本。

老三最早的信,多是开列书单,叫我买书。记得初次给他买的书是《领袖们》《两当轩集》和《中国园林艺术概观》之类,还得到过他的“表扬”,他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么快物色到他想要的书。对于他的“表扬”,我当时觉得很不舒服,以为那是小看我。后来就渐渐熟了,我们之间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我开始叫他三银夫、三夫,后来是老三,一直到他离去;背后也称他老三炮或三炮,但当面从来没有叫过。他开始称我的名字,后来就叫我老崔或老头,近几年感觉当面还是称老头为多了。对于我买的书,他把书款付得非常清爽,大都是把钱夹在信里寄来;对他的这种办事风格,我当时也是有意见的,我想朋友之间几个小钱不必搞得这么清楚。时间一长,受他的影响,我也养成了用钱清爽的习惯,并且以为新昌的朋友都是这样;后来回新昌,当我这样处理事情时,见其他朋友并不这样,因此再后来,就又糊里糊涂了。但对于他,我还是比较清爽的。后来在新昌上班,他出差多,有时也给我带书;他认为好的也会主动给我带一本,我给他钱,除非特别说明是送的。

我在杭州时他叫我买书,并不一定能马上买到,有的可能绝版了。钱锺书的《写在人生边上》,当年可能是先从图书馆借来复印的。后来我看到开始重新出版了,便提前去邮购了几本,准备送给几个朋友,当然包括老三。我把这事告诉他时,想不到他竟然说:你一次性买那么多本干吗?以为我是个傻瓜,让人气得半死!

他开始同我接触时,还在广播站里做广告的编辑。第一次到他工作的地方去看,好像传达室一样的一个小间,忙忙碌碌。看他在编写的那些稿件,是什么人招奶娘,要求身体健壮、奶水充足之类,烦杂得很。他后来自己开店做生意,有时到杭州进货,来过我的住处几次。有一次与女友同来,仍把女友安置在旅馆里,自己一个人到我这里与我同榻而眠,说些乱七八糟的空话,聊些海阔天空的闲天。对于这些无关痛痒的闲谈,他与新昌的几个朋友,称之为“吹牛”。因此,当我回新昌时,由于一帮人常至红色路谈天,他们几位吹牛高手也把我列为吹牛大王之一;并且后来还有了“特别的草给特别的牛”“大佛寺的草虽然嫩,杭州的草也不老”的故事。但是抱歉得很,我在吹牛行列中,实在是以听为主,讲得比较少;既然硬要算牛人之一,那就只能称为哑牛了。再后来,不仅“吹牛”演化为各式各样的牛,连“看牛佬”也出来了。这是后话。

老三虽然开店做生意,但我们看他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他在店里,要么看书,要么拨弄围棋,有人光顾,也爱理不理。来人说看一下样品,他就拿出来;如果那人对标价进行还价或询问其他型号之类,他就把那样品取回,不再理会。我们看见笑倒,怎么可以这样?他说,他的东西,同类品种新昌独一无二,要的话过两天还会来买,自己不好意思也肯定会叫家里人来买的。这就是他的理论。他的店是一个小店,门面不大,就只临街一个玻璃柜台。有熟人、朋友去看他,他也分档次接待。一类是任你站在柜台外,悉听尊便;第二类,他会说一声“坐”,但无实际行动,你又不好坐在地上,所以同第一类并无多大差别;第三类,他叫你坐,会从里面端一条凳子出来,有时朋友带人一起来,他也只拿一条凳子:他给你拿凳子,说明你是上档次、有份量的人了;最后一类,就是请入里面去坐。这也是他的理论,他亲口同我们说的。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把我们作贵宾看待的。

1993年回新昌到现在的单位上班,很大的原因是老三促成的。他比我早一年进去,所以开始的时候也是多承了他的照顾。我与他作同事也近20年,不说比其他朋友的感情更深,至少是接触的机会更多,相互了解可能也更全面一些。朋友之间虽然随便,但大家也比较尊重他。我有点自以为是,有时要调侃他,甚至兼及其夫人。老三大人大量,从不与我计较,也不来调侃我。他那才子习气,时不时要调侃别人的。老三才气横溢,谈吐风趣,是出了名的。他早年曾到一中学代课,深得女生青睐。不像我,木讷乏味,没有女人缘。

老三最近几年对风水之学入迷,初时我也跟去看过一次,因此也知道了一点皮毛,什么案山、背靠,抱手、曲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他大言不惭地说,在本地,他的水平已可算上乘了;看风水找地方已不成问题,只点穴尚欠火候。我看他既得老辈风水先生真传,自身又善于借用现代科技成果学习、实践,加上他的天赋,恐怕其说法并不是吹牛,而是实际水平已经炉火转青。可惜他缺少弟子继承此学。

老三属于自学成才的高手,他在文史方面具有极深厚的功底,与钱锺书、施蛰存、王季思等常人仰止的大家都有书信交往。他还介绍中华书局的副总经理沈锡麟先生同我相识。我与沈先生通过十多封信,沈先生还为我弄到一套八六版的《资治通鉴》。我第一次到北京时去拜访过他,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至于老三别具一格的文章,有他的作家朋友们在,他们会讲,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他四十岁时,我曾叫他仿胡适之《四十自述》写点小传,他就写了一篇长文《不惑之忆》,是三十岁以前的内容。问他三十岁以后的为什么不写,他说要沉淀一下,等五十岁或退休以后再写。现在看来,他不满五十就离我们而去,那是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老三,你走得太早、太匆忙了。现在你在哪里呢,让我在这里空想?天堂虽远,你出发也有十多天了,应该已经到达了吧?一路可顺利?有没有小鬼纠缠啊?

2012-12-16



附:春分之前访散人

星期天,317日,20余人去了散人(三夫之网名)的新家。说是访问或拜访,那肯定是访隐者不遇的。只是大家有这份心,借个机会看一看吧。那时候,有人默念,有人呼唤,有人动情,有人旁观。带去的,有鲜花,有画兰,有文字,有音乐,也有酒肴与点心。实际上都是凡人享用的东西,作为已经超脱的散人,未必喜欢,未必在意。蓝天白云在上,青山苍松在旁,畅游太极之余,卧闻鸟语花香,岂不惬意哉!

2013-03-19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