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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面对一堆没有什么新意的材料，客观材料，旅游点材料，地理材料，终于动了笔，写着写着终于突然就写出了比较有新意的角度，言之不多却是别人未言的。一些时候我们是在遇到的当下就有了特异的感觉，可以立刻就找到书写的角度的；有的，则需要反复琢磨，需要头脑里带着材料生活学习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只要下决心先写着以后才逐渐找到了关节所在。 如果不写的话，这样的突破口几乎是永远也找不到的。是写作本身帮助了思索，文字的排列直接助力了思索的起飞。这是创作的快乐，让人能愉快好长一段时间，能在庸常的生活缝隙里获得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不禁就会感叹：如果自己不创作的话，整个人将会多么贫乏；现在有幸一直在创作，人又是多么充实。 当把最近一段时间迫不及待想写的都写完了以后，当小本被暂时清空了以后，人就会突然变得轻盈了起来。这才意识到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东西可写想写的状态都是比较重的，都是负载而行的，尽管那样的负载让人很幸福。但是这样卸掉负载的时刻也同样是幸福的，这一切的幸福都源于写作，源于对于写作的执着。 写完了一篇灵机一动想写的文章。感到很愉快。 只有写作和创作，只有表达出了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才会有这样的快乐。关键是还得有想表达的东西。 真正属于自己的，其实只是生命中一个个瞬间，是一个个瞬间里的感受。别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的，都是匆匆之过客。然而恰恰相反，我们大多数人恰恰最容易忽略掉这些一个个瞬间里的感受。文学的或者说是散文的责任就是捕捉住这些瞬间，将它们凝固下来，即便不是反复观看咀嚼，也为曾经的感受留下一个影像，以做确曾有过的证据。 能及时地将想写的东西写出来，才好有下一次的感受，才能将下一次的有感而发的东西再写出来。否则互相叠加积压多了以后，就形成了很难受的堵滞的状态。这就像是一直背着很沉重的东西不能卸下来一样。 把有感觉的细节都表达了出来，写成文章，那种人生的完满感是别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带来的。表达，经常表达，表达完了以后就感觉人很利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没有遗憾。 有感觉的场景和片段，只要自由地记录下来，并且不自由地放到一篇文章的格局里去，就自然会形成一篇也许在写作之初还完全看不出眉目的文章来。这种经验让人兴奋，因为是文字，是自己的写作，帮助自己理清了甚至可以说是建设出了思路与思想。 生活之中的触发机制让自己产生这种想表达的感觉，正是这种触发机制的形成，才是写作的关键。貌似多愁善感而已，其实是需要长期的训练才能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在头脑中往往一闪而过的念头，捕捉到以后用流畅的文字书写出来，就更需要站在长期的写作经验之上的积累了。 在人生绝望期紧张期里，写作和文字之类的东西突然都变得一无是处，很多人往往还要把自己以前写过的一切都撕毁以否定自己的过去和自己的人生，以期以这样的决绝来面对眼前的残酷。 这实际上是很自然的，因为写作实在是一种较为正常的人生状态里的以自足为其精神特征的事情，一旦人生失衡，一旦生命面临残酷的折磨甚至致命的威胁，那这种和平时期的玩意儿自然就会退后，退到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位置上去。 这并不说明写作于人生无益，它只是不能承担急功近利的拯救者的责任而已。在我们人生的更多的不致命的时刻，它的通顺血脉、稳定情绪、镇静心灵的作用都是明确而显著的，它作为一般来说总是占据生命中比较长时间的正常的人生状态里的一种精神营养，只要能在我们安详的时候发挥作用就已经是上好的事情了。何况，写作的在正常稳定的人生里的长期发挥作用，还很有可能帮助我们最终面对险恶，让我们在最终面对的时刻少了些恐惧、多了些坦然呢。 写作的人会自我开解地说，任何生活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一种经验的积累，即便是自己身处其间也依旧可以抽身出来做时时刻刻的观察者，任何经历都不是一种浪费。然而这样的体验机会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痛苦的，无奈的。实在是任何哪怕是写作者也绝对不愿意涉足其间的。还不用说更重大的苦难，就只一个与行政部门打交道的办理各种证照之类的事务性工作，就很难很难，很痛苦很痛苦。 写作，尤其是自由的写作实在是一种治疗；一种对日常麻木而荒唐的生活的引起的无名的焦虑的转移，是对我们在尘世里无数的障的突破——虽然是虚拟的突破，但是在突破的过程中的实实在在的感觉却常常是比真实的突破还要来得细节丰富和记忆恒远。 写作平息我们在现实里的莫名的忧虑；写作让我们可以在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里逍遥自在、游刃有余；写作让我们安静下来，从生活的一个剖面上凝望世界，让那些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们意识背景里的无意义的现实细节淡化，把我们在现实中逐渐被锻炼出来的无意义的执拗治疗痊愈。 写作使自己成为“他者”，也就在对比中明了了自己，捋清了在现实中模糊不清的隐藏着的生命内容、生命可能，逐渐触及到了自己的理智和感觉都没有发现过的成分，挖掘出了以前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的自己，从而有可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写作使人获得自由感。因为不是现实自由，所以貌似是虚假的自由，是自己欺骗自己。但是它的确又是精神上的自由，绝对不是欺骗自己，而是真正走在精神自由之路上。 写作是对人的拯救，这种拯救在人上了岁数以后，尤其是刚刚上了点岁数比如年过半百的时候最明显。如果没有写作，任何人的生活都会因为熟练和重复而到了一个乏味事情，不管是性还是事业，是钱财还是人事斗争，都会进入到一种不管、是得是失、是胜是负都已经索然的时期，余下的事情除了重复便再无任何一点新意了。写作不说可以使人永葆青春吧，却可以让人永葆活力，永远用一种观察者的细致来兴趣盎然地来面对这个世界。在日常生活里遇到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他正在书写或者即将书写的材料，偶然飘到耳朵里的只言片语也并非完全无用，很可能触发写作中的一个什么关节，风霜雨雪的自然的瞬间更可以饶有兴致地成为写作者兴致勃勃的描绘对象。写作的人对生活的感受力与敏锐性比不写作的人，没有表达习惯的人，显然是要强很多的。正是这一点使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永葆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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