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杜伦中尉离开冀中军区不几天,我和罗玉川同志扔下自行车,骑上高头大马,带着作战参谋阎佐三、警卫员王志平和小魏以及护送我们的小分队,在寒风呼啸的月夜里,沿着滹沱河和大沙河之间的道路,昼伏夜行,前往冀察晋分局和军区去参加重要会议。 第四天夜晚,我们来到了平汉路边。 这次穿越平汉路封锁线,与去年我们来冀中时的情况大不同了。 那一回,我们是冒着风险闯过来的,而这一次,我们却提前通知沿线的伪军哨卡: 今天夜间十一点钟左右,八路军要过路,请你们监视日军活动,保证过路人员的安全。 因为经过一年来的工作,我们已经逐渐把一部分伪军和伪政权控制在手里了。 为了慎重起见,阎佐三同志带着尖兵班先到前面侦察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于是,我们策马顺利地通过了封锁线。 越过平汉路,我又见到了熟悉的群山,见到了熟悉的村庄和父老乡亲,心情异常激动,感到格外的亲切。 在分局和军区召开的重要会议上,传达讨论了毛主席关于扩大根据地、准备大反攻的指示精神。 一九四五年初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接近最后胜利。 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退,于是,在我国闽浙沿海增防,并进攻广东海岸,企图抗击美军登陆,在华北则采取战略守势,继续收缩兵力。 这时,各地的伪军越来越动摇,偷偷找我们接头,以便留条后路。 日军则越来越孤立,厌战、反战者与日俱增。 毛主席谈到一九四五年的任务时,指出要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 中央晋察冀分局和军区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和晋察冀的实际,确定我们扩大解放区的主要任务就是开辟雁北、察南、绥东、热河、子牙河和津浦路以东等地区。 在讨论斗争方案时,我和罗玉川同志提出: 我们冀中区准备在挤退敌人点碉的基础上,迅速扩大战果,有计划地进行大规模的扩大解放区的战役。 会议期间,恰逢一九四五年春节,同志们喜气洋洋地相聚会餐。 军区司令部、政治部、边区政府、联络处、公安处、报社都来了人。 席间,大家频频举杯,彼此预祝在新的一年里取得更大胜利。 会议一结束,我立即策马驰向唐县、完县交界处的清醒、神南镇,去检查我们冀中军区组织的'拳头'的练兵情况。 自从华北的敌人被迫转为守势以来,冀中军区就注意强调集中作战和建设主力部队。 这种集中作战在当时不只是形势发展的可能,而且是形势发展所必须。 当然这种集中作战和开展普遍的群众性的游击战是并行不悖的。 毛主席讲: '在长期奋斗中,游击队和游击战争应不停止于原来的地位,而应向高级阶段发展……' 当然,这时发展到太高级自然也不可能,'在某种意义上是提高了的游击战'。 而集中作战必须有拳头、有主力。 可是,一九四二年'五一大扫荡'之后,冀中的主力团都走了。 有的到晋西北,有的到北岳区,有的到冀鲁豫,剩下的只有一个团,即二十四团,还是一个小团。 现在,要扩大解放区,进行大反攻,组织'拳头'自然就成了刻不容缓的重要问题。 军区和区党委决定: 成立军区练兵团,由六分区的三十一区队(由原三十一、四十四区队各二个连组成,区队长徐信,政委李克忠)、七分区的三十二区队(区队长谢宏恩,政委贺明)、八分区的三十七区队(区队长刘锋亭,政委龚友元)和九分区的二十四团(团长张英辉,政委先为梅成章,后为王功学)组成。 练兵团团长、政委由我兼任,黄寿发和王奇才同志分别兼任副团长和副政委,具体工作主要由他们两人负责。 为了统一作战思想,加强战术训练,培养战斗作风,我们又把各分区的教导大队集中起来,组织了一个以马青山为团长、宫呈祥为政委的教导团,在西专门路轮训班长和排、连干部。 1943年,冀中教导团的领导合影(坐者高存信) 战马'咴咴'地叫着跑进练兵团的驻地,我望见黄寿发和王奇才同志站在团部门口,他俩已从电话上得知我要来。 下马后,我随他俩走向村外山野。 好一个练兵场! 真是龙腾虎跃,有擒拿格斗的,有飞越障碍的,有匍匐前进的。 一位叫朱彪的连长和其他练刺杀的同志穿着从日军那里缴来的防具对刺、攻防,杀声喊得地动山摇。 投弹场上,教练弹如满天流星,弹着点都在四十公尺以外。 进行射击预习的同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枪口对着一个个靶牌。 靶牌上还画着日军头像:戴着圆框眼镜,仁丹胡下是一张血红的大嘴。 显而易见,我们的战士是怀着对敌人的深仇大恨,肩负着民族的希望来练兵的。 1944年,河北,八路军冀中子弟兵进行操练 黄寿发同志汇报了整训中存在的问题,如: 练兵团里新兵多,老兵中间不少也是刚从地方武装转来的,游击习气甚浓等。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应该立即解决。' 我说,'那就是如何加强干部的战术训练,以适应运动战,你们看呢?' '对对!'黄寿发和王奇才同志异口同声地答道。 在练兵团干部大会上,我对大家说,我们要打开新局面,就要认真学习毛主席的指示,贯彻军区会议精神。 我们能集中兵力在这里练兵,全靠地方党、政、民的大力支持。 特别是八分区、九分区、十分区,在冀中区党委、军区和行署的统一领导下,我们兵马未到,他们工作先行,发动群众,除奸肃特,建党建政,减租减息,互助互救,发展地道,扩大民兵,壮大部队,做了不少工作,使主力部队得以轮番整训,交替出击。 所以,同志们更要争分夺秒地苦练杀敌本领,以形成一个真正的'拳头'。 到时,上级一声令下,就把'拳头'挥出去,将敌人砸个粉身碎骨。 会上,同志们的情绪就象一把火丢在油海里,'轰'的一声全烧着了。 那几天,我们在练兵团里还搞了大会操、大比武,清醒、神南镇一带的老百姓为了看会操和比赛,站得满山遍野都是,真是热闹极了。 检查完练兵团的工作,返回冀中的途中,我听到了苏联红军攻克柏林的消息,不禁大喜。 希特勒垮台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日本帝国主义眼看也要完蛋,我们应该加速准备大反攻。 过(保)定、博(野)路时,正是夕阳西下,天红似火。 我们从冯村和门东村的两个大碉堡中间穿过,敌人哨兵发现了我们,也无可奈何。 一位护送我们的同志说: '不要紧,他没有机枪和掷弹筒。只要他敢出来,我们就收拾他!' 护送我们的武委会主任,一边走一边还讲故事,讲他们是怎样活捉公路上的伪军,又是怎样巧斗碉堡守敌的。 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通过敌人的封锁线之后,我回头一望,日薄西山,奄奄一息。 我想,眼下日本侵略者的境地不也正是这样吗? 回到冀中军区,我们又召开了作战会议,决定打几个大的战役,扫除敌人残留在腹地的城镇据点,以扩大解放区。 此时,分布在冀中地区的日军是独立混成第九旅团,旅团长是野宪三郎少将。 另外,还有从东北调来的关东军和伪满军一部,以及原驻冀中的大批伪军,在保定仍驻着桑木的一一 O 师团。 我方呢,遵照毛主席由执行游击战的游击部队化为执行运动战的正规部队,须具备数量扩大和质量提高两个条件的指示,在广泛开展群众性游击战争当中不断扩大队伍,并将各区队陆续扩编为主力团,各分区的游击队也按照军区的指示扩编为分区主力,县游击队扩编为区队,区游击小队扩编为县游击大队。 除此之外,还采取了游击队向正规军转化的一系列措施,各分区还广泛地开展练兵运动,针对日伪军在城镇设防的情况,举办坑道爆破训练班,开设黑色炸药工厂,为攻坚作准备。 对于各级指挥员,我们还特别要求他们注意运用毛主席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思想指挥作战,敢于超越地区作战、敢于打大仗,敢于整个营、整个团的吃掉敌人,以夺取更大的胜利。 我们制定的战役方针是: 充分发挥人民战争的威力,采取军事打击与政治攻势、经济封锁相结合的办法,先由西向东,从白洋淀扫向渤海边; 尔后由南向北,席卷平南、津西,歼灭盘踞之敌; 进而穿过永定河、子牙河,切断北宁路、津浦路,协同冀东、冀察的八路军夹击平、津。 整个战役分为春季攻势和夏季攻势两个阶段。 四月十三日,我九分区的三十八区队、四十二区队以及任邱大队等部队,突然将河间、任邱之间的敌核心据点辛中驿铁桶般地围住。 就此揭开了春季攻势的序幕。 对辛中驿的情况,我是了解的。 那个据点有高达十多丈的母碉两个,还有子碉、暗碉、外壕、铁丝网、鹿砦等。 在外壕和铁丝网周围,还敷设了地雷。 镇驻有任邱县伪警备军二大队约一百六十多人,配有机枪、小炮等武器。 伪大队长田文明是个铁杆汉奸,无恶不作,民愤极大。 辛中驿的战斗一打响,战况就不断地报到我这里来了。 为攻下辛中驿,九分区派部队在金桥伏击了由大城派出来抢粮的日伪军,击毙击伤敌人数十名,带队的日军小队长当场绝望地剖腹自杀。 驻大城的日军山田大队遭此伏击后,感到自身难保,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紧闭城门,不肯发兵增援田文明。 辛中驿的敌人成了瓮中之鳖。 经过五昼夜的强攻与政治攻势,辛中驿的敌人基本上垮了。 这天天黑时,我军攻入纵深,围住了敌人最大的母碉。 可是,铁杆汉奸田文明在母碉上摆了一个大油锅,插上十几根粗大灯蕊,点燃之后,照得四周如同白昼。田文明本人则赤着胳膊,背着大刀,在碉堡上走来走去,疯狂地叫喊着: '谁要是投降,老子就砍谁的头!' 妄图顽抗到底。 我们几次发起攻击,均未奏效,战斗呈胶着状。 午夜时分,我四十二区队又发起了一次强攻,虽未攻下母碉,但是铁杆汉奸田文明和伪连长、小队长等敌头目都被我们的特等射手李小陆和神炮手王文九打成重伤,此外还有十多名伪军送了命。 两天后,敌人弹尽粮绝,不得不出来谈判。 不料,正当九分区特派员王宪周与田文明谈判时,河间的敌人突然赶来增援,枪声一响,田文明又强硬起来了。 情况千变万化,我们的战士灵机一动,把辛中驿附近的大草垛点着了。 增援的敌人被迷惑了,以为辛中驿母碉已被焚毁,便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 第二天上午,辛中驿守敌全部投降。 捷报传来,我对林铁同志说: '这个头开得不错。' 林铁同志说: '越往后会越好。' 一望无际的冀中大平原上,春季攻势的任(邱)河(间)战役、文(安)新(镇)战役和饶(阳)安(平)战役相继展开。 任邱城六百多名日伪军被我军和以土枪土炮助战的民兵队伍团团围住了。 任邱守敌惊恐万状,向大城的日伪军告急。 大城的敌人刚出来增援,我军又佯攻大城,吓得他们连忙回窜。 任邱之敌见大势已去,被迫弃城突围,逃向河间城,一路上被我歼灭大半。 任邱城解放后,八分区的部队随即扫除了河间城周围的十几个据点,然后紧逼河间城的四关。 1944年,八路军攻克任丘后张贴安民告示。 河间城里的日军一见大势不妙,便丢下伪军,仓皇窜到沧县去了。 这时,河间城也收复了。 正当三十三区队攻打河间与沧县之间的日军据点时,我带着原星、魏巍和阎佐三等同志来到了火线———沙河桥。 三十三区队的营、团干部看见我们来到敌人的外壕,他们干脆跃到紧挨敌据点的内壕指挥作战。 我见到了'反战同盟'的三位日本同志,他们是来做瓦解敌军工作的。 我握了握他们的手,说: '你们辛苦啦!可要注意安全啊!' '谢谢,谢谢司令员的关照!' 日本同志兴奋而又感激地回答。 说完,他们转身拿起铁皮卷成的大喇叭,'叽哩咕噜'地对碉堡上的日军喊起话来。 这些日本同志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为中华民族的解放挺身而出,多么令人敬佩啊! 1943年,由日本进步作家鹿地亘率领的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在前线对日军进行敌前喊话 他们的行为证明,日本军国主义者不得人心,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是友好的,是渴望结束战争、返回家园的。 我不禁想起冀中军区敌工科的干事宫本信雄。 他是日本人,日日夜夜为'反战'而工作着,成绩很大,尤其是在日本士兵当中颇有影响。 后来,不知谁回到了日本,对他家里的人说,宫本已经到中国的八路军那里工作去了,家人就给他写了一封支持他的信,信封上仅写着'中国八路军宫本信雄收'几个字。 这封信,居然奇迹般地送到了宫本的手中。 他读信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说: '我在日军时,收不到家信。在八路军里,却能收到家信。' 可见,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的感情,并没有被战火烧毁。 部队正在向伸入到敌堡下面的坑道里装炸药,魏巍和阎佐三同志也跟着钻进坑道看去了。 '反战同盟'的日本同志开始喊话,向敌堡交待了八路军宽大俘虏的政策,同时又告诉敌人,我们已经把炸药装到碉堡底下了,希望他们放下武器,不要当法西斯的殉葬品。 过了一会,碉堡上的枪声逐渐稀落下来了。 我隐约听到,碉堡里一阵骚动。 突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喊声,接着又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枪声。 '反战同盟'的日本同志告诉我,这是顽固的军官在枪杀自己士兵! 同志们气坏了,嚷嚷着: '干掉他!' 碉堡上敌人的机枪又响起来,子弹'噗噗噗'地落在壕沟边,震得壕壁的泥土簌簌往下掉。 我想,敌人如此顽固不化,那就只好请他们上西天! 于是,我立即下达端炮楼的命令。 刹时间,只见火光一闪,'轰隆'一声,碉堡被炸塌了,敌人全部丧了命。 任邱战役尚未结束,就传来消息: 九分区和十分区的部队相继攻下了新镇、文安两个县城,还击伤了一架前来相战的敌机,缴获了敌人一艘装甲汽艇。 遗憾的是,大城的六百多名日伪军赶来增援文安,本来已经被我军放进城里包围起来了,可是夜间突然下起大雨,敌人乘我方警戒疏忽,冲出包围圈逃跑了。 我方失去了一次全歼敌人的机会。 我要求他们及时总结经验教训,以利再战。 文新战役展开两天后,为使敌人首尾不能相顾,我们又令七分区主力与八分区的一部分部队相配合,迅速发起安(平)饶(阳)战役。 在这之前,六分区司令员王相臣和政委张逢时、魏震他们多次找我求战。 我说:'别急嘛。这次打安饶战役,你们分区虽然没有主攻任务,但还是有很重要的配合任务呢!' '司令员,你说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王相臣同志说。 我告诉他: '为了声东击西,迷惑敌人,六分区的部队要大破深(县)磨(头)路,不断地袭扰辛集、深县等城镇,并以精悍武装潜入石家庄市,袭击敌华北公务总署,以造成敌人的错觉和恐慌。' 安平和饶阳的战斗打响后,敌人果然猝不及防,乱作一团。 五月十一日夜,七分区副司令员杜文达和政委张庆春向我报告: 白天,深县的日伪军拼凑了六百多人,带大车六百辆进到安平城。 下午,又从安平城钻出来五百多名日伪军,带着三百辆大车径直往饶阳奔去。 他们估计敌人要逃窜,因此,准备在韩村铺设伏。 我同意了他们的作战方案。 两天之后,敌人由饶阳撤往安平途中,中我埋伏,被歼的日伪军竟达六百多名。 此时,饶阳城宣告解放。 安平和武强敌人弃城逃跑。 紧接着,深泽城和新安镇也被我七分区和九分区分别攻克了。 当我主力部队围攻内线城镇敌人时,活动在外线的游击队也积极配合行动。 津南支队依靠群众支持,攻克了日军十七个据点,在碱河以南,捷地碱河以北,东临渤海岸,西至津浦路约一万平方里的土地上建立了游击根据地。 五月十三日,春季攻势已接近尾声,这天下午,我们一些军区干部在饶阳县五公村开完碰头会议,我对林铁他们说: '我们去看看打下来的城镇,了解一下敌情和部队情况怎么样?' '好哇!' 林铁、李志民、罗玉川、金城同志也都兴致勃勃。 说着笑着,我们不知不觉走出二十多里,来到了滹沱河边。 1945年,林铁(右起)、李志民、周彪、罗玉川、杨成武在冀中 这里,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强烈的硝烟味。 饶阳城内有几团浓烟直上天空,显然,敌人放的火还没有被完全扑灭。 民兵们正在捣毁敌人的碉堡。 我们仔细地观看和研究了敌人修建的碉堡,随即登上一个制高点,了望全城。 啊,未被敌人烧毁的房屋所剩无几,到处是一片废墟。 进到城里,我走遍大街小巷,只见到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娘。 她俩哭得象泪人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我们诉说着敌人的暴行。 从城西边回来的一个侦察员报告说,韩村铺的敌人正在缴枪。 老人一听,挥动着瘦骨棱棱的拳头,连声说: '你们给我作主,打死这帮野兽!' 第二天,我们经窝北菓子洼来到河间城。 这城拿下来才两天,可城墙和岗楼已被拆除得干干净净。 原来,乡亲们听说要捣毁这些设施,没有动员,就来了两千多人,大家一齐动手干的呀! 眼下六千多辆大车正拉着战利品和砖石、木料行驶在公路上。 想不到的是,这里有所小学已经开课,学生竟达八百多名,我们可以听到琅琅的读书声,实在令人陶醉。 没有这场激战,就不会有这种和平景象,不赶走日本侵略者,人民就不得安宁。 战斗虽然胜利了,城内民兵还在挖地道,听说他们昼夜加班,七天之内便可完工。 我们又察看了这里的教堂、剧院以及敌人修建的兵营,出席了有一两万群众参加的祝捷大会。 在这里,我们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如有少数战士复仇心理非常严重,凡是敌人用过的东西,见了就砸,把一些我们可以利用的物资,也都捣毁了。 我们立即向各级指挥员指出: 要赶紧教育干部、战士和农民群众,注意政策,分清敌我,认识到城镇是我们自己的,我们不仅要解放它,而且还要建设它,迅速纠正这种混乱现象。 我们来到了任邱城。 听说攻城时,炮楼上的敌人发现我们八路军中有一个人枪法特别准,就在炮楼眼上放了一块砖。 结果,不一会,'叭'的一声,那块砖头就被我们的特等射手谢大水一枪打碎了。 这时,敌人大声喊道: '你们也放一块砖试试!' 我们的一位战士便好奇地摆了一块砖,结果,没多久,他们也一枪把砖打掉了,可见敌人也有特等射手。 然而,就在敌人打完这一枪,鼓噪不已的时候,我们就用各种火器把炮楼的枪眼全部封锁住,他们再也伸不出枪来了。 接着,我们很快端掉了他们的炮楼。 任邱城和辛中驿据点一样,都是靠坑道作业和爆破来解决问题的。 我特地看了敌人的炮楼旧址和我方挖掘的坑道,了解坑道挖掘的深度和长度、装填炸药的数量,还通过审问俘虏,了解炸药爆炸时他在炮楼里的感觉,以此总结经验,向全军区推广。 离开任邱城,我们乘船沿着赵五河、大清河东下。 沿河风景秀丽,苇子象一团团、一簇簇绿色的云,缓缓地移动着。 河里的船只往返不绝,渔民们敲锣打鼓,赶鱼入网,犹如南方端午节赛龙船一样,热闹异常。 这种独特的捕鱼方式,真叫人赞叹不已。 '司令员,你看!' 一个同志指着岸边说,'到了。' 原来是我们要去的新镇城到了。 这里号称小保定,商业繁荣,地理位置也很重要。 敌文安、新镇、大城'剿共总司令'柴恩波就是在这里被我们击伤的。 拿下它之后,九分区和十分区就连成了一片。 可是距此二十五里的霸县仍在敌人盘踞之下。 我们又赶到前沿,视察了一番。 随后,我们又来到炮火纷飞的文安城外。 看了看九分区指战员们的围城战斗,检查了他们的战斗方案。 五月二十四日夜,九分区部队便拿下了文安城。 这时,九分区司令员魏洪亮由于脚被冻伤后感染了,开了刀,正在白洋淀里休养,我们决定专程去看一看他。 傍晚时分,我们坐上小船,向白洋淀里划去。 白洋淀里的村庄很多,我几乎都去过,这次来,可谓'旧地重游'了。 的确,黄昏时的白洋淀,景色尤为迷人。 漫天红霞映在淀水中,使我们的船只就象遨游在霞云璀灿的天上一样,就在夕阳西沉的一瞬间,我们突然看到远方的天空里露出了那熟悉的狼牙山。 大家又惊又喜,有的说: '真是不容易呀,在冀中也能看到狼牙山啊!' 有的叫了起来: '那不是雪踅岭吗?那不是'通天顶'吗?……' 李志民同志深情地说:'都是和我们有着深厚感情的山峰啊!' 明月东升的时候,我们的船只在淀里的一个小村子靠了岸。 不一会,我们就在月光下见到了拄着拐棍练走路的魏洪亮同志。 '司令员!' 魏洪亮同志惊喜地叫了一声,两手将拐棍一甩,就向我们扑来。 我赶紧上去,一把将他扶住。 我告诉魏洪亮同志,我们的春季攻势,已经胜利结束了。 三个战役共击毙、击伤和俘虏日伪军近四千名,收复八座县城,解放五百多个村镇,拔除敌人碉堡三百多个,如今大清河以南、沦石路以北、子牙河以西、平汉路以东的根据地,都连成一片了! 当晚,我们就在魏洪亮养伤的这个村庄住下了。 半夜里,忽然电闪雷鸣,紧接着,大雨从天而降。 我被惊醒了。 我觉得,那雷声雨声象千军万马在奔腾,正象征着我们即将开始的夏季攻势。 六月八日,我们发起了夏季攻势。 在路西整训的练兵团,奉命编成四个大团,开回了冀中,沿途受到冀中人民的热烈欢迎。 烈日下,身着便衣的部队指战员正沿着公路,浩浩荡荡地开进。 我带着司令部的参谋人员,骑着自行车,夹杂在行军队伍之中。 天气酷热,战士们大汗淋漓,浑身尘士,那一张张古铜色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 六月十日,我们在暴风雨之夜,乘船通过文安洼五十里的水面,一举袭入子牙镇内。 大城县、献县及子牙河岸的三十七个日伪据点相继被拔除。 七月九日,我们在石务吉召开了作战会议,决定按计划乘胜打响大清河北战役。 我们集中了几个分区的主力部队,形成'拳头'担任主攻。 其他各种武装力量则负责配合,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打击敌人的突出部、结合部、侧翼以及重要的据点和要害部门,箝制敌人,迷惑敌人,以保证主攻部队行动的突然性。 这时,中国共产党第七次代表大会的精神正在部队传达,毛主席在延安发出应向一切被日伪占领而又可能攻克的地方发动广泛的进攻的号召,象一团火似的燃烧着冀中军民的心。 我们沿着大清河东进。 乡亲们热情地摇着船来支前。 '有病的同志,走不动的同志,都上船来吧!' 摇船的老乡笑盈盈地朝我们喊着。 不一会,船越来越多,乡亲们纷纷喊道,'同志们,上船来吧!' 于是,我们一部分同志改乘船了。 有些战士是头一回坐船,感到新鲜极了。 他们用新奇的目光,望着东流的碧水,望着绿得令人心醉的芦苇,望着惊飞而起的水鸭,望着白云似的风帆…. 1944年,河北,白洋淀上的水上游击队 '好地方呀!有鱼有水有船。到了陕甘宁边区啦!' 靠近我们的一条小船上,传来了一位年轻战士感慨的喝彩声。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的年轻战士只知道天下的好地方是陕甘宁边区,却不知道那里是另一种风景哩! 不几天,日军据点胜芳镇被我们突然包围,经过里应外合,一番激战,七月十四日那天,胜芳镇被我们解放了。 '南有苏杭,北有胜芳',一点不假,我们走进胜芳镇,仿佛到了江南水乡。 这个镇子周围是一片绿色的苇塘,环境显得格外幽静。 镇上的房屋建筑古色古香,都是用砖砌的。 妇女们穿着旗袍,集市上摆满了藕、莲蓬、活蹦乱跳的鱼虾和螃蟹等水产品。 据了解,全镇有七千六百多户人家,可是在日伪统治时期,民不聊生,贫民百姓一直在痛苦中熬煎,只有日军和少数汉奸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现在,胜芳回到了人民手中,乡亲们一个个扬眉吐气,高兴得又是唱又是笑,都说这下可好了,有共产党给我们撑腰了。 在天津西面的几个大据点堂二里、信安和王庆坨的伪第七集团军司令部及十七团全部被我们消灭了。 在霸县城、独流镇等地的一些'钉子',也都被我们拔掉了。 为了配合主攻部队作战,涿(县)、良(乡)、宛(平)大队、大兴支队和津南支队在平津近郊大闹敌据点。 六分区的部队在司令员王相臣同志的带领下,向赵县、宁晋附近的敌人发起频繁的进攻,迫使敌人放弃了七个据点。 不幸的是,分区司令员王相臣同志在战斗中牺牲了! 噩耗传来,我心情异常沉痛: 王相臣同志是抗战以来所牺牲的我的战友中职务最高的一位。 我站在大清河畔,面向王相臣同志牺牲的方向默哀。 此刻,王相臣同志的音容笑貌,和前不久他在高干会议上求战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相臣同志,你是在这夏季攻势大获全胜的时候,在抗日战争已经接近最后胜利的时刻倒下的,你虽然倒下了,却永远活在我们的行列中! 然而,我们冀中军区烈士们的鲜血没有白流,大清河北战役又以我们的胜利宣告结束了。 我们冀中军区捏成'拳头',连续打了五个战役,共歼灭日伪军一万一千多人,解放县城十一座,游击区扩大到北抵北平、南越沧石、东达渤海边、西至平汉线。 整个冀中已有近九百万人口的地区,获得了解放。 时值一九四五年夏末,我军扩大解放区的攻势方兴未艾,国际局势的变化异常急剧,八月八日,苏联对日本宣战。 八月十日,我们进行的安(国)、博(野)、蠡(县)战役就要打响,参战部队已经展开。 是夜,我刚刚入睡,秘书陈子端跑来把我叫醒,激动地喊叫着: '司令员!司令员!刚才电台广播,日本政府发出乞降照会了!' 我连忙爬起来,问道: '确实吗?' 陈子端连声回答: '确实,确实!我连着听了两遍,不会错,日本投降了!' '立即通知部队,就地待命!' 我兴奋地对闻声进来的参谋人员说。 话音刚落,整个司令部就欢腾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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