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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闪何年放焰花 ——通渭县黑石头（陨石）坠落时间考 文/毕之航 — 引言 2021年2月初，庚子岁末，笔者陪同甘肃著名壁画学者、画家刘俊琪先生到访通渭县城，在县城广场看红红火火的年货市场，体会年关年味；参观悦心村并观赏书画，深为通渭县厚重的文化底蕴和书画氛围震撼。当日在油画家张亚晓老师的导引下，驱车六十里，绕行曲折蜿蜒的乡道往襄南镇黑石头村参访，看位于黑石头村的二株“黑石头”。 据张老师介绍，黑石头其实是陨石，原来挺立在半山坡，由于声名渐播，有好事者斧錾刀削，已经比原来变小了。当地卓识者为了保护这一点“天外之客”，就地修建了亭子，立了碑石，镌了文字和功德，保护起来。 回来后，有感于“黑石头”的命运和此间民风的淳朴，写过一段新文言文字，也写了一首感怀诗： 星闪何年放焰花，天珠散落大荒涯。 红尘阅遍经风雨，黄土翻成绿带家。 闲访山川问耆老，冰封河谷对寒鸦。 村人盛意虔诚语，夕照炊烟邀晚茶。 黑石头无由无根，杵立在黄土滑坡地带的台地上，这里山坡脚下的牛谷河道及周围数十里都是风成黄土的厚积区，几乎找不到石头。而且其所在坡地下的农家巷道和台地随处也能看到大小不一黑溜溜的石头，其石质和那两块颇为巨大的黑石头明显是一个类型。从錾削面看，黑石头是致密的墨绿白三色兼有红色点状的晶粒质地，晶粒在阳光照射下会泛出莹莹光泽——而这是远处其它地方普通石头不具备的特征，根据石头颇为巨大的情况，也完全可排除是人工搬运到这里的可能性，其次基于石头大小洒落于地表的分布状态，完全可以断定这一片坡地上的大小黑石头就是天外来客——陨石。 陨石，也称“陨星”，是指流星体从行星际空间穿越过大气层而陨落到行星、卫星或小行星表面后残存的固态天然物体。太空中的流星体以极高的速度通过大气层，其产生的高温足以熔融其表面，同时燃烧并发出强光。如果它们的体积较小，穿越大气层时就燃烧完了，就是流星；如果它们的体积较大，穿越大气层后还有一部分没燃烧完，残留的部分落在地面上，就是陨石。 流星体进入大气层前的体积越大，下落过程中伴随产生的现象就越强烈。据观察统计，几乎所有的陨石都来源于小行星带。小行星带是位于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聚集有无数小天体的区域。当小行星之 间的碰撞改变了彼此的轨道，或者碰撞产生了碎片时，它们就会离开原有轨道，有些飞向地球，落在地球表面，成为陨石。 根据以上常识，可以推想，黑石头形成前的小行星高速穿越地球大气层时，必然有巨大的燃烧现象——流星雨，其划空而来，也必然产生音爆巨响，由于现有可见的两株黑石头体积较大，至少在落入黄 土后应该有陨石坑，即便由于冲击力过大、黄土松软而钻入地下，也应该有陨坑痕迹。 但是现有的黑石头所处位置是河谷边上的高山滑坡地貌，没有陨坑。故而可以断定，黑石头流星坠落的具体时间应该是在本地滑坡之前。 星闪何年放焰花？带着疑问，笔者也曾问起随行的几位老师和当地的村民，因为有地质学家和陨石爱好者的鉴定，对于黑石头是陨石说法，没有疑议，但是，关于黑石头从天而降的具体年代，他们都一脸茫然。 黑石头被保护在亭子里，亭子外边有爱心人士新近立的功德碑，其文字对考证黑石头陨石何时坠落人间没有一点提及，只是演绎了两个传说，一个是牛郎织女，一个是蟒变黑石，颇为奇妙，虽然充满民间的韵味，但也总算体现了朴素的保护意识。 实际上推究黑石头流星坠落的时间，有些类似破案。 二 黑石头及黑石头村 但凡破案，首先要勘查事件现场，不妨先看看黑石头村的状况——人文沿革和地理状况。 据1994年兰州大学出版的《甘肃乡镇词典》，黑石头村属于通渭县襄南乡，该词典襄南乡条目下，没有名胜古迹的记载，自然没有关于黑石头是陨石的说明，也就是说上世纪九十年代没有把当地的法海寺认为是名胜古迹。 这表明黑石头陨石作为黑石头村的村名缘起，在上世纪并没有引起关注，有乾隆朝碑记的法海寺在1990年代仍然没有完全修复。 根据方志史料，黑石头一带包括今天的甘谷的安远大庄一带自明清时代就属通渭县管辖，按现今行政区划，黑石头村处于通渭、秦安、甘谷三县交界地带的牛谷河畔，是通渭县襄南镇东南部的一个村庄。当地学者王国理编纂的《黑石头村志》考证认为黑石头村距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其村名有这样的演变过程：黑石头→白鹤镇→黑石头→红岩→黑石头。 关于黑石头村的历史也可从其村南牛谷河台地上的法海寺进行考证。据说该四院有株柏树，大约300年的树龄，故可以推断，该寺的修建应该是人们定居此地后的事情。 在此之前，这一块河谷地带不是宜居之所，因为其河谷、地理地貌仍然是清晰的一个大滑坡现场，其上游几个村落一度是地震湖区，而法海寺南侧的河谷大转弯显然是滑坡堰塞体被水流冲击后形成的。 根据法海寺残存的乾隆17年的建寺碑记（此碑文已复刻重立）可知，此处的法海寺兴建于雍正末至乾隆初期，现录碑文如下： 通渭法海寺建寺石碑序 邑北旧有法海寺，地势巍峨，树木森郁，诚历代之聖梵。宝刹一方之名胜也。据传创建於大唐或曰建自有元，然皆无可考。而附近居民祈祥恒于愆，顶礼恒於斯，肃冠裳而奉香火者，盖数百年之时矣。 自康熙戊戌，地震山崩，覆压无踪，岂我佛地之无灵欤，故抑仰欲去旧以易新址耶。於是人心惶佛，势如迷津。佥议重建，艰於费斧，邑名士高成沧等设立善会，王师文等奋力，募化四方，自雍正壬子年动工，乾隆癸亥落成。殿宇辉煌，俨然鹫岭之别境也。金身焕然，犹如现身之说法也。前后围墙亦皆加固，以成创阴阳高下，靡不按旧作，新窥之人心,犹多略而少，详比之当年，实无减而有增，慧灯常照，尤如万年之福台，法云广布，堪为一隅之宝筏。 功既竣，王师文复念主持者，艰于养善，于丁卯年遂觅资买地，为寺院之基址，寺院外周围皆为主持之公地。事方成，复召其子生员王翼曰:善不可以独为也，予修寺买地，不过一时之借贷，岂可贪为己功。遂出其券，以与众共议，于是众等各输微资，永遣千秋，慈航普渡，此之谓矣。寺名法海，有由来也。会僧人照秀，不惮咸动，辛劳敬陈始末哉。立石以垂不朽，而求叙於予，予曰:是诚不可以不纪其事;并不可以不纪其人也。乃不避其词之陋，而为之序。 邑弟子，普睿觉龛天盥 南谨撰； 通邑生员李文焕恤闇修氏薰沐谨书; 邑生员王翼邻斋薰 沐谨额； 时大清乾隆十七年岁壬申秋八月吉旦。同缘人…。 ——据石锡铭《甘肃金石录 通渭卷 通渭法海寺建寺石碑序》 从以上碑文可知，在康熙戊戌（公元1718年）地震前，法海寺在“邑北”，已有几百年，具体在哪里也不太明确，可以确定应该在现今通渭县城（通邑）的北部某“地势巍峨，树木森郁”之地，但经过地震后，竟然“覆压无踪”，从而引发“邑名士高成沧等设立善会”重新选择地方，即到现今的黑石头村修建法海寺。显然之所以把在县城以北的法海寺重新选址在黑石头村，是因为“主修善会会长”高成沧应该就是离此处附近的高店村人。 地震烈度大到一个寺院都找不到了，这次地震是什么情况呢，史料记载，有清以来，该处经历的大地震有顺治十一年的天水大地震、康熙五十七年的通渭常河大地震，以及1920年的海原大地震，这三次地震破坏性都非常巨大，可以想象，经过地震，黑石头陨落的对岸山坡必然有大面积滑坡现象，根据地貌可知现在新法海寺位置应该是一个堰塞湖黄土壅堵区。那么陨石坠落的陨坑痕迹必然荡然无存！ 故综合这里的地理地质状况和人文历史，可以确定黑石头流星陨落时限应该在该村所处位置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村落形成之前，也就是最迟应该是康熙57年之前（1718年）。由于1920年海原大地震影响较大，也可能发生滑坡导致地形再次改变，但是，如果在这次地震之前黑石头陨落的话，当地村人至少有民间相传的说法，但现有资料表明，在黑石头人的记忆之中，黑石头是古已有之的。 三 黑石头的地质现场 黑石头陨石具体位置是黑石头行政村隔着牛谷河对岸东南方向的自然村“河那坡”东南方向的坡地之上，其北侧紧邻牛谷河断崖。应该说除了两块和人等高黑石头之外，这个自然村自西向东的逐渐升高的半坡上还有许多零星陨石碎块散落在黄土地表和民居巷道。甚至有的被用做了夯土墙的地基，其有的有一尺多长，表面黝黑光滑，和两块大石被錾削过的表面不同。 河那坡村是一个斜面，最低处的居民院落地势稍平缓，而黑石头位置陡然提高，而再向东南就是落差巨大的陷落型滑坡地貌，北侧是的牛谷河向南侵蚀后的断崖，对面低处河岸北台地就是法海寺。 在河那坡村居民院落东北临近台地上有一株柽柳，本来是根部很粗大的一棵树，却似乎被人为撕裂成四份，倒向四个方向生长，朝上的树干上是撕裂劈开的瘢痕，这柽柳是不是因地震滑坡被撕裂呢？，毕竟分开的枝条也是很粗壮的。 流星坠入大气层的方向，应该是边坠边形成碎块，最大块是在运行方向的最前方，当其带着熊熊火焰撞击地面后，裂开成两大块，并溅发碎块。从散落在坡地状况，碎块散落在坡底，大块在坡东，可推知流星坠落轨迹是一个东西方向。 流星坠落后地面后，此地又经历了多次地震。该处河谷被滑坡壅塞，后又被河水冲开。而由于陨石坠落前后，该地人烟稀少（加之多次地震造成人口损失巨大，可参阅相关方志记载），远处城邑虽然有目击记录，但没有人像今天一样刻意寻找。故而，黑石头一直在山坡里隐藏着，等到乾隆年间，人们陆续到河谷地安家耕耘繁衍。两株黑石头就只能按照民间故事去演绎和传说。 四 方志史料记载 笔者检索了几个地方志，有关流星陨落和地震事件的记载如下： 1、光绪19年版《通渭县志 灾异》： 順治十一年夏六月地大震经月乃止。 康熙十年冬星陨如斗大，红光烛天。 （康熙）五十七年，夏五月地大震，县北笔架山山崩，城半覆为平地，坼口尺余，涌出黑水，南乡尤甚，压杀人四万有奇。 2、康熙25年版《秦州志（稿》 灾异》： （顺治）十四年十月十二日夜二更，有红星如斗，从月边滚下，过西北，天鼓大响，比雷更震。 3、 清乾隆六十年朱超版《清水县志》： 顺治十一年夏六月地震年余不止，是月空中有声如雷，经时乃止。 顺治十四年十月十二日夜，有赤星如斗，陨于西北，空中有声如雷。 4、 清乾隆五年《华亭县志 灾异》： （1）顺治七年秋夜有大星落仙姑山堡，垛上人近之，大火袭衣裾，用手指，指上皆火不热，数夜方散。 （2）顺治十一年八月日暮，有火星如斗落县北川庞家庄，上下有声，光明如昼，寻入北谷不见。 5、清乾隆十一年版《静宁州志 灾异》： （1）（顺治）十年十月，天中鸣，大星陨。 （2）（顺治）十一年六月初八日，地大震，五月西河清。 6、 清乾隆36年版《庄浪县志 灾异》： （1）顺治十一年夏六月十一日，地大震，秦陇以上至此，山崩水溢，多伤人。是年十一月十九日地又震。 （2）康熙五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寅时地大震，南城倾塌，西南乡广盈里鞍子山崩，压陷居民千百余口，河壅不流，蒙恩查账。 7、 清乾隆35年版《伏羌县志》： （1）顺治十一年六月初八日夜地大震声如雷，山崩地裂，压死人三百有奇。 从以上几个邻近县域旧志有关地震和星坠的灾异记载，虽有出入，但可初略认定，通渭县黑石头陨石坠落于清顺治14年农历10月12日夜二更，即公元1657年11月19号晚上10点前后（按19年倍增推算日期，误差为1天），距今367年。 对照修志时限，离坠星事件最近的就是康熙25年的《秦州志稿》，其描述颇为精细，和乾隆60年朱超版《清水志》描述接近，而通渭县志修志是光绪19年所修，其记载星坠时间为康熙10年，据其描述，应该是和“秦州、清水”两志所记同一个星坠事件，是为耆老记忆偏差导致，华亭志所载顺治11年也是如此。 就我们实际理解，流星坠落瞬间，人们最先应看到光亮，其次听到声音，离坠地点近的地方声音最为响亮。而只见光亮闪烁，不闻其声，必为遥远的地方。华亭县在关山（六盘山）东北侧，其描述显然只是“有声”而不是如雷，至于坠入谷中不见，正好表明，该行坠落在大陇山西北侧，在关山山麓的华亭县的视觉就是如此。 至于华亭志所载顺治七年的星坠仙姑堡垛的事件，据其描述，应该是彗星坠落，因为其虽然看似发红发热但不烫手，而且后来消失，就正表明其质地是冰块。 流星坠落事件虽然常有发生，但在一个不足一百公里范围内二三十年事件内发生两三次显然是小概率事件。上述地方志记载事件差异，应该是修志采访时人们的记忆偏差导致。 如果还原当夜星坠景象，据秦州志所述，从月边滚落，农历10月12日的月亮，虽然离15日月圆还有三日，已经比较鼓起，晚上10点左右，已在接近中天位置，可知流行是自东向西陨落。 五 天文学的统计 从天文学统计看，狮子座流星雨在每年的11月14至21日左右出现。一般来说，流星的数目大约为每小时10至15颗，但平均每33至34年狮子座流星雨会出现一次高峰期，流星数目可超过每小时数千颗。据研究这个现象与谭普-塔特而彗星的周期有关。流星雨产生时，流星看来会像由天空上某个特定的点发射出来，这个点称为“辐射点”，由于狮子座流星雨的辐射点位于狮子座，因而得名。 由于狮子座流星雨一般是体积较小，通渭县襄南镇黑石头“星大如斗”或可能就是狮子座流星雨爆发引发小行星偏离轨道进入地球的一个奇异事件，若能进一步对黑石头化学成分进行数据化测量分析，天文学专家或能够更精确推算出其落地前的轨迹和“出身”。 “黑石头”其大者接近2米，重量估计在1吨以上。小者超过1米，亦当有几百公斤。 我国新疆铁陨石“银驼”于1898年在新疆阿勒泰清河县银牛沟被发现，长约2.4m，宽1.8m，高1.3m，重28吨。 它是中国最大的陨石，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陨石。 1976年3月8日，在吉林市陨石雨分布在范围在500多平方公里，总计多大100多块大小不一的陨石，其中最大的一颗陨石重量达1770公斤。 可见通渭县的黑石头作为体积较大的陨石，在国内陨石记录中或都是名列前茅的。 六 黑石头、柽柳和法海寺 在今天的黑石头村，怪异的柽柳、巨大的和散落的陨石，以及经历磨难、移位复建的法海寺，是三百年来，天外来客在地理演变叠加的物证，其地震滑坡和堰塞湖河谷地貌，为人们提供了一个了解历史的窗口。 或许，通过宣传，能够吸引更多的陨石及天文爱好者，到此参观游玩。当然，通渭县厚重的农耕文明传统和浓厚的书画乡俗，整齐如带的梯田，也必然是更加引人入胜的话题。在这样的黄天厚土，尽管磨难重重，朴实勤劳的通渭人民毅然创造了奇迹。 流星一闪，其实并非只有落寞和沉积，她的故事还将继续。 我们期待在新的时代，黑石头天珠重放异彩。 2024.03.27 （作者附识：文中天文学常识引述了百度百科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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