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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就是一颗颗珠子，要有一根线串起来，才能有一条完整的项链。印象有一些事，可惜都是一个个的记忆点，回乡就可以匹配到一条完美的珠线。我其实都忘记了那是什么年份，脑子里总有些记忆的残片。那天天刚刚亮的时候，哥哥就把我叫起来去地里淘猪菜，那年月，这是儿童和青少年每天必须完成的功课，因为谁家都养了猪，猪菜是猪一天的口粮。说来也巧，那天淘得十分顺利，不到预定的时间，我和哥哥便装满了一筐。回家的时候原本想等着父母夸奖的，可刚到村头，就感觉到家里有些异样。当年的农村，经常会出些新鲜事。夫妻打架后喝药的，邻里之间因为地界而发生争执的，偶尔还有某人“搞腐化”的，引来两口子闹翻天，全村人围着看笑话的。感觉大事不妙的我们，赶紧快步回家，厅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明显感觉到家里的空气都不对劲，一个紧张忙乱后，没有散尽的气息。我们是从后门进家的，穿过厅堂出大门，依然看不见人影，可我们还是感觉到周围有股闹哄哄的空气。那仅仅是我们的感觉。门前的土地上撒了两滩清灰，记得这样的现象只在过年前家里杀鸡的时候才会出现，为了掩盖地上溅出来的鸡血，母亲都会拿锹从灶膛里戳一铲清灰盖上。我们追上马路，有大人看见我们兄弟俩，他也没有说太多，只是催促我们赶紧去码头看看。当年的我尽管没有太多的感觉，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无助之感。我们快步地跑到码头候场室，远远地看到，那里围了一堆人，里面大多是自己的亲人和熟人，当然也有看热闹的旅客。我被那个景象吓呆了，真的有大祸临头的感觉，脚下也被钉上了钉子，我再也无法往前挪动半步。我一直是承受不了大事的人，以前听到母亲说悲惨故事，我的心里都会淤塞很长时间，假如我看到了不敢看的，我估计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记得有人在边上不断地催促我上前看看。我似乎感觉到母亲在哭泣，哥哥姐姐们围在一起有哭的，有面色凝重的。我不是爱热闹的人，在码头，每天都能看到用竹凉床翻过来，上面垫上杯子，两个男人用扁担抬着，这就是当年的简易担架。尽管一动不动，我还是极力地猜着，家里谁出了事。那年我刚刚“盘蒙”，可我竟然天生会排除法，妈妈在现场，姐姐在现场，好像没有看到父亲和大哥，他们中谁出了事，出了什么事，我一直不知道。那天，我都忘记是如何从码头回到家里的。轮船在码头“拉位子”后，哥哥姐姐们陆续回到了家，大家都一副伤心的神情。回家的人中少了父亲、母亲和大哥。我不敢问哥哥姐姐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当然，我不是怕他们伤心，而是怕他们呵斥我的不懂事，当年的我确实不懂事。那年，大哥退伍回家。其实大哥本不该退伍的，因为他马上就要提干，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退伍了。多年之后我知道，也是因为部队的战友老乡出了意外的世故，所以那批老乡都申请退伍回家。很长一段时间后，我知道，那天病倒的是父亲，他早晨起来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在安庆市立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后，父亲带着一副惨白的面孔回家，父亲的身体特别瘦弱，感觉一阵风过去都能把父亲带走。父亲回来那天，姐姐一再提醒我，不要惹父亲生气，父亲的身体受不了委屈。我也不知道如何不让父亲生气，父亲经常会因为我们犯错而怒气冲冲。父亲从安庆回来，让我学会两个名词，一个是十二指肠，一个是输血。十二指肠是上初中之后才懂得的概念，输血的事于我一直很神秘。听父亲说，医院里有很多职业血贩子，他们整天在医院周围等着卖血为生。因为卖血成为他们生存的一种手段，他们在卖血前会做很多准备动作，比如大量地喝糖水，以便糖水能稀释他被抽出的血液，或者降低血液中血的浓度。遇到负责任的大夫，他们看见血贩子鼓着肚子来抽血，医生会让他到外面跑几圈，等到满头大汗的时候，再开始给他抽血。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这么鲜活的生活经历。哥哥说，他那天把父亲抬到候场室之后，赶紧去队里支钱，队长说，他的审批权限是5块钱。由于事情紧急，队长立即去找了大队书记，经书记特批，队里给哥哥支了10块钱，那是队长临危受命。哥哥陪着父亲在安庆住院20天，由于经济能力有限，医生建议保守治疗。说白了，一直在住院观察。那年父亲才40多岁。回来后的父亲告诉我们一个故事，他说，听见一个老者在梦中跟他说，他本来在劫难逃，因为积了善缘，阎王多批了他几十年阳寿。这件事我们一直不知道真假。在父亲生病之前，家里的碗柜下隔一直放着一个白色四方的大瓶子，体积有现在的啤酒瓶那么大，里面装的都是父亲吃的胃药，父亲胃疼的时候，他会从瓶子里倒出一大把药品吞到肚子里。后来，家里再也没有出现那个药瓶，父亲好像也不再吃药了。这是我们家1975年发生的一件事，那年家里还发生了两件非常重大的事，事件的主角一个换成了母亲，另一个换成了我。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金融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7部，累计出版和发表300万字，码字数1100万+。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2部）：《一车一世界》《炊烟袅袅：一乡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北京晚报》《厦门文学》《解放军报》《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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