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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1898-1989）南京市浦口区乌江镇林家坂人。六岁入塾，少时师从乌江禀生范柳堂、范培开、卜集进士张立庵学翌诗文书法，32岁赴上海师从黄宾虹学画两年，后归江上草堂教书为生。37岁孤身作万里游，得画稿800余幅、诗近200首。解放后曾任江浦县副县长，后受聘于省国画院。有“当代草圣”和“诗书画三绝”之称。著有《江上诗存》。 →→→→→星期一诗社←←←←← 春日偕邵子退、许太朴、盛仲梅游鸡龙山二首选一山在和县西五十里 广元道中二首选一 序：金牛道多沿嘉陵江畔，凿壁钩磴，曲折千盘，道中有千佛崖，与洛阳龙门凿佛相似。江多礁石，极为险恶。 嵩洛能相似，沙昏古木森。 争桴人渡水，觅食虎窥林。 佛坐千山暮，花飞一坞深。 芒鞋踏破久，老我远游心。 洗象池 沉沉云雾合，阴阴草木长。 古柏三千年，修萝二百丈。 大壑有豢龙，空池渺洗象。 不见山上僧，但闻山磬响。 秭归二首选一 屈原故里 斯人不可见，空留遗世情。 那堪江上坐，苦听子规声。 峡逼天如晦，林高冷带晴。 归魂招未得，万里夜潮生。 雁 原知秋太恶，令我羽毛摧。 既失中和日，况经十月雷。 蒹葭风露晚，波浪岁时违。 处处江河异，何从觅下来。 海上杂感六首选一 市气喧黄浦，嚣然众籁浮。 那堪多难日，重入最高楼。 碧海落谁手，青天空上头。 苦将冰壶酒，来洗万方愁。 旅夜秋感四首选一 咄咄竟何事，时危感故墟。 短衣谁射虎，长铗有思鱼。 味已秋云澹，心难夜月虚。 好将出师表，学写岳王书。 报梅花消息、谢蔚农 消息今天好，梅花正断魂。 寒飘一城色，香染去年痕。 明月仍同梦，春光不到门。 可怜持此意，何以慰温存。 新补茅屋、晨坐有感 破屋新弥补，茅茨三两楹。 风吹草树绿，雨湿梦魂惊。 负俗成蓬累，所期亦蔓生。 土苴人世弃，风露正平明。 春闷 遁世原无闷，心情总不如。 春迷江市雨，尘暗草堂书。 寂寞千秋业，酸辛一代儒。 庭前松色好，吹绿满窗虚。 秋雨新雾，江山如画，涂小纸题示子退，一印证也 几日江南雨，青青褪旧斑。 秋山真如睡，新月不胜弯。 下笔羞甜俗，成诗怯瘦寒。 好将此蓝本，收拾待君看。 痛哭 岁促悲穷纪，时危念苟存。 唯心人最恶，天演杀之门。 左右蚁旋磨，吉凶虱处裈。 安能九万里，痛哭上昆仑。 春夜 小山我独坐，夜气正苍茫。 地大看球面，星悬认海王。 阴阳一时转，消息万方藏。 欲贡惊天语，回头云怒张。 谢、袁、王三子街头拾粪，急于农事也，途中相遇，赠之以诗二首选一 贤劳珠自奋，尘垢本区区。 福岂木居士，功成粪大夫。 策肥今日事，除秽百年图。 却笑林君复，平生此着无。 又黄山八首选一 遥看山尤媚，迟迟云欲停。 个中曾指月，法外得传镫。 石篆珊瑚网，楼开翡翠屏。 回头更惊绝，三十六峰青。 一九六二年元月十一日，雨夜，东台高二适先生，由书院何乐之同志介识，过我湖上寓庐，长夜深谈，抗怀今昔，缀拾成诗五首，以报区区，选一 小阁江南夜，风尘揖上宾。 人间初见面，天外正逢春。 蓍草新年卜，梅花此夜亲。 千秋有文字，契合重前因。 秋日登鸡鸣寺五道选一 结绮犹歌宴，隋师已入关。 可怜陈叔宝，谁谓有心肝。 湖水波仍碧，枫林叶正丹。 迟回秋不尽，微雨过钟山。 病思二首 小圃三年筑，心清爱晚芳。 菜留春不老，花种夜来香。 已澈多罗界，难驰众妙场。 六根已断一，喧寂两无妨。 其二 往事遗尘躅，惊心一梦才。 病回钟阜雨，春老石城苔。 已失三年艾，犹占五月梅。 不辞双耳净，时听半山雷。 东湖夜宿六七年由扬州归南京作 题注：时客林学院 境僻寒来早，星繁夜入冬。 松楸满地黑，灯火万家红。 名废因疏懒，身闲赖聩聋。 凉凉何所似，江海一归鸿。 春日偕荪若游灵谷寺 灵谷千年寺，空王失上元。 尘生打坐室，春入斗私门。 退院斋厨冷，拈花佛貌存。 几回苔径里，寂寞认遗痕。 海上 海上仍留客，林花处处阴。 春归黄歇浦，人老孟尝门。 浪打滩头急，云埋天外深。 一夫谁谔谔，空负短长吟。 行年 行年六十一，小道误平生。 尘垢犹陶铸，风骚孰典型。 自珍怜敝帚，所献惜余羹。 空有离奇字，撑肠尚纵横。 【七言律诗】 野兰 风软幽丛渐茁芽，葳蕤清影石岩斜。 长成玉骨难偕俗，生小冰姿不爱华。 九畹芳情投燕姞，三春苦恨似长沙。 寒烟幂幂荒原晚，明月无人兴独赊。 小阁 书剑频年愿已违，风尘小阁又斜晖。 潮添浦上月初出，花落江南春正归。 生事蹉跎怜布被，乡心迢递忆柴扉。 未能杯酒将愁去，闲看云天雁字飞。 仓皇 仓皇时序感颓波，又见蓬窗九月过。 暮雨江南寒潮起，夕阳天外乱山多。 年荒小市余禾黍，秋老空园冷碧萝。 自是闲愁愁未了，新诗写罢漫吟哦。 野兰 素心落落不嫌迟，翠袖天寒薄暮时。 明月每怜秋士影，孤根独咏女郎诗。 音尘空谷香谁识，雨露深山梦自知。 少昊爱人情不寡，西风吹汝独开时。 太息 蛮风欧雨未能平，苦竹敲窗作战声。 已见山川荐封豕，怎禁江海走长鲸。 一庭多士惟干禄，万里何人去请缨。 太息沧洲岁已晚，雕戈空向枕边横。 次韵寄石安前辈二首选一 江天一望草楼高，兀兀穷年苦又劳。 解字部居时向许，说诗故训独推毛。 功名废去将成老，山岳归来敢便豪。 多少闲愁闲未了，自寻山鬼读离骚。 虞山怀古绝顶有吴王试剑石，建阁下临昆湖 忍向前朝认剑痕，凄清狠石耸孤根。 春风有意时吹雨，野月无聊冷照魂。 烈士心肝原淡漠，美人颜色总温存。 谁怜国破千年日，犹听寒潮怒打门。 感奋书怀八首，用蒋贞金先生五十述怀原韵 题注：蒋贞金扬州人，国专校长 不堪行李忆前尘，捆载艰难万里身。 投宿已忘留客雨，倦游苦念间关人。 每从薜荔疑山鬼，空向琼琚认洛神。 惆怅云天飞未起，心如燕雀本来驯。 其二 轻烟澹澹柳丝丝，草阁江天又一时。 苦念峨眉山上月，犹疑剑阁梦中诗。 风波世路成归客，水墨生涯有至师。 鸥鸟机忘俱栖息，此中吾已订相知。 其三 巫山巫峡旧知名，云雨荒唐记未清。 不信江山有神女，早疑词赋误书生。 奇径自归牛马走，虚堂聊作菊松盟。 蜀中久已无消息，敢谓于今道路平。 其四 西北流沙昔浪游，凿空苦自笑封侯。 拾遗零落成鸡肋，写照依稀拟虎头。 薄海功名羞世俗，闲情恩怨误风流。 每从小梦惊回日，细雨彭城燕子楼。 其五 弈棋世事几推迁，苦忆长安翰墨筵。 太华仍存太古月，大台不改大罢天。 奇山终失扪天手，小店深惭买酒钱。 风雨长途一万里，蹉跎孤负祖生鞭。 其六 痼疾烟霞带减围，匡庐面目是耶非。 苦从心里占义利，敢向人间较瘦肥。 天外已无山欲雨，窗前空有月沉晖。 旧游还忆秋时节，红蓼花深我正归。 其七 欲学名书笑未庄，斜笺信手乱成行。 每从余墨思山岳，独有浓青到草堂。 鸟道蚕丛空近远，天梯石栈自低昂。 孤怀已似秋江冷，何处蒹葭暮正苍。 其八 陈陈往事尽徘徊，多少相思梦里猜。 明月中峰少室阙，秋风大岭子阳台。 孤游不供云山远，逸兴都随杯酒开。 樗栎已荒桑已晚，从来散木本无材。 再次前韵书怀示子退 小园苦竹上春斑，燕子飞飞今又还。 芳草凄迷三岛雨，夕阳冷澹六朝山。 已成螮蝀苍黄里，谁定棋枰黑白间。 记否去年佳会日，论文共坐一窗间。 仝君具酒相招，座间与诸友谈太白峨眉之胜，归来风雨大作，苦不成寐，晨起作诗柬之 昨日有朋具杯酒，一斟一酌太雍容。 藉君灯火三更夜，话我云山万丈峰。 往事离奇成画虎，闲情迂阔笑攀龙。 终风暴雨归来后，苦梦飘摇睡未浓。 代寄马一浮 题注：一浮所学雅赡博大，当代知名，浙江人 胸中泛滥五千卷，足下纵横十二州。 小子浮夸本无用，长年荒落自成愁。 文章博大如中岳，义气清奇亦上流。 几夜天南看牛斗，梦魂常绕海陵秋。 抗首 抗首中原啸太阿，松萝剪伐奈谁何。 张皇几夜看天狗，鼓舞无人驱海鼍。 大地烟光时事改，四山冢墓夕阳多。 可怜铜雀频年瓦，一卧空堂久未磨。 庐江怀古 烟尘凄恻庐江郡，几代干戈各自雄。 白骨青燐千鬼泪，黄袍紫绶一人功。 眼中脔肉谁豚犬，天外风云有虎龙。 欲向周郎问遗略，霸才无赖冷江东。 江居暑闷 一雨江天暑未消，有人草阁避尘嚣。 吟风无力应扪舌，捧日何心肯折腰。 腕底邱陵时自起，胸中芒角本难描。 怜他小鸟年年石，东海于今计已劳。 和韵报覃侯 在官闲似嵇中散，觅句痴于贾浪仙。 心境萦回秋水外，讼庭寂历落花前。 炼诗乃用自家火，锻石将弥欲坏天。 谁识江头倦飞鸟，蒲芦深处避人眠。 闲云 闲云舒卷总平凡，色相深深冷蔚蓝。 招隐人来横江右，投书雁下洞庭南。 苦思自谓百无益，所受难忘七不堪。 作茧未成功费久，再眠孤负一春蚕。 年年 年年门巷自荒芜，小劫春来又长蒲。 负日无温人共哂，移山有愿事终愚。 身因风雨思投止，梦入江湖感遂初。 滋味已深腐与臭，敢从南海望鹓雏。 读鲁迅诗 旧学新潮两中之，撕开时代骂庸师。 张罗千古容炉治，管领一军自鼓旗。 漫向刀丛寻怒墨，忍从火里检真诗。 心仪惊叹十年晚，负我江头老布衣。 作扇寄遁庵，酬我有诗，秋雨闭门，次韵复答 高风久许李龟年，不共时流竞后前。 野水生时如文好，寒花老去带霜妍。 赠君岂是龙皮扇，传世应求蛾术编。 各有幽怀名士恨，未妨大笑语言颠。 雨余 人是当年陈仲子，已从离卦卜明夷。 雨余俭岁怜鸡祸，泣下空堂有鼠思。 几处残痕秋未了，半床午梦冷何之。 自描一角山来看，淡抹于今不入时。 凉夜 几番流火已深藏，物我皆秋正暮苍。 小草一生多辛苦，西风此日太炎凉。 诗成良夜月初白，梦入名山发渐黄。 天外长庚惊看久，向人无语射光芒。 往读李涵秋广陵潮，情脉脉不能已，今读张恨水啼笑因缘、金粉世家两说部，尤动于怀也，用缀长句，以惜斯文 疑云疑雨香痕在，如醉如痴好梦留。 一种幽怀张恨水，半生清怨李涵秋。 文章直是饥人事，名字真成稗史流。 两样情场同样泪，热潮冷血共悠悠。 重游惠济寺观银杏二首 破庙重来已不识，僧容佛貌共支离。 丰碑久失神仙字，大树犹存虫蛀皮。 风雨九朝年代改，峰峦几处性情宜。 不堪陈迹寻今古，唯物唯心各一时。 其二 绕屋一围曾避雨，参天千尺独摇风。 雌雄此处真难辨，伯仲之间有不同。 因果几明成实论，死生已了涅槃宗。 南梁北宋匆匆事，又见寒山日下舂。 栖霞山纪游四首选二 序：栖霞山亦名摄山，为六朝胜地，余昔曾游，回首已三十年矣。感岁月之不居，念山河之再造，抚今追昔，有动于中，赋成四章，以志胜概。 遗迹南朝一径斜，清和此日到栖霞。 黄尘已醒三秋梦，红叶如开二月花。 理想人生成现实，虚空世界入繁华。 为除烦渴寻僧去，买得名泉漫煮茶。 其二 寒山如睡梦匆匆，唤醒灵魂一脉通。 负险当年曾伏虎，在天此日有飞龙。 光芒日月秋千丈，际会风云路万重。 留恋不知归去晚，诗成冷透夕阳峰。 春寒答蔚农和前韵 日月相催白尽髭，那堪官柳雨丝丝。 书来江上雁初落，花卸窗前客未知。 几日新闻朝报早，十年归思梦占迟。 如何仲蔚犹怜我，又寄春寒一首诗。 和子退六十自述二首选一 暮年自觉性灵真，尔汝惊心几化尘。 蝉蜕最难老去壳，羯磨应喜过来身。 寿君已少杯中物，爱我知为席上珍。 买得山茶新叶好，雨前同赏碧螺春。 呈虞山朱剑芒 千年江左风流在，始识人间一剑芒。 南社音徽存约略，北山花月自微茫。 诗如秋鹄坚还瘦，人比寒松老更苍。 太息师行余几辈，莲花同爱暮云黄。 归去 生憎瘦骨削如鹰，且喜衰年眼尚青。 羞作人丛假名士，爱随云窟野行僧。 此生书卷他生约，一种溪山万种灵。 收拾书囊归去好，太湖湖上雨溟溟。 论画 笔法沾沾失所稽，不妨带水更拖泥。 锥沙自识力中力，灰线尤宜齐不齐。 丝老春蚕思帝女，情空秋月悟天倪。 人间无限生机在，草绿池塘花满溪。 中秋 队队群仙下九天，广寒惊醒两婵娟。 月中霜里成今斗，露下花前失旧妍。 已漏情天须待补，欲回苦海好同填。 天荒地变寻常事，笑看人间正串联。 秋感 日月相催愧古稀，筌蹄犹在渐忘机。 沙虫余劫人如是，蕉鹿空山事久非。 孤义徬徨怜石室，遗音寂寞感金徽。 千秋无限河图望，赤字龙文曜紫微。 有思 烟光三月柳初齐，是我江南乡思移。 百代谁人情独重，六朝如梦字空题。 不随宇宙层层变，且向芳菲处处迷。 翻转地球看侧面，草堂却在地球西。 壮士行次韵寄闽中杨啸峰二首选一 题注：杨啸峰和县人，早岁入伍，参加北伐 关城摇落音书绝，戎马仓皇日月过。 孤愤时有长沙哭，壮怀每兴易水歌。 高秋驼叫肝肠裂，午夜鸡鸣涕泪多。 把剑一麾江海去，欲凭只手挽山河。 水兴 短墙破影水中摇，断板接阶似小桥。 蜘蛛挂檐看秋月，蚯蚓上砌听寒潮。 横流浩浩不可缓，末路悠悠徒自焦。 笑我青衫坐尘土，漫磨费墨写生绡。 雨后月出观潮二首选一 水天渺渺道路阻，中心郁塞弗能吐。 无用思用驽计愚，欲平不平蛙声苦。 暗渚愁生半夜潮，破窗秋洒一江雨。 可怜梦断故人踪，独对寒江忆终古。 再次韵柬汝舟二首 破书不读堆案头，抗心我欲太初游。 远志四方愧蓬矢，弱情一室怜芥舟。 砌虫号夜几成雨，山雀抱饥自耐秋。 已逾闰位夸紫色，谁共元元守一楼。 其二 披汝发兮晞汝头，阳阿之曲有狂游。 乃锻乃炼中散铁，载沉载浮子固舟。 气同腐鼠自成味，心向枯蝉不可秋。 斯道已微失要眇，时时风雨坐江楼。 再报高舒父 昔年曾共先生话，正值心痗困夜晨。 跛躄几成凿齿氏，扶持将化比肩民。 风波人海惊回首，岁月春台换此身。 诗味不忘陈正字，闭门日日总情亲。 【五言绝句】 感旧 山色一楼雨，江声两岸秋。 旧游多少梦，都付秣陵舟。 嘉州夜访大佛乌尤诸寺二首选一 山颓半壁紫，佛剩满头青。 犹似嘉陵道，千崖耸画屏。 【七言绝句】 望巫山十二峰二首选一 山光岚影深深见，暮雨朝云事事非。 两岸秋光留不得，杜鹃声里一舟飞。 闻警 无端风雨又东来，惊喜都从报纸猜。 昨日得逢故人子，始知敌已下丰台。 岁暮寄荪若女二首选一 怜尔衣裳尚未缝，天寒何以补三冬。 遥知冻墨新磨好，写到云山第几峰。 红叶图 一夜青山有梦思，寒林仍是独行迟。 不知红叶留多少，可许痴人再到时。 题昌化血石二首选一 不向刀头求法度，且从石上证因缘。 可怜一片玄黄血，留到今时色更鲜。 题画三首选一 买得秦淮白玉笺，泼成水墨赠高贤。 谁云剥削年来尽，既贴工夫又贴钱。 卖书四首选二 匆匆得失两无因，物我山中几化尘。 一念未忘寻旧路，买书人作卖书人。 其二 平生淫志在多藏，大费人间有厚亡。 岂忍看他锦字里，壁鱼犹恋旧时香。 与士青晚步，听梅园木鱼声 连朝风雨滞行程，曲径回廊趁晚晴。 谁谓娑婆春信远，梅花香带木鱼声。 漫兴二首选一 微风吹皱一池波，绿尽芭蕉碧尽莎。 何处名花开十八，佛香初识曼陀罗。 扬州八首选一 沿流缓步几回停，岸有青松水有萍。 自是春风偏爱客，一船吹透老人星。 红蕉亦名美人蕉二首选一 十年移植郁成林，感受天恩雨露深。 万卷千抽情不尽，绿心已了换红心。 题画 雨中云树有无间，别后相思认旧鬟。 一点心灵忘未了，闭门偷写皖南山。 七零年八月初三夜 江上青留点点山，别来无恙在人间。 窗前最爱初三夜，月似镰刀弯又弯。 即句 我是前身杨风子，几经尘劫堕凡胎。 于今又入娑婆界，写出人间色相来。 黄山归葬图为汪改庐作 昔年此日成初识，此日今年迹已陈。 凄绝茫茫宇宙里，落花如梦正思人。 漫兴 雨雨风风战斗开，儒家已废法登台。 于今上下忙批孔，且喜门前客不来。 湖阴小坐 东皇消息去迟迟，几日春光又暂离。 小坐湖边香界里，暮年心思爱荼靡。 题九子山图、赠种瓜老人四首选一 记从狮子下峰尖，别后云峦四十年。 我已苍颜君白发，寒山拾得两神仙。 秋老 秋老江南客思侵，年来诗字隔重阴。 亦知别后愁如积，红叶霜林一寸深。 感言四首选二 题注：南下车中作 幂幂烟云莽莽山，天安门外记平安。 可怜劫后玄黄血，流入人间迹未乾。 其二 残余扫尽燕山雪，暗淡冲开汉苑天。 看他一著先人下，再定乾坤八百年。 匆匆 世事纷纭忙未了，荼蘼又向土墙开。 扶筇此处无他事，每到花时特地来。 古木图赠杨天遒 久慕丹阳杨伯子，新诗名画满江渍。 凭将一纸荒寒景，写寄江东日暮云。 邵川持册子索画却题 几日春思帝女蚕，春山秋水月弯弯。 桥头一客向余笑，君比秋山睡更酣。 【古风】 滁上早发 昨自江南来，夜雨湿行李。 今从河北去，春风满素履。 非倦滁上游，蓬心在万里。 多情谢故人，饯我河之涘。 风义感平生，杯酒不知止。 敢云希醉翁，亦欲托山水。 苍龙岭 欷嘘太华高，疑从九天落。 婉转苍龙来，悬崖万仞削。 侧身蛇鼠行，惊悸足无托。 往来云倏忽，变灭满虚壑。 可怜春不到，冷日倚林薄。 飘渺有寒香，空谷生奇药。 垂蕊不能发，依依自绰约。 愧我聋聩人，寻幽攀绝崿。 欲从得画本，范宽不可作。 钩勒愧不才，约略写轮廓。 题临石田洞庭秋色长卷 江南离索有倦客，草阁江天只自得。 学书学剑两无取，一纸荒唐墨五色。 自笑平生爱秋晚，石田老人亦平远。 江乡竹树雨潇潇，归雁行边留粉本。 坐思飘渺洞庭波，几度相思魂梦过。 试取老人零落稿，云山仿佛写烟螺。 烟螺几点不奇绝，十年负此好日月。 安得橐笔游湘浦，抉摘天地真秘密。 秋怀十二首选二 归雁下蘅芷，顿触中心事。 凌波有佳人，道远无由至。 深宵霜露重，遥惜轻罗帔。 绝代少人知，零落芳心醉。 怜余苦多情，时有相思字。 望望隔湘浦，天寒何处寄。 其二 昨夜西风生，万籁皆秋意。 庭草绿已深，落叶纷满地。 嗟我素心人，苦抱四方志。 遥遥未能归，徒劳音书寄。 明月耿中宵，烦忧不能寐。 开门望江南，烟水起寒思。 杂诗六首选一 飘风起天末，桑林独翱翔。 翱翔有所怀，吾行阻迷阳。 治身费绳墨，为道剩秕糠。 小知如狌狸，大惑等螳螂。 感此不能开，中心自傍徨。 安得自兹去，从事洴澼絖。 嵩阳宫宋改书院，二程讲学于此 寂寞下高嵩，嵩之阳有宫。 层楼久倾圯，残碣卧荒丛。 唯有汉时柏，落落摇青空。 我感程夫子，时雨化育功。 千年冷门墙，未见易已东。 老仆心蒙蒙，睡去鼾如熊。 万籁各无语，小子坐春风。 伊川水舒舒，庭草自芄芄。 所得在太初，斯时谁与同。 中岳庙 星分经野色成黄，戊士德王居中央。 万山丛绕自莽莽，仙都钟灵有真藏。 后拥太室前少室，莲花九鼎森罗张。 侁侁小子千里来，一肩行李何苍凉。 具礼菲薄极崇谒，丰隆古殿仰辉光。 斋栗夔夔感冕旒，吉祥止止望宫墙。 清霜冷色渗金瓦，紫气微尘秘玉堂。 老桧枝虬半生死，断碑字蚀亘兴亡。 我从山径考其遗，可怜简册久无详。 兵戈风雨几岁时，馨香俎豆失蒸尝。 道人导我向神前，长拜起敬拱两旁。 为祝岳灵赐贞利，行程此去日以强。 莲花顶 西方有精金，结此瑶池莲。 上下一万仞，拔地绝攀缘。 落落惊荒渺，奇古不计年。 我乃陟其巅，依违不敢前。 夔夔不可瞬，兢兢几息肩。 度此人鬼关，恍然疑神仙。 昔有昌黎公，投书诚可怜。 生也不自揆，身手敏前贤。 低头看白云，举手摩青天。 痴坐久太息，眷眷眇大千。 太白山三首选一 山远不计程，行行久不达。 仰看山上路，多被白云遏。 绝壁自生药，怪石乱牵葛。 一山寒暑殊，半岭阴晴割。 奇境辟太初，眼目千里豁。 高卧子阳台，冷落优昙钵。 煮我囊中米，辛苦慰饥渴。 老熊中夜号，不寐乡心阔。 带月又晨征，寸心增震怛。 终南山五首选二 我爱秦岭高，上下不能已。 岧峣三千丈，迤逦五十里。 峰自云中断，路从天半起。 急涧架危桥，乱石泻寒泚。 未倦川途游，欲尽山容美。 其二 晨起看东方，一缕寒光曙。 阵阵白云飞，都向西山去。 浑如奉征诏，疾似六龙驭。 剩有雨霏微，点滴云深处。 挟册写晴岚，拾翠我容与。 剑门 剑泉之左大剑山，剑泉之右小剑山。 两山相去不百里，中间峨峨剑门关。 巴童荷戈我荷笠，云路仓皇归思急。 蓬心万里尘梦回，蒿目四顾泪痕湿。 空林萧萧蹲鸱嚇，阴雨啾啾山鬼泣。 当头一峰尤趁人，突兀无言东向立。 我登剑门最高层，层层都有烟光凝。 吁嗟天险未可凭，睹此不胜感废兴。 悬崖无赖看猿升，处处饮泉挂青藤。 剑门驿二首选一 既攀剑门关，复宿剑门驿。 峭寒悲风发，急响惊泉拍。 道险行旅稀，山晚层阴积。 初看褫人魂，再看夺人魄。 世路感乾坤，忽忽不自适。 荆榛不可除，丧乱犹如昔。 趋兢念平生，尘劳介行役。 岂止迫饥渴，所乐在泉石。 大坪 大峨二日雨，大坪一日雨。 扶磴上清虚，荒荒入太古。 仄径禁人行，始惊山有虎。 病僧讶我来，殷勤慰辛苦。 饷我以豆糜，卧我以堂庑。 尘梦感屡醒，空山夜挝鼓。 青城杂诗十三首选二 修松落落寒，古观宿长生。 道人意更懒，卧我以虚楹。 远游殷烦忧，转侧梦不成。 披衣坐中庭，晴月光正明。 沉沉丹灶寂，耿耿秋虫鸣。 我心本如潮，至此更难平。 斯境诚何境，不可得而名。 其二 山孤不见人，肃肃秋风起。 披拂生层波，吹万不能已。 浮丹走冷沙，浅碧泻寒泚。 根境两澄虚，了澈无渣滓。 笑余一曲士，尘障汩于理。 浪读千卷书，所得未必是。 旧时物 序：余昔远游，挟一伞一盖，万里以去。昕夕相依，不离肘腋，顷归来矣，弃之草堂败壁间。秋风几易、尘上漠漠、对之怆然。感而有赋。 黄叶四落天风吹，江月舒波光照扉。 我卧黄昏苦不起，嚇人有影蝙蝠飞。 举头忽见旧时物，破盖败囊情郁郁。 郁不言兮心计危，每一回思几泪垂。 当年共汝誓山岳，万里艰难露头角。 太空峨峨太华高，终南秦岭半天落。 龙门之险吕梁幽，太白一峰尤孤恶。 更从鸟道入奇绝，天梯石栈又剑阁。 峨眉山色猿鸟声，巫峡秋涛鬼神搏。 此行道路多艰阻，忧患凭依肝胆许。 裹我糇粮饱我饥，既御以风障以雨。 蹭蹬频年慰辛苦，生死时来谁可语。 如今尘土久积封，冷落虚堂我负汝。 在昔有晋臣，蓐席成捐弃。 更有魏文侯，疲弊遗老骥。 旧时之物莫惊异，自古功成离恩义。 吁嗟世事本渺茫，旧物旧物休怨伤。 我将携汝游遐方，此去前途宽且长。 旧物欷嘘谢不遑，默然心肯终行藏。 凉影已收地上光，空余江水响浪浪。 斋居苦雨对栗庵夫子遗像有感 题注：张栗庵先生历阳人，清光绪进士 破书故纸堆满簏，非敢自奇期免俗。 荒江寂寂秋不归，衰柳疏槐冷犹绿。 我之所思在空谷，师有虚堂曰观复。 忆昔挟策从学时，文章两汉授我读。 春宵秉烛昼苦短，目尽千行犹未足。 抗心欲成有用材，岂甘局促为庸碌。 春风秋雨卧空山，冷月疏星照寒屋。 病中遗我容一幅，对之伤心严且肃。 读书万卷终何益，生死黄金买不得。 蒿里萧条薤露残，梦魂久已无消息。 人间多情每相忆，况此师生恩无极。 殷忧沧海起波涛，回首平生泪沾臆。 黄昏苦雨声满天，潮打江南又江北。 怀雕遁庵三首选一 题注：遁庵和县人，前清诸生、工时 东风江上吹，吹我松柏堂。 中有孤愤人，心与江风长。 连日沉于饮，非醉亦非狂。 有怀历阳翁，迢迢天一方。 陈迹万里游，回顾正茫茫。 江海何处流，东影来扶桑。 大野斗龙蛇，洒血成玄黄。 未能效国殇，争此日月光。 挥涕三太息，中心耿不忘。 思君苦无语，知共此心伤。 诗成不可寄，江水遥相望。 山村 山风吹木鸟不飞，冷月照衣客未归。 踞床无寐对屈子，先哦山鬼后湘妃。 琅琅声静百物绝，长庚欲坠西山缺。 憬然不读推书起，夜半有力谁所使。 山鬼已灭湘妃死，断念起念从此始。 秋日怀黄宝虹夫子三首 秋日苦短夜苦长，星河耿耿摇江光。 中情深念在何所，有师有师潭渡黄。 忆昔寻师不辞远，春申浦上负书囊。 斯时春江水正苍，风送江花满楼香。 师以古墨作行草，淋漓示我两三行。 复以余事写山岳，作画如字风雨狂。 虫篆鸟文两不失，青山几点远荒荒。 上蔡既没北苑死，古法奄奄熸不扬。 为兹一脉不钳秘，薪火传之发真藏。 唏嘘此情已十年，别后邯郸几黄粱。 江水江花各无恙，相思长念天一方。 其二 山雨归来坐草阁，孤心怕看黄叶落。 寻山作苦今已疲，海岳之谈久不作。 师昔惠我远游篇，殷勤教诲此真乐。 峨眉之游亦何奇，太白杳杳念孤削。 既从禹迹探勾漏，复寻河源认缒凿。 五年一纸掷尘土，冷落溪山空寒绿。 沉沉大陆忆非昔，咄咄兹游仍如昨。 几回欲起沧州行，修阻伤心波浪阔。 白日沉埋鼋鼍吼，沧波翻覆蛟龙搏。 心似秋荼寸寸苦，身如春蚕重重缚。 何日得随我师游，摩天一去双飞鹄。 其三 昨夜师来入我梦，梦中忽忽有所至。 赤水神山列琼岛，层楼几处耸翡翠。 明窗玉女媚修篁，中一老人有高致。 黄发垂垂霜貌古，赤舄兀兀风神异。 初遇似道别离怀，渐不言兮意甚恚。 手持尺半玄玉圭，上刻蝌蚪古籀字。 指此叩以近所治，不对汗出醒如醉。 嗟予小子斗筲器，销沉已堕千古志。 徒将朝报窥断烂，苦向文字钻破碎。 梦中严威愧能记，恩勤孤负平生意。 只今一觉卧荒山，江海仓惶空憔悴。 和遁庵见酬 万古苍茫横江水，日夜波涛掀眼底。 中有乖崖云眉翁，不废吟哦披故纸。 忘情独在乱离中，孤心枯坐蓬蒿里。 三篇两篇馈我诗，风韵远追唐十子。 更以宋格写今时，苏黄才气适中之。 苍鹰脱鞲上下疾，骏马走陂左右驰。 如大海翻澜，如小松叠石。 一唱三叹声声苦，千锤百炼字字直。 我本樗材，愧此高逸。抗志古人，夐乎弗及。 昨来君家惊浩劫，萧萧门巷跫音绝。 箧中出示零碎笺，令我点泼酸心墨。 师古失古泥其形，貌膑怜我太伶俜。 作诗作画两心钦，苦将岁月掷黄金。 吁嗟江水何时清，江草江花无限情， 空抛血泪染红腥。 六月十五夜，宿历阳残破之楼，纤云不起，明月如昼，念斯道之云微，伤故国之在远，揽步终夜，有感成诗 火云四卷夜悄悄，百物无声夏虫叫。 当头一月皓中天，今夕何夕荒楼照。 独把新诗对月明，七言长句亦轻清。 明月笑我不自丑，鄙俚之言同瓦缶。 国风伊始关关鸟，三百篇诗诚窈窕。 继其遗响楚大夫，宋玉之流亦其徒。 诗既云亡屈宋死，黄钟大吕箫韶止。 汉魏诸贤旗鼓张，万丈光芒杜与李。 间代苏黄钟奇气，可敌韩豪八代起。 元明以后乏嗣音，七子虽贤技止此。 苍蝇之声乃汝辈，无病呻吟宁勿耻。 方今铁血斗鼍蛟，沧海掀起千尺涛。 昆明劫火长沙哭，风云不阻巫山高。 男儿生当裹马革，万里搴旗夸嫖姚。 安用吟弄抉肝肾，灭裂聪明苦煎熬。 我愧月明不能语，低头拜月谢千古。 南斗不眠北斗横，松风谡谡凉如雨。 夜归 星光不明露草深，夜半到家敲破门。 老母仓皇儿失色，腹枵腕痛眼昏昏。 母言别后事多苦，山松剪伐余其根。 又言街头情更惨，穷饿之徒无一存。 闻言怆恻不能睡，仰天长吁心乱烦。 鸡鸣独去不择路，河汉倒影天一痕。 西方有神东方鬼，时遇残骸野狗吞。 砰砰訇訇又炮响，左右窜伏奔前村。 呜呼人生胡如此，浩劫之成谁所使。 君不见黄河水祸数百里，十口之家八九死。 松柏为海鸟所摧歌 五步种一松，十步种一柏。 五步十步间，都作苍翠色。 廿年之兴亦何豪，买桑种树夸吾曹。 每从浓荫趣寒绿，更从春雨听飞涛。 有时松根手一卷，坐读不知明月高。 迩来沧海有驰突，飞鸟纷纷集我屋。 既摧我柏拔我松，啄我黄炎食我粟。 我之不祥物之灾，老妻懊恼女儿哭。 女勿哭，妻勿恼，人生能得几时好。 治时常少乱时多，一木荣枯乌足道。 君不见曲江花木春如锦， 转眼之间化腐草。 黄陂湖三首选一 平生爱秋水，南华私自许。 世乱已如斯，谁作湖山主。 鹣鹣山中鸟，嘲哳日相语。 鳞鳞水中鱼，恩沫时相煦。 与世自无争，于物亦无忤。 奈何渔猎人，杀机召尔汝。 在山张网罗，在水具数罟。 坐使鸟与鱼，雌雄夫俦侣。 吁嗟太昊情，万物胡相侮。 我读齐物篇，清泪落如雨。 遣悲二首选一 落日照山邱，四顾但凄瑟。 咄咄我故人，云何祸仓促。 或以言招尤，或以刚则折。 致使千金躯，惨流一地血。 多才世所忌，乱世祸尤烈。 智者未肯愚，巧者安能拙。 在汉杨修死，在晋陆机杀。 物理其或然，千古悲同辙。 嗟嗟余之心，肝肠已寸裂。 宠辱五两风，恩仇三更月。 哭君知有谁，忍泪不能出。 铜雀台瓦砚歌并序 序：民国二十七年秋月，余至金陵，得汉铜雀台瓦砚一方，为洪武五年，上人掘于漳水，始琢成砚、质坚色温、勺水不渗。发墨不让端歙产，可珍也。作长歌存之。 扶桑掠影西日微，古城劫化沙虫飞。 文宣王庙吊残余，冷绿丛丛秋草肥。 破关不闭支扊扅，黝然有物世所稀。 似石非石玉非玉，铜雀之台一瓦遗。 携来摩抚三太息，得此能非造化力。 铜花土晕不成泥，贝甲罗纹宁为石。 鬼神呵护岂尤物，文字祯祥亦懿德。 蒯侯欷嘘苏子惜，龙尾凤咮无颜色。 昔思魏武日，层台筑铜雀。 日月耀丹碧，霞帔纷纷着。 东吴欲挟二乔归，铁马秋风起戎幕。 横槊江上兴何索，千里东风一夜作。 飞熛满天烧赤壁，流焰照江惊鸟鹊。 风声憀慄惨不乐，丧阻频年幽梦约。 曾几何时割据心，穗帐瑶台虚好爵。 可怜犹刻建安年，瓦砾荒榛永寂寞。 翳谁好事古癖同，拔之漳水洪武中。 既琢成形铭永存，倏五百年又余逢。 物有奇缘气亦通，德薄嗟余难久容， 瓦乎瓦乎负所从。 秋怀二首选一 自辟五亩园，辛苦二十稔。 虽无长者车，孤游供息寝。 江上易气象，日月殊光景。 物换何匆匆，几醒庐生枕。 版图惊战祸，一十九行省。 城郭与池台，多半劫灰烬。 小人与君子，多半沙虫影。 念兹散木堂，犹能在人境。 偶然亦天意，物存真自幸。 年年秋风至，松竹色明靓。 风雨又今年，寒绿更凄紧。 友朋时过从，儿女有朝请。 余生话灯火，尘缘暂相屏。 功名细事耳，死生乃俄顷。 陆沉慨神州，闰余羞蛙黾。 不荷娲皇宠，谁能补完整。 东山思太傅，西湖念和靖。 疏梅共豪竹，天性各有秉。 辜负诚可怜，转侧秋江冷。 古银杏行并序 序：卅四年秋，偕汉吾季仲由狮子林至汤泉惠济寺，访所谓银杏者，树凡三本，大可十二人围，小亦七八人围，相传南唐时物，或曰北宋物也，爰钩其约略，并长句存之。 汤泉镇阴惠济寺，中有银杏希世瑞。 于寺东隅奇生一，于寺西陬偶生二。 长者巍巍伯氏行，仲者雍穆拱名次。 修容叔氏更奇特，岸然离立耸孤志。 怒枝高亚力撑天，繁荫苾勃香罗地。 肉死皮皴蚀冻雨，乳垂子落滴寒翠。 荒渺幽迥忘岁年，生不南唐定宋季。 可怜莘老与熙载，不能详此入碑记。 忆昔寺蒙恩宠赐，昭明游息之所寄。 良夜几闻读书声，芳园时发春草思。 星移世易人物换，独余老木煦生意。 千年俄顷真如醉，邯郸几醒庐生睡。 樗散幸为无用材，斧斤乃不遭妒忌。 古干人谁三代器，破瓦心惊九朝事。 黄蒿芄芄跳狐狸，青燐隐隐号魑魅。 菀枯空作身世悲，兴亡屡下山河泪。 前之览者知凡几，后之觉者又将至。 我今对树发长叹，苦留怀古几行字。 吕留良虫蛀砚 斯石何石龟趺蹲，不圆不方妥浑沦。 剜取磨洗者谁子，明之孤臣吕光纶。 风生五寸，紫气崩奔。 水岩晕结，冰清玉温。 旁有点曰朱砂点，下有纹曰虫蛀纹。 纹作宛延古籀字，点成斑驳鲜血痕。 如残山凿凿，如朝日暾暾。 讶盘古所开辟，上穹未破泄流坤。 疑女娲之锻炼，补天有罅秘云根。 自其小者观之，渺泰山于培塿。 自其大者视之，扩宇宙之昆仑。 从来人间第一最奇物， 必待第一最奇人，始可与论。 人因物显，物以人闻。 受而藏者为吴子，镂而铭者乃吕君。 二君得石情弥洽，石得二君名益尊。 呜呼兹石，呜呼光纶。 天地元元，日月昏昏。 大明之屋既已墟，小臣之尸自可焚。 九原烦冤泣文字，四野阴雨黯邱坟。 千秋万岁悠悠口，可怜留此瑰石之精魂。 奈何漂流其不遇，逃藏劫运尚独存。 岂以不肖能付托，幽冥感召江上村。 事有前征，宝非偶然余小子， 痛斯文，沾遗泽，日手扪。 藐躬不足以怀葆，阐扬缵述期后昆。 望空三拜三叩首，馨香永忆夫石门。 善卷洞两老人 善卷洞里来两客，一是江南一江北。 江南先生胖而红，江北先生瘦而黑。 胖者气如虹，大腹便便坐似钟。 白须萧飒飘满脸， 有如黄山山上蒲团松。 瘦者削如鹄，老骨嶙峋根根出。 白眉两道垂过眼， 有如苍岩藤蔓吹寒绿。 两客有奇好，两客皆要妙。 一客钳默对境心目空， 一客冒躁对景乱狂叫。 乱狂叫，惊九垓， 惊动善卷老人上方来， 笑此两客真是劳莱与哈台。 一太过，一不及，太过不及两可惜。 若能添我人一个，我能为汝施法力。 胖者减去十之三，瘦者加上十之七。 截长补短成双璧。 他年寒洞肯同来，聊成好友称三益， 风雨名山话晨夕。 胖者俯首，瘦者拍手。 胖者悄，瘦者笑。 叶矩吾为李不殊画竹雀，喜题 小麻雀，真可爱，一双飞。 确自在，天地广阔两无碍。 荇庐（二女荇若住处曰荇庐）雨居二首选一 新雨浥秋晨，寒绿荣庭木。 旷哉方寸怀，怡怡生小屋。 小屋如渔舟，尚容人五六。 以视江上堂，只少千竿竹。 自我来扬州，中情时郁郁。 得兹慰所思，忘却形骸役。 人生贵自得，随分宜知足。 见小始为明，能安即是福。 功名真刍狗，诗书成鸩毒。 释氏戒贪痴，老子惊宠辱。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祸福各有原，大半在多欲。 羡彼小麻雀，双双檐前逐。 泊然两无营，数粒已饱腹。 【词】 卜算子·步韵咏梅 大气转乾坤，又见春光到。已辞香海百花魁，独爱东风俏。风光处处新，消息年年报。嫣红姹紫灿人间，赢得花争笑。 念奴娇·黄山与荪若午儿同游 携儿挈女不辞远，黄山山上重来。前尘如梦蕉鹿在，胜迹几度徘徊。此日大好，风和日丽，万壑向余开。人间天上、扶筇同入春台。三十六峰非旧，正摇青曳紫，重作安排。大时代精神面貌，摹拟自愧无才。儿女太憨，神移目不转，狂呼快哉。谁云如画，画成终是凡胎。 点绛唇 序：昔年与子退同游黄山，事犹在目，已四十余年矣，今昔之感、岂能忘怀，作小令报之。 黄岳同游，千山风雨日奔走。好花如友，荒店一杯酒。 后海归来，小憩青峰口。曾记否，白云苍狗，天半万松吼。 西江月·金山 上下江流铁石（铁瓮城、石头城），高低山色金焦。天工洗涤换前朝，点缀风光多少。天外烟波万里，眼中文物今朝。江南江北尽娇娆，京口青山更好。 临江仙·和黔南张汝舟 豪气未除人老矣，平生几度横眉。蠹鱼心事各相违。最难湖上月，犹照读书帏。念绝花溪张子野，清词想入非非。烟花五月看春归。痴人书字懒，辜负雁南飞。 浣溪沙·春思 二月杏花春正明，一池芳草晚初晴，天机深处悟文情。可惜自珍原敝帚，绝怜所献尽余羹，一生辛苦为谁成。 点绛唇·闲情 又是一年，湖边来识前时路。花飞无数，同伴人何处。细算平生，总被闲情误。真辜负，流光虚度，只有聋如故。 点绛唇·初夏 处处莺啼，今年时节江南早。樱花熟了，红白颜色好。四月家乡，家家忙种稻。闲人少，来游不巧，已负春光老。 点绛唇·秋归 杨柳湖边，相思啼彻同心鸟。秋真草草，落叶无人扫。几日归来，风雨把人恼。书字杳，时光误了，坐使青山老。 →→→→→星期一诗社←←←←← 点绛唇·闲愁 结习难除，春来庾信犹辞赋。琼花琪树，愁绪时时吐。多少书生，都被浮名误。青云路，铸成大错，往事空回顾。 浣溪纱·待子退不至 玄武湖边花正开，今年更比去年佳，愿君早日过江来。队队鱼儿曾识汝，双双燕子似同侪，湖边相待正徘徊。 浣溪纱·湖月 湖上年年月在东，旧游已失玉芙蓉，人间天上总难同。路远自违素女约，碧遥时忆广寒宫，灵犀一点梦能通。 浣溪纱·答子退（二首） 退墨零笺笔不停，寒窗辛苦十年灯，此中消息得天能。用色由来如用墨，生枯燥湿验虚灵，炼成炉火自纯青。 其二 君知用墨如调羹，调色尤宜猛火烹，耐心试验自然成。紫绿丹黄浓夹淡。酸咸苦辣熟兼生，个中滋味易牙精。 才访扬州，又访江都县。水利工程处处见，钢闸长虹如练。邵伯波轻鸥鸟，高邮水静鼋鼍。正值麦秋天气，时闻田里秧歌。 旧闻淮河水，直向运河犯。十里潮头一丈高，年年有灾难。因素人第一，时代已改换。自制天门锁怒涛，直使蛟龙叹。 怡园好，秋日访花丛。绿卷芭蕉留客雨，青摇薜荔接人风。小坐几时钟。其二怡园好，心境一时清。小阁真如天上坐，假山宛似画中行。细雨湿江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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