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段时间，被一档名叫《乐队的夏天》摇滚音乐综艺节目刷屏了。 其中九连真人乐队的一首《莫欺少年穷》，亮瞎了所有人的耳朵。  开场客家话的对白引入情景，电吉他、鼓声的旋律配合着山歌对白让人渐入高潮，音乐戛然而止，接着嘹亮的小号和背后莫欺少年穷的大字突然杀出。整个表演极其锋利，让人耳目一新，久久木然。  歌曲的内容讲述一个叫阿民的后生想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世居山乡的父辈却觉得，年轻人的想法很幼稚，还不如服从大人的安排留在家乡。 踌躇满志，纠结出山还是回乡，不想被瞧不起，但未来又很迷茫。对于广大小镇青年来说，确实是普遍且现实的处境。 质朴生动的表现，对当下的人文关切和倔强态度，让我想起了早期的侯孝贤，杨德昌，还有罗大佑。 再多听几首客家歌曲就会发现，离迁与乡土，族群与个体，开拓和生存都是经常出现的主题。 值得一提的是，侯孝贤，杨德昌，罗大佑他们也是客家人。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怎样的族群背景和人文生态，如此频繁的出现这样悲悯且略显沉重的主题呢？ 客从何处来？林达泉《客说》：“客家多中原衣冠之遗，或避汉末之乱，或随东晋、南宋渡江而来，凡膏腴之地，先为土著占据，故客家所居之地多贫瘠，其语言多合中原之音韵，其说皆有所考据。” 首先，客家人并不是少数民族，他们起源于中原汉族，是汉民族的一个分支民系。顾名思义，客家即“客而为家”。 从东汉末期军阀割据，到东晋永嘉之乱，以及后面唐末黄巢起义，五代十国，靖康之役等等。北方纷乱、政权更迭与游牧民族入侵等诸多因素迫使许多中原居民南迁。  ▲ 衣冠南渡人口迁徙路线图 客家先民一路从北到南，好的底盘被早先到此的人占据。只得上山，陆续进入闽粤赣山区。然而这里气候潮湿，土壤酸性大，地形以丘陵为主，山多田少，并不适合农耕定居。 他们只能一边拓荒垦殖，一边继续向其他地区扩散，四处闯荡。  ▲ 客家话分布区域 与天斗 与地斗 与人斗在我们刻板印象中，北人勇武好斗，南人文兴温良。呵呵，直到你遇见客家人。 当年客家先民们一路南迁，越过山丘，才发现没人等候，只有挨揍。 原来这不是桃花源记，而是饥饿游戏。是地盘的开拓，资源的争夺，还有当地人的排外。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成为这片山上最狠的仔！ 一边是崇山峻岭，盗匪横行。一边是土著的歧视和打压。这样的开局着实艰难，聚族结寨，高墙深院成了最好的办法。现在我们看到的永定土楼，梅州围屋这些极具客家特色的建筑，就是当时环境下的产物。外墙用夯土结合谷壳，糯米浆制成，坚固异常，其构建完善的防御工事更是易守难攻。内圈用于住宅和储存，中央则是宗祠，用于祭祀。  ▲ 福建永定土楼   客家人出生时，胞衣便要埋在祖屋中央。后辈的骨血和祖先的信仰融为一体，个体命运和宗族意志紧密关联。 除了战斗还要发展，但是山多田少，只得向山要地，尽可能的开发梯田和种植经济作物。  ▲ 赣州上堡梯田 拼不了资源只能拼发育，即便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客家人仍不忘文教诗书，并把读书入仕作为一条进身的阶梯。这更加剧了土客之间，除了土地之外的争夺！ 古直《客人对》：“清代学额有定数，土著不欲分润，客人又能涵濡于诗书，润泽于礼乐，耘耔砚田，恃以为生。试童子者，一县至余万人；游泮官者，每邑常以百数。.......梅县广袤百余里，人口仅四十万耳，然其科第常足与南海、番禺相颉颃。” 随着明代封关禁海，沿海人口内迁和人口的持续膨胀，导致人地矛盾日益尖锐。自明以来，有纪录的土客械斗已有几百次。1854-56年发生于广东四邑的土客大械斗造成过万人伤亡，可见冲突之惨烈。同时期的太平天国战争起因，更是和客家人身处的社会环境和遭受的族群压迫密不可分。 天不助，唯自强！长期的外部生存压力和自身冒险悍斗的民风，导致客家人从军从政尤为积极，从而为客家人在近代军事史上的崛起，提供了非常必要的条件。  ▲是不是觉得上述这些人在中国近代史教材上出镜率很高？ 今日客家时至今日，全球约有八千万的客家人。所以客家话，并非网友所说的小语种。 其中5000余万分布在南方各省，主要在赣州、梅州、惠州、河源、韶关、龙岩等市。 600多万在港澳台地区，剩下1500多万遍居海外，东南亚居多。 海外军政商界不乏成功者，如泰国的他信，英拉。新加坡的李光耀，李显龙父子都是客家人。 大陆这边，地瘠民困，长期以来都是客家地区的现实情况。 要想富，先修路，莽莽山岭谈何容易。 例如拥有980万人口的客家大市赣州，1996年京九线的开通才让当地有了火车。直到今天，赣州，河源，梅州还无高铁（D动车不算）。  从20189年粤、赣、闽三省GDP排行来看，除赣州、惠州外，其他客家城市经济均处在本省中低位水平，即便赣州整体数据尚可，但是江西13个国家级贫困县，赣州独占7个，省内人均GDP倒数第一。 这样的情况下，实现理想只能背井离乡。根据2010-2016年中国城市建设统计年鉴数据，赣州，河源，梅州均是人口下降显著地区，其中赣州人口流失105万，占比10%，梅州流失109万，占比19%，均为赣粤两省流失人口之最的城市。 经济的落后势必造成文化的逼仄，如张亚东所说，在这种小地方能坚持下来，远比在大城市待着难多了。 当然，局面也在发生改变。 2016年12月 国家发改委出台《促进中部地区崛起“十三五”规划》 赣州被定位为国家区域中心城市。 2017年2月 国务院出台《“十三五”现代综合交通运输体系发展规划》 赣州被定位为全国性综合交通枢纽。 一系列的国家政策和交通改善，让客家地区发展势头日渐足了起来。面对大城市的压抑与机遇，回家乡还是闯四方，成了客家年轻人两难的抉择。 曾经那些迁播的艰辛与歧视已不在，客家人也早就“反客为主”。但“何时能心安？，何处是吾乡？”，一千年来不断求索与追寻，未来依旧任重而道远。 参考文献 林程吉《赣南客家围屋及其形成史地原因》2010年 李春宴《试论赣南客家围屋文化》2008年 刘平《被遗忘的战争--咸丰同治年间广东土客大械斗研究》2003年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