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个初春的清晨，我狼吞虎咽地吃着麦子泡。大锅就坐在我的对面，春风拂面地笑着，侃侃地谈着，看着我吃。早春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头发和眉梢。他戴着一副没有镜框的金丝边眼镜，一如既往地干净儒雅。时不时地还要幽默几句。 他依然穿着那件质地非常好永远崭新的皮夹克，干练利落。我的印象里他一年四季中，有三季都穿着同样的皮夹克。我突然想笑，我估计，他至少有三件同款的皮夹克吧。我很想把这个发现告诉英。 聊天并不影响我吃饭，我开始了水陆两吃，掰了几块馍泡进麦子泡里，馍吸饱了红红的油辣子和肉的汤汁，另一半夹着红萝卜丝青辣子豆芽就着麦子泡吃，吃得酣畅淋漓。很快一碗麦子泡一碟小菜一碗绿豆小米稀饭便一扫而光。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自己饭店里的饭菜客人吃得精光。其实，大锅从我吃第一口就一直不眨眼地盯着我轮的有力的筷子，直到我把麦子汤也有滋有味儿地喝完，放下了筷子。 大锅欣慰地说了句：“吃得好！”然后，大锅拿起我剩下的大半块馍捏了捏，闻了闻。我说：“你夹点菜吃。”大锅说：“我不吃，我是想看看今天的馍蒸得怎么样？”我说：“麦香味浓，劲道，这样的手工酵面馍吃过还想吃。” 大锅把剩下的馍挪到一边，对着我和我面前的空盘拍了图片，发给了英，配音说：“你看咱姐吃得多好！”英秒回语音，笑地得意忘形：“峰姐你咥的美，竟然都咥完了，你现在知道你脸咋那么圆了吧？” 说话间，大锅的店里便人来人往热闹起来，热辣滚烫的麦子泡在氤氲的蒸汽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座无虚席。澄城人的一天，从一碗承载记忆的麦子泡开始了。大锅的手机忙碌的收款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每逢节假日，那些漂泊在外的澄城人回来了，心心念念从小吃到大的那碗麦子泡，还有跟随他们回来的亲朋好友，抑制不住的麦子泡情结。一大早大锅的店里便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久违的面孔相互打着招呼，叽叽喳喳地诉说着亲情友情乡情。 每当这时，大锅就把桌子延展在外面，甚至借用邻家商铺摆放餐桌，依然供不应求，食客络绎不绝 。整条街便充满了让人陶醉的人间烟火气息。 我们几个怕大锅忙不过来，曾无数次地申请帮大锅收款，大锅笑而不语，掩饰不住的喜悦。 其实，大锅并不叫大锅，是实实在在的澄城老哥（guo）。起先是个医生，医学养生研究的头头是道。后来弃医从商，开了这家麦子泡，禀赋澄城人的忠厚老实，起名大锅（哥）麦子泡。后来我们叫着叫着，觉得大锅顺口又亲切，就一直叫他大锅，叫着叫着反倒有时忘了他的真实姓名。 大锅是执着甚至钟情于麦子泡的，只要说起麦子泡，大锅就胸有成竹娓娓道来。大锅店里还有一道菜，叫一品香，有肉有丸子有油炸豆腐有笡莲有汤，外地人风卷残云的品尝了，说这是陕西版的佛跳墙。 麦子泡是隐藏在民间的特色美食 ，熬好的肉汤里，放进泡好的大麦籽继续入锅熬煮，里面放上豆腐，凉粉，大肉，肥肠，木耳等，上面一层红油辣子，撒上香菜。大肉鲜美，豆腐香辣，凉粉滑爽，麦子汤醇厚，浓香扑鼻，汤鲜味美，像一碗丰富多彩的乱炖。当地人喜欢用麦子泡泡馍吃，雪白的馍馍掰成块，一块块扔进去，在红油里打个滚，朴素的馒头吸收了汤头的醇厚，仿佛吸收了天地之灵气，瞬间变得美味绵长。看着红红的，其实口感并不辣。一口下去，回味悠长，妙不可言。 关于麦子泡的起源有各种传言，研究麦子泡的大锅钟情的说法是：麦子泡起源于汉朝。话说汉武帝巡游经过澄城，在行宫良周秦汉宫遗址稍作休息。那时老天连年薄收，小麦没熟，只有大麦。村民把养了三年一直舍不得吃的猪，杀了招待。猪是薄板板猪，膘不厚。煮肉的时候，烧火的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满窑飘香，揭开锅盖 ，肉都煮落锅（煮化了）了。因为肠子比较难熟，锅里就剩下点肠子 。于是把大麦仁煮进去，豆腐凉粉等仅有的食材也加入锅里，颤颤兢兢忐忑不安的奉上。汉武帝食后大加赞赏连说：“人间美味 。” 每每说到这里 ，大锅都是一脸自豪，他说：“你看麦子泡放啥都不香，就放里物肠子香，就讲究个肉煮落锅，落锅汤浓度就好，就香。凉粉汉朝就有，就是汉朝发明的，当时大杂烩，烩的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有人说是撤席底子，那纯粹是不可能的。”  大锅是个崇尚文化追溯根源的人，他不止一次的说：麦子泡见证了人生三个重要时刻，一是婴儿呱呱坠地的时候，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亲朋好友会聚集在一起，每人一碗麦子泡。二是长大成人结婚时刻，亲戚朋友欢天喜地，每人一碗麦子泡喜气洋洋祝福新人。三是人生终结的时候，亲朋好友追思怀念，吃碗麦子泡，送最后一程。
每逢重要时刻必有麦子泡。他每每说起这些，我都会心里升腾无限惆怅，唏嘘不已。 澄城人红白喜事，必有麦子泡。可以不吃席，麦子泡却是两碗三碗的吃。每逢谁家过事，大锅若是去了 都要品尝麦子泡，而且必尝两碗，博采众长。大锅就是想把这种民间美食做到极致。 大锅那条街也有好几家麦子泡 ，都做的一团和气热气腾腾风生水起。 大锅做着做着一不小心就成了网红大叔，各种媒体纷至沓来宣传报道。做着做着大锅麦子泡就入选了省级非遗传承。大锅言语间就差建议全国推广澄城麦子泡了 。 大锅厚道心善，疫情期间，大锅煮了一大锅麦子泡慰问一线执勤人员；高考期间，大锅送清凉给考生；凛冽冬日，大锅邀请一线环卫工人来店里免费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麦子泡。 店里的服务员大嫂大婶的女神节礼物还是很让人羡慕的，每年都有店里备的精美礼品。据说每个服务员家里的包包背不完，根本背不完 。说的我都想去她店里端盘子。 大锅两点以前就会关门停止营业，准备第二天的食材。两点后，大锅会悠闲的泡一壶功夫茶，惬意的享受下午时光。 如果想见大锅，早上，他在店里，下午，他在家里。大道至简。 知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来【深圳文学】分享故事、吐槽人生、展示诗文、抒发情怀；记录精彩，不负华年！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