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都汴梁，深秋幕夜。 矾楼深阁，珠帘秀额，碧纱轻掩，汝壶茶汤温润。 灯烛晃恍，一双人对坐，共抚一笙调拨簧片，轻吹浅吸试音中私语脉脉。佳人侧身探手拿起几上莹润透亮的并刀和橘黄新橙，一盏钧瓷玉碟里是雪白细腻的吴盐。纤指旋转刀锋，橙皮剖脱撕裂出新冽精油，橙肉清丽甘香，与案上兽头炉里的袅袅熏香交融，渺渺暖意笼盈于流光低垂的锦织帷幔间。 佳人柔声低问，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赶往哪里呀？城楼上已经敲过三更鼓了。屋外天寒地冻的，路面凝霜湿滑，再骑马出行，怎能不让人担忧？不如不要去了吧。这么晚的时辰，还在外面行走的人已经很少了。 这是一副寒露秋夜的矾楼景象，其间，美味，美乐，美人，组合成了美图美景。尤其在霜重寒冻的深夜，谁不向往留恋这个温暖美妙的地方？
这副美景图源自北宋周邦彦的一首词—— 少年游 ·并刀如水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又有“纤手”一说）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在这首少年游中，上片段以男子的视角写出房间内的实景，以及女主人的待客周到热情，抒发出与女主的琴瑟相合。下片段是想象中的室外虚景，改以女子的口吻来传递出情意。“低声问”三字，并未写明是谁在问，但后面接着几句，已然将一切道白，原来是男子告辞欲离，引发出女子忧心忡忡的问语。这系列缠绵心语，将含蓄婉转，层次曲折，娇喜羞忧的女儿幽微情怀，刻画得淋漓尽致。此一问，更是将这首词终结在柔情无限的期待中，让人意犹未尽，浮思辗转。 客官最后走了吗？让佳人忧虑重重了吗？还是留在了矾楼？不辜佳人期盼？ 不得不说，周邦彦以一位男性的独特视角来捕捉这份闺情，是敏锐而又细腻的。关于环境的布局、器物的特写、人物举止的描述，以及心理活动的系列展现，都非常精准逼真，让人在阅览到文字的一瞬间，就能穿越时空身临其境，感受到鲜活生动如同影像演绎般的情节景象。 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人（今浙江杭州）。《宋史·文苑传》记载“邦彦好音乐，能自度曲，制乐府长短句，词韵清蔚，传于世。”。正因为有此音乐才能，在徽宗时他被提举大晟府，负责谱制词曲供奉朝廷，成为官方音乐机构的官员。 周邦彦还创作过很多新词调，尤长闺情、羁旅、咏物，其词句清丽精雅，在婉约词人中长期被尊为“正宗”，王国维也称其为“词中老杜”。 周邦彦作为一个词人，不仅讲究文辞章法格律，他还广泛采纳市井新声、俚词俗语，加之又擅长音律，但凡经他一手填词作曲出来的作品，无不被歌妓们争相传唱，风行民间。其盛况在南宋·潜说友《咸淳归安志》中有记——“邦彦能文章，妙解音律，名其堂曰顾曲，乐府盛行于世。” 时代更迭，沧海轮回，伊人随风而逝，笙音倩影消散，矾楼亦不复当初。九百多年后的今天，这首词再次被谱新曲传唱出来。 新曲没有笙音，以民族传统乐器萧为背景主调，展现出纤柔悠远、苍凉空茫的意境，琵琶辅调清脆明亮如流泉潺潺，再由淳净清越温婉圆润的女声款款吟唱，几次颤音点缀其中，更是入木三分表达出此景此情的缱绻绵长。 不多说了，一起来欣赏这首由张骁作曲，孙贤储南萧，王婧如琵琶，四川爱乐乐团弦乐，四川音乐学院流行音乐学院副院长王俞之老师共同演绎演唱的《少年游·并刀如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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