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住安民里 （小说连载八十二）

家住安民里

作者 陶冶

八十二、

刘闯去医院的第三天，李老四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撇下妻儿离开了这个世界。
    刘闯约上老黄、小五一同去帮着料理后事，王敏春得到消息也赶到了医院。第二天又一起去了火化场，同顾学琴母女向李老四做了最后的告别。李老四的遗体在推入焚烧炉前，刘闯看了最后一眼，他半闭着双眼张着嘴，像是要对苍天陈述他一世的辛劳与苦难，又像是在诅咒让他蒙受了半世屈辱与压迫的恶人。
    李老四被推进焚烧炉，今生的一切都被熊熊的烈焰吞噬，转眼间便化为一捧灰烬。从此，除去至亲好友很少会有人记得他曾来过这纷繁的人世。
    中午十一点半，老黄开着凯迪拉克，小五开着本田，驶入了哈大高速公路，刘闯、老黄、王敏春、小五四个老哥们一同送李老四魂归故里。 

凯迪拉克后排座坐着安静的顾学琴和一直抽泣的李小曼。顾学琴双手捧着李老四的骨灰盒，李小曼捧着父亲的遗照，不时地向窗外撒着纸钱。李玉祥坐在副驾驶的位子，手里紧握着灵幡。
    刘闯和王敏春坐在小五的车上，聊着一些陈年旧事。
    不到下午两点钟，两台车已停在了岗头子村西北的林带处，早有二十几位乡亲在那迎候李老四的骨灰。有人说这位置选得不错，背靠大排地的土梁，脚下是西河崴子，头顶山脚是河，山清水秀。墓穴内已用红砖镶嵌好了墓室。下葬时，李老四的生前好友杜喇叭匠吹响了哀婉的安魂唢呐，送好友最后一程。

一座坟塚培好了，焚烧祭物、纸钱，旷野里回荡着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嚎。

安葬完毕，亲友们纷纷向村里走去，只有李老四孤零地留在了这个土馒头里。
    顾学琴家里答谢亲友的酒席早已准备妥当，是顾学琴弟弟顾学明一手操持。刘闯和顾学琴说：“你先招待乡亲们，我和景毓趁亮去地里转转。”
    “大野地有什么好看的，年轻时还没看够？”
    “多少年的思念了，你快去忙着招呼乡亲们吧。”
    顾学琴拗不过他俩，便说：“别回来太晚了，这一大天啥也没吃，早饿坏了。”
    王敏春腿脚不便，早被李小曼请上炕里。小五看到刘闯和老黄出去，便也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这就是当年我们青年点的院子。”刘闯停住了脚步，指给老黄看。
    “房子变样了，青年点是三间平顶的土屋，东屋住的是女生，男生住在西屋，中间是厨房加库房。现在是起脊的砖瓦房了，院落大小没变。”
    “嗯，现在的房子主人怎会记得这里的曾经。”
    “一个轰轰烈烈的年代，一群没读过几天书的'知识青年’，一双双迷茫的眼睛，一颗颗无处安放的心……”
    三个人都沉默了，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们已走到了村子的尽头，老黄问：“你在找什么？”
    “那会的生产队怎么连点痕迹都找不见了。”刘闯拧着眉头环视着四周。

“闯哥，你看那家院墙墙角。”

刘闯走到近前，仔细端详着墙角处那块硕大的青石，依稀可见久远的凿痕，“岗头子”仨字仍在。“对，是这，当年队里场院墙的转角处，这块青石还在。对对，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也在，长粗了，有些苍老了。”
    “对，场院房就在对角线那个烤烟楼子那，西面就是生产队的院子。”
    “嗯，对，是那个位子”刘闯向那个方向遥遥地凝望，陷入了沉思……
    冬日的太阳在悄悄地沉落，三个饱经风霜的中年汉子，默默地走在“广阔天地”的田垄间，那是当年生产队的土地，曾经洒下他们多少青春的汗水，如梦似幻……

不知不觉，西天已被残阳染红，旷野上，初冬的残雪被映射得一片浮华的辉煌。虚幻的炫彩在静静地变淡、变暗，顷刻间，消散得杳无踪迹，土梁上只余下三个的昏暗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