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树,我就想到妈妈。
妈妈种过树,也像树,所以我喜欢树。尤其是春天的树,熬过了寒冬,那种孤傲、挺拔且坚韧的美,永远令我动容。
我一二年级的时候,妹妹还在上幼儿园。
妈妈当时的工作就是种树,和爸爸一起,他们和树苗一起经历风吹雨打,很辛苦。
整个工作组里几乎都是男人,但妈妈从来不比他们差,连业绩也和叔叔们一起考核。
妈妈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和树一样,都要靠自己”。
那时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爸爸妈妈就收拾好出门,先上几个小时的早班。
等到我和妹妹七点多起床要上学后,妈妈再准时折返回来做饭,吃完饭把我们送到学校,再返回工地,日复一日地在家庭和工作中周旋。
那时候,我觉得妈妈就像她自己种的一棵大树,直挺着家里的房梁。
每一个树枝都是妈妈的手,周全地照顾着每一个角落——爸爸的后勤、我们的所有,她让所有人安心……
但是树也会生病,妈妈也不是超人。
我十二岁那年,妈妈生了一场大病。
我不知道那个糟糕的小块在妈妈身体里寄存了多久,只知道那天晚上外面黑透了,妈妈实在头疼得受不了,突然强烈地要去医院。
爸爸着急忙慌地套了件衣服就要往外去,妹妹还不太懂事,被这一阵动静吓得不轻,死死拽住妈妈的衣服不肯松开,呜呜咽咽地哭。
爸爸双手扶着妈妈,耐心劝说了妹妹几分钟不见效果,急地只好用脚把妹妹撇开,却不料刚好踢到了妹妹的肚子。
妹妹一下就松了手,捂着肚子在我旁边嚎啕大哭。
每次说到这里,妈妈都微微红着眼眶,“你爸那一脚踢得我心想到一次疼一次,得亏没什么事”。
后来妈妈先在小县城的医院里辗转,再转到省会城市做颅脑手术,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一句疼、掉过一滴眼泪。
即使再没精气神,她也会努力对我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妈妈骨子里的倔强。
只有在说到妹妹被踢到这样一件小事时,我才能透过那双泛红的眼睛窥探到:为我撑起一片天的大树也有如此柔软的内里。
那是在黑夜里不得不经历风雨的无奈,也是在暴风雨来临时无法护好每一片叶子的心疼。
有刚也有柔,前者可以支撑,后来使其不易折断,这造就了妈妈坚韧的品性。
妈妈手术后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还是不能过度劳累,种树这样的体力活自然是不能再做,只能在陪读空闲时候做做缝纫的手工活,收入落差很大。
但妈妈并不那么在乎。
我问过妈妈:“你后悔以前太累弄坏了身体吗?”
我至今都记得,妈妈一下抬起了头,沉稳地说:“不后悔,我喜欢种树,看到马路边两旁的树慢慢长起来,我打心眼儿里开心。现在多陪陪你们,我也很高兴,以后都会好的。”
就是这样,能伸亦能弯,能进也能退,才能长成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我的母亲树就一直在教我如何成长。
又到了春天,我的母亲树还会长得更好,直到下一个春天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