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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断想 何滔 
（一） 中国人的传统文化节日里，总是盛满亲情与孝道，并且闪烁着跨越千年的仪式感。其中最浓最厚的，莫过于春节和清明。 春节是团聚，团聚里是满满的孝亲，满满的温情，满满的温情的传递。年里有家，家里有父母，父母有挚爱，爱的滋养源远流长，爱的港湾张开双臂；无论天涯海角，腊八过后，人们就开启了年的迁徙，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向着家的方向。一年的打拼，甜酸苦辣回到家里倾诉，泪水盈盈之后，勾兑成重新规划的乳汁；一年的跋涉，丰歉得失细跟亲人说说，咀嚼整理之后，浓缩成再度出发的信念。 清明是缅怀，慎终追远，饮水思源，知恩报恩。生者寻根，叶落归根，有人烟处，必有血脉传承。站在祖先和亲人的坟前，一炷香，冉冉燃起；一篮菊，渺渺哀思；一叠纸钱，烧开阴阳二界；一打鞭炮，洞醒沉睡的往忆。白发苍苍，那是躺在墓里的父母的子孙；翩翩年少，那是祖先信仰里熏陶的虔诚。“慎终者，丧尽其哀；追远者，祭尽其敬”。天清地明，人们以相同的方式表达对亲人的怀想，领受生活的磨砺。大凡从清明仪式中走来的孝念，一定是嵌入血脉里的传承，传承里，写满敬，写满爱，写满生命与生活的意义。 爸妈离开我们之后，清明节添加了年的功能。二老健在时，无论工作多忙，我们都要不遗余力地往家里赶。一家老小，从几口到十几口，再到二十几口；从一桌到两桌，再到两桌不够。大年三十的年饭开启，才是过年的序幕。妈妈总是一家的主导，年饭前的激情演讲，简洁明快；接着是爸爸发放红包，孙辈人人有份，最后要吟诗赋对，真切，隆重，深情。年的仪式所映衬的和融气氛，如同无线网存珍藏在上空，也珍藏在心里，每每忆起，一帧帧一幕幕即至眼前，总让人泪流满面。 与年的和融氛围不同，父母的清明则是在感恩中度过。每至清明，总是浩浩荡荡，几台小车，列队而往，虽然距离老家仅100多公里，总要在老家住上一宿，那时的交通不便并非是决定因素。烧香祭祖的坟山尽管只有方家和何家两地，但父母需要看望的亲人故友和恩人众多，贾庙的四叔，武汉的细叔，浠水的姑姑，徐家的表伯，何家的大舅，远房的三舅，丰家的姑父，史家的姨妈等等，是必须见面的；还有老家的左亲右邻，以及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们，不一而足。看望的方式，或衣物，或钱财，或食品，或诗文，都是几个月前精心准备的，大包小包上有清晰的毛笔字，有名有姓，还要用小本子记载清楚，确保不出现混淆或者遗忘。每次回乡祭祖，之前总有一叠信函发出；故友相约，总有家乡好菜款待，总有茶香酒醺气氛，总有叙旧聊新话题。久而久之，我们在经年的陪伴中习惯了这种浸染，牢记着祖亲的凤仪，口诵着先人的慈荫，进而丰富着内心的安静，深切着清明的认知。枝繁叶茂，扎向大地的根只有一处，这就是我们的来处，融入血脉中的眷念。认知了清明，就懂得了人生。 十五年前，爸爸从芬芳的人间不辞而别，去了天国；一年之后，妈妈放心不下随风而去。从此，以父母为中心的年的快乐和融嘎然而止，接续的是以小家庭为单元的年的团圆，团聚的方式是电话视频或者微信拜年。自此，年的团聚移植到清明，清明接替了年的功能。每至此时，武汉的大哥，江西的二哥，北京的五弟，美国的小弟，不约而同地聚集到老家。实际上，那不是我们兄弟姊妹的团聚，是子女与父母的团聚，是我们与祖亲的团聚，是赓续家风，是年的另一种形式的团聚。这种团聚，浸润了生命的智慧，内化了家风的传承。 
（二）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看似并不深奥的一段话，在父母辞世前是那么抽象而模糊，完全不知死为何物，更感受不到与己有关，而今，却常有不期而遇之感。近日，几位发小相聚于古城黄州，惊悉几十年不见的韶哥走了，从发病到离世才一个多月；年初，我的孩提好友志勇走了，厚重而倔强的汉子，倒在了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独卧在北疆异乡的土地上。再想想新冠三年，人们在活着的目标下生活，为了活着匍匐前行，身边和邻里所闪现的名字里常与死亡合一，“耳畔频闻故人死”，诸多不良信息包围着你的呼吸，你还能泰然自若吗？ 无数的事实告诉我们：父母才是孩子生命的屏障。父母不仅给以生命，养育我们成长，还给以生命护佑，犹如一道墙，将死神堵在墙外，让我们看不到死亡威胁，快乐地只见生长不见死亡。父母走了，我们就直面死亡。作为孩子的父母，我们义无反顾地继承遗志，做孩子生命的屏障，将死神挡在孩子身后，阻止死亡的来到。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责任，是每一个父母的禀赋与天性！此时，我想起昂克里奇的那段话来：“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你和死亡好像隔着什么在看，没什么感受，你的父母挡在你们中间。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你看到的死亡是抽象的。” 天下万物从孕育到生长，终归无法逃脱死亡。人是万物之灵，能看淡生死从容生活，面对死亡不过度悲伤。丧尽其衰，是人贯穿于生死过程的觉悟，人们在这个过程中去思考人生，完善人格，实现价值，何其睿智！ 
（三） 清明时间是一年最富活力的时间，春山苍苍，春水漾漾，春风煦煦，春意茫茫，杨柳含烟，山峰成岚，好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春天寓意着生命，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没有人愿意错过生机勃发的春天，错过了一个春天就少了一个春天。 清明时节，草长莺飞，桃红李白，小麦拔节，油菜花香，岁月春已半，人间正芬芳。人们走出家门，沐浴春阳，踏青折柳，应春和春，吃春菜，喝春茶，赏春景，望春山，让生命在自然中清新地生长，让快乐在暖阳下自由地放张。天地共生，万物为邻，人间有味寄清欢，能不美哉！ 清洁、清净、清白，无非一个清；明事、明礼、明白，无非一个明。清明，叫你清清爽爽做人，心如止水；清明，叫你明明白白做事，超然物外！ 
（四） 马尔克斯说：“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遗忘才是永恒的消亡”。遗忘父母，遗忘先人，我们的良心会痛，我们的良心不安。清明的意义不在祈福，而是缅怀。缅怀是回归，缅怀是回放，祖亲人生的回放，先人慈荫的回放。我们在回放中重温历史，在回放中凝心聚德。福，那是缅怀的回馈，祈福不是清明的根本含义。还有什么比父母给予的生命更大的恩惠呢？ 一年一度一清明，满目尽是感恩人，清明节就是中国的感恩节，感恩生命，感恩过往，感恩时光。感恩使人安静，感恩使人成长，感恩使人有敬，感恩使人有爱。 敬在爱在，清明常在，家国常青；敬在爱在，时间永恒，思念永恒。 （2024年4月2日） 
何滔，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高级编辑，著有《中国老村——阳新民居》（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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