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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思绪

 陈吐 2024-04-06 发布于河北

2024.04.06

       又是一年清明节。

       清明节前我说出要回故乡给父母上坟的事,几天前就嚷着放假要回燕郊的孙子,十分懂事地接受了新的安排,跟着爸爸妈妈和姥姥一块儿去延庆姥爷的老家。

       4月2日,我和妻子买了上坟的供品和小花圈、烧纸、冥币,给弟弟买了一箱牛栏山二锅头,给弟媳妇买了她去年说好吃的咯吱饸,还买了喝酒的炸鱼和速食的方便面。因为弟媳妇身体不好,我们不愿让弟弟做饭,还是想像去年一样中午吃方便食品,下午就返京。

       4月3日上午,我给弟弟打电话告知我们回去的事。下午,远在江南的侄儿来了电话,嘱咐我们慢点儿开车。晚上,住在秦皇岛的二妹来了视频聊天,说她也回去,并不让我们当天返京,晚上住她的老家。

       我们准备要带的东西,除了昨天买的东西,还有很早以前妻子给弟弟买的旅游鞋、给弟媳妇和二妹夫买的降血脂的几种营养品、给二妹的护肤品,我给二妹夫带上两瓶酒,又带上熟肘子和猪蹄,我最上心的是给父亲带上酒、给父母带上咖啡。因为晚上要住在妹妹家,大婶也在那个村子,我要去看望,可太晚了没办法去买礼物,决定到老家再买。

       4月4日清明节,我6点起床煮高粱米粥,二人吃过早饭,7点带东西下楼。20年前就已经有驾照的我,非常不爱开车,大概是急性子的原因吧,对红绿灯、堵车十分反感,在北京、在燕郊我都不摸车,可高速我爱开,每次回故乡都是我开车。

       导航,走京秦高速,说“9点38分到”。京秦高速比以前走的京哈高速车少得多,下高速正好是9点38分!下了高速就换妻子开车,不到10点到家。

       弟弟、弟媳妇出大门来接,二妹已先于我们到了也跑出大门。他们说今年老家流传清明当天不上坟,因为今年没立春。我说这纯粹是没影儿的事,祭奠自己的父母与这个农历年有没有立春有什么关系?(以前在北京曾听说过,没有立春的农历年不适合结婚。结婚,年轻人的激情迸发,跟“春”还能勉强胡扯上关系;祭奠父母,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的呀!)弟弟和二妹也说不信那些,和我们一块儿去上坟。让我感动的是,弟弟和二妹还给爷爷奶奶坟前烧了纸、买了蛋糕,让我想起了我人生第一次挣钱(在生产队出差补助,去昌黎卖白薯秧子两天,每天5角钱),给爷爷花9角多钱买一斤特别好的蛋糕,油油的上面还撒一层白糖,多少年之后母亲还夸这件事。

       不在家里吃饭了,弟弟让妻子开车5个人来到大刘庄东边的一家饭馆。

       这家饭馆,他们说是在县陶瓷厂对面,我则给它定位在“大刘庄河的东边”。如今这条河已经几乎看不见了,但这地方还是让我触景生情:县陶瓷厂,是我离开故乡之后建立的,虽然在其门前经过多次,但没什么印象,而大刘庄村东这条河,我可是记忆深刻。我在老家时,这条河是很宽的,平时水流也不小,我不管是在陈官屯上中学、还是在大刘庄中学教学,都要在这条河来回经过。就是这条河,曾成为我和我最尊敬的校长的“分水岭”。我最尊敬的校长,18岁就教学,我上高小时是我的校长,我到中学教书,他又调来当我的校长。他是老党员,他给我讲过抗日战争时期用两种课本教学,日本人来检查就用日本人允许的课本,日本人不来查就用共产党的课本。他是我们县最著名的书法家,曾经给我讲过他练习书法的惊人过程。那是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发生。因为那天放假住在家里的我要去看看学校情况,站在这条河的西岸正要过河,见放假没回家一个人住在学校的校长正在河东岸脱鞋准备过河。他说他不知道家里情况如何(当时的电话都打不通了),回家看看。我到学校就被随后来的公社书记派往听说灾情最重的村子了解情况,后来,我被评为县级抗震救灾英雄,而我最尊敬的校长,则作为“临阵脱逃”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下车后,我让他们先进饭馆,自己一直向东走,我要望一望自己教过学的中学外貌。外貌早就不是我在时的样子了,我在时是一排办公室和教师宿舍、几排教室,后来变成了一栋楼;内含更不是我在时的样子了,早就从公社中学改为私立学校了,据说如今因为没有生源也快关门了。

       望见那座学校的楼了,拍一张照片就向回走,一边走一边向各个方向拍几张照片。我的思绪就飞起来了:我们这一代人,可能是经历了家乡最大的变化。幼年时,不但大刘庄东边的河很大,我们村早已不见的西河也是常年有很宽的流水的。我们经常在河边玩,渴了就喝河里的水,或用手捧起来喝,或趴下直接用嘴喝,有时想到河上游会有脏东西随水流下来(牲畜也喝,人们洗菜、洗衣服、洗农具等,甚至有人洗澡),就在河边沙滩上挖个坑,喝经过沙子过滤的水。下大雨后,山洪下来,我们就在河里跟着浪头走,捡被洪水冲下来的树根。我们小时是大搞人民公社,我上学时利用早上和星期天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高中毕业后我在村子夜校讲课,参加修村里的大水库。上大学后,村里的地主富农改称“社员”了,随后生产队解散了,公社中学也没有了,公社的工厂、农机站都没有了,骡子、马和牛也没有了,人们又改成用小毛驴拉犁、驴没有牛劲大就由人帮着拉,上午上坟时发现有人在用手扶拖拉机耕地,说驴也没有了。

       进入饭馆,二妹夫也来了。很快就上菜了,赫,全是硬菜——驴肉和狗肉拼盘、炸得非常亮黄的很大很薄的鱼、溜猪肝肾等三样、大拉皮、黄瓜拌豆皮……喝国窖1573。要是下午返京,我是不能喝酒的,我不愿意让妻子开那么远的路。这下午没事了,我就敞开了喝了。

       没想到二妹也会开车了,二妹开她家的车,妻子开我家的车,我、妻子、弟弟、弟媳妇、二妹、二妹夫一块儿开向二妹的家。进村,先停车给婶买水果,我们一份、弟弟弟媳妇一份,二妹夫抢着给交钱。到婶家门口,正好婶在与人坐着聊天。

       婶,是我记忆中见到的第一位新娘子,记得她与大叔结婚时,我母亲给她开脸(用线绞着拔脸上发迹处的汗毛)。大叔当时在北京当兵,给中央领导开车。记得一次大叔给婶来信,说要回家探亲,婶让我帮她写回信,其中一句话是“你回来穿黑条绒裤子,上身穿什么都好看。”使我一直认为黑条绒裤子是最好看的裤子。后来分田单干了,婶带着还很小的孩子没办法种地,就托人把已经转业到北京公交公司的大叔调到县汽车队来。父亲去世时,我急叫弟弟喊来大叔和婶给父亲换衣服。婶今年85岁了,身体硬朗,自己生活,不但吃穿洗涮自己干,还在前后院种菜种花生。

       到二妹家。二妹家十几年来一直住在秦皇岛,几年前把老家这里的老房子完全用现代材料进行了装修,不但在房前建起了长20米宽4米的阳光房,还建起了和城里完全一样的抽水马桶厕所,院内东侧有凉亭摆有桌椅,西侧有很大的烧烤间,整个院子可以同时停几辆汽车。大外甥、大外甥媳妇、二外甥和大外甥的孩子都从秦皇岛回到了这里,说晚上吃烧烤。

       坐下聊了一会儿,我起身到外边转,一直向西走,穿过村子,就来到了青龙河边。我们上小学、中学时,写作文常用的词汇就是“长城脚下、青龙河畔”,作为卢龙县的定位和形象。几十年来,每次回老家往返过青龙河,不管是火车还是自驾车,都会很激动,都会随口说出“长城脚下、青龙河畔”,但还是第一次双脚踏到了青龙河边上。河边有几位像我一样到这里玩的,也有在河边修整田埂的。我故意问一句“河对面是不是迁安县?”得到肯定的回答我心里好得意——我走到卢龙县的边缘处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河对岸就是迁安县地界,而且小时去县城到过县城西门,西门不远处就是青龙河。我小时候的卢龙县城,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大地方”,县政府所在地据说以前是荷兰教堂,青砖拱门,走廊曲折,很是森严。左侧山头上是县气象站,当时流传一个笑话:气象员是看着池里养的王八有什么反应来播报天气预报,一次大晴天播报说“今天有雨”,房子外边人听了生气,用石头砸到其玻璃上,播报员紧接着说“还有冰雹”,播完走出房间有人说他报错了,他说“是王八撒谎了”。右侧山头上是非常有名的卢龙县中学,1975年春节后我来县里参加劳动模范大会,第一天的报告会和最后一天的总结会,就是在中学的操场上召开的。当时是劳模会和县三级干部会同时开,村里我和党支部书记参加,住在县城北门外的罗园村。村里人告诉我们,罗园最早是罗艺家的花园,罗艺镇守北平府就是在卢龙城。卢龙县城很有特点,称“三山不显、四门不对”,即县城里有三座山,但都因有高低错落的建筑相连,看不出山来;四座门,东门在东侧、北门在东北角、南门在南侧、西门在西南角与南门非常近。1974年全国大兴水利建设,国家水利部长李伯勇带队到卢龙县参观,也到过我们村水库工地,夸李秀“一镐能刨倒一座山”,第二天大家传抄李伯勇的诗:“都说卢龙干劲大,参观两天果不差……三山不显一鸣惊人,四门不对路对翻身。”

       站在青龙河畔,我写了一首诗:

           七绝·返乡:

       少时喝饱家乡水,

       故土香甜实可亲。

       玄水青龙铭日月,

       燕山脚下觅熟音。

     (青龙河古称玄水)

       回到二妹家,侄女带着儿子从县城打车来了。两个外甥正忙着烧烤,大外甥媳妇正怀第二个孩子,这个月下旬的预产期,挺着大肚子也在忙前忙后又说又笑,二妹夫又到外边买来一大盆酸菜粉条汆白肉、一大盆白菜肉片熬豆腐、一盘非常正宗炸得亮黄的咯吱饸。烧烤的内容非常之多,有羊肉串、大虾、鱿鱼、泡泡鱼、鸡翅、鹌鹑、馒头片……还有大盆大盆的皮皮虾、非常环保口味原始的黄瓜、小葱、生菜、小萝卜。侄女告诉我自打她小时到北京我给她买烤鱿鱼吃过敏,就再也不敢吃了。侄女不断拍照,我也录了一段视频,因中午我吃得太饱了,晚上没敢多吃。

       时间不早了,二外甥开车送弟弟、弟媳妇回家,因他要回卢龙城,侄女带着孩子同车回去了。

       躺进铺着电加热水褥子的被窝,非常暖和。大妹从秦皇岛打来电话,约我们明天到秦皇岛玩一天。我没有答应,因这已经超额行程了,还不知孙子哪天回京呢。

       4月5日早上醒来,先把昨天拍的照片和写的诗发朋友圈,朋友们纷纷给我点赞。小妹评论说:“家乡的一切永远是最亲的!”我回:“说得好!”有朋友问我:“孙子同去了吗?”我回:“他回延庆了。”

       像往常一样6点起床,带上手机走出村外,走在还没有翻耕的大地间,拍村落,拍日出,拍地上的野菜、拍还没有刨除的去年的玉米根。又向西走,穿过小树林,又来到青龙河边上。向南望,河水平静;向北望,河道弯弯。我想到了古时的伯夷叔齐,是他们哥俩,宁可饿死也不食周粟,宁可穷死也不做推翻大商的周代的官,显示出惊人的志气和人品。他们饿死首阳山,首阳山在哪里?有人在网上说在陕西,我不信,因为我们卢龙的广告词就是“夷齐故里”,说明伯夷叔齐是住在卢龙的,古时交通不便,他们不可能跑到千里之外去守志。后来我在手机地图上找到了卢龙附近的首阳山,就在青龙河西边。我在想:武王伐纣,子牙统兵,给纣王说了多少罪状,只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用兵动武的正确,用以掩盖抢夺政权的本质,真实的商纣王的统治究竟什么样,那时的文字并未通用,交通更不发达,后人很难知道真实情况。哥俩怀有那样的志向,或许是他们因循守旧、愚忠旧主,或许是他们消息闭塞、不解实事,总之他们的为了志向杀身成仁的精神,是令历代有志之士赞赏的。

       站在青龙河边上,我写了一首诗:

           七绝·思古:

         青龙玄水古清流,

         不忘夷齐志气稠。

         早起河边抬望眼,

         那时英烈哪方求?

       回到温暖的阳光房内与二妹夫聊天,他讲到一位熟人,说当过县什么局长,又当过县政协副主席,后被抓起来了。说到此人的家乡,我猜到他是我一位初中女同学的弟弟。这位女同学就是我读大学时给我买好多学习用纸的那位,她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最小,我读中学时他还是一个后脑勺留着一缕头发的小屁孩,竟然走出这样一条人生路,让人感叹。

       早饭太棒了,是二妹做的我最爱吃的汤面窝鸡蛋下豆皮,我吃了好大一碗!

       饭后8点多动身返京,带上弟弟给的花生油、二妹给的豆皮,还有昨晚侄女拿来的大袋水果。上高速前妻子开车,过两个大集,看把她馋的,老想停车逛大集。上高速我开车,我们夸京秦高速:“比京哈高速车少,风景美,”我们欣赏沿途风光,我们数穿过的隧道,她老怕我累,到三河服务站停车喝水抽烟上厕所,然后她开车,11点到了燕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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