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刘湛秋：大自然之子

大自然之子

置身于现代文明的氛围中，整日出入于五颜六色的高层建筑，在电话和电脑前奔来匆去，或者行走于修饰得极为美丽的街道，渐渐使我们塑造出另一种感觉：我们只习惯人为的环境。

即使在我们闲暇的时刻，我们也是在欣赏着橱窗里奇丽绝伦的商品，闻着用各种调配方式生产出的香水，或者听着镭射音乐，品尝着色如水晶的酒和饮料，我们的这种感觉进一步深化了，细腻了。

色彩是我们制造的，气息是我们制造的，凉爽或温暖也是我们制造的，甚至我们呼吸的氧气，也是用罐头形式制造出来的。

我们渐渐忘却了大自然，或者说我们感觉不到大自然的存在，感觉不到大自然与我们的关系。我们就是我们，我们可以在我们设计制造的环境和创造的物质文明中生活，甚至更好。

从这一点说，人确实很伟大，很智慧。人从茹毛饮血发展到今天太空时代的高度文明，就是一部极为辉煌的生存的历史。是人类为万物之灵无穷次被证明的历史。

本来，几乎就在不到一万年以前，我们和自然界的各种生物都受着自然的支配，也享受着自然恩赐我们的温饱的快乐，并经受着自然给我们的灾难和痛楚。但是，我们异常地成熟了，成熟到我们越来越摆脱自然的程度。我们甚至在营造整个的地下城市，一切生活设施齐全的封闭的楼阁城市，甚至空中城市，完全不需要大自然本身。如果说住在这种城市里人们也需要感受到“自然环境”，那么，我们也可以造出一个屏幕式的天空，星群、山岩、树木和淙淙的溪水。

这确实是现代化人类的超凡的智慧和本领。人类也逐渐在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但是，在这充分的获得后面是否已经隐约地失去什么呢？

显然，我们在情愿地或不情愿地失去我们原来所依存的自然本身，我们在五光十色的城市中生活，从盒子的小车出来钻进的电梯和盒子般的楼房，我们甚至完全忘记看一眼天空，我们失去了对云彩的敏锐感觉，我们想不出蚂蚁和青苔的样子。程式化的、电脑化的，商业化的追逐几乎使人变成了非自然人。

其实，这种非自然化的倾向并不仅仅表现在人与自然本身的表像的隔绝上面。也许，我们可以在假日或周末去郊游，去欣赏或者享受自然的乐趣，听泉水淙淙，看蜂蝶飞舞，做瞬间的体验；但是，往往这郊游的本身也充满了非自然化的倾向，商业已改变了旅游，一切供城市盒子化生活方式的人们所能旅游的地方已逐渐消失了往昔自然本身的朴实的光彩。现代化的交通，舒适的设施以及无孔不入的广告充满了森林和田野。那种原有意义的自然已被非自然所取代。我们的寻求中充满了虚伪和矫揉造作。

即使偶尔真正能和自然有短暂的接触也弥合不了人类世界这种非自然化的倾向。

我想说的是人类心灵中的非自然化倾向。

当我们漫步在没有经过人工修饰和侵袭的山野中时，我们听着婉转的鸟鸣，风中摇动的树叶沙沙声，抚摸着生满青苔的岩石，擦过攀援的藤蔓，寻觅着小昆虫的洞穴，我们完全进入一个宁静自由的世界。天空、云彩出奇的清丽，草地，各色的鲜花凭自己的意愿开放。这时，和谐平静的感觉像透明的泉水冲刷了我们的灵魂。

我们会突然发现，我们已久违了这种感觉，我们已久违了这个世界。

虽然我们在现代文明的闲暇中也有过什么郊游，但我们心态中已消失了这种和谐平衡的自然状态。我们已经变形了，扭曲了。

自然中各种鲜花也有竞争，因而怒放着千奇百怪的颜色；自然中各种树为了成长盘根交错，顶端争夺着阳光；自然中各种小昆虫野兽互相争夺，但终于构成了美妙的生存平衡面。一切都是顺乎自然的。

而人类的生存竞争则不一样，充满了非自然的机谋、阴险、虚伪、欺诈、权势，以及文明下的凶残。人类在不断失去自然天赋及我们的本性。

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自己，重新确立自然中的自己，并把心灵中失去的自然找回来。

我们仍是大自然之子。

尽管我们凌驾万物之上，但是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我们仍然是万物中的一物，我们不可能违抗整个自然的规律和自然本身最奇妙最和谐的安排。至少，我们无法违抗宇宙万物的生死规律。

我们仍是大自然之子。

这样，我们就要在整个自然运动中坐标我们的位置。我们更多的是要向大自然学习，对待万物山川，我们是宁静地观察，运用天赋的智慧去洞悉其中所有的奥秘，去体味大自然天性的善良、和谐、自由，从而去调整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存在方式，让大自然的鲜汁重新注入我们自身的毛管，让鸟翅的扇动和露珠的滚动去启示我们的灵感。

我们是大自然之子。

在和自然万物的关系上，我们是一幅完整的画面。我们无须去征服自然，我们只是在自然中调整自然，像我们布置自己的家庭陈设一样。我们可以让沙漠变成良川，我们也允许沙漠作为风景而有它一定的存在。但是仍要特别的小心，也许我们随意的搬动是愚蠢的。千万不要过早相信我们的智慧和能力。我们更无权践踏自然，导致最终毁灭了我们自己。

人是伟大的，大自然更是伟大的；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来于自然，并是自然的一员，尽管他是带头的一员，但绝不是酋长。

只有当我们记住我们是大自然之子，我们才能调整好我们的心态，才能摒弃我们身上一切不必要的东西，才能真正升华起内心的善良、正直、和谐、美好的品质，才能从自然给我们的启迪中去创造去竞争，去获取我们该获取的一切，才能使我们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保持自己的自然天性，从而渐渐使整个人类关系走向平等、和谐、自然，才能使自己活得开心、舒畅、自由、轻轻松松，活得像一个自然中的人。

这样，你无论处于封闭的盒式生活中，还是徜徉于山野，无论你过得舒适高雅，还是简朴平常，你的心态都是那样充满自然的天性。不是让人造的环境磨去你自然的心态，而是让自然的心态去改造人造的环境。

我们是大自然之子。这是我们的天条。

我们不是返朴归真，不是倒退到原始的自然人状态，而是升华，是第二次诞生。

二十一世纪必将是人类最壮观的世纪，二十一世纪必将使人人相信并实现——

我们是大自然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