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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安民里 (小说连载八十四)

 陶冶视野 2024-04-10 发布于辽宁

家住安民里

作者 陶冶

八十四、

“埃,大校长,我又想起个“人物”。那个苦大仇深的'老茄种’还在吗?”
    “没了不少年了,搞承包责任制第三年就死了。”
    “咱们刚到乡下那会老尊敬他了,全县巡回作忆苦思甜报告,那天晚上在大队作报告,给青年点女生都给讲哭了。”
    “哈哈,还是很感人的。”大校长打着哈哈。
    “不过,我可没哭,倒觉得他像个傻子。他都十二岁了,还不认识钱呢,说是在地主家院里捡的花花纸,他要不是傻子这事儿肯定是扒大虾。”
    “嗯,这里有我的责任。”大校长说。
他这么一说,让老黄和刘闯都一头雾水地望向大校长。
    “我回乡的第二年,各级开始成立贫农协会,'四清’工作组组织搞忆苦思甜。你们想,连火车都没坐过的'老茄种'上台忆苦思甜,能不弄出笑话吗,讲着讲着就变味了。'给地主陈老疙瘩家做长工,平时竟吃高粱米水饭,尿两泡尿就没了,一到农忙了,那小豆包子往够造,大豆腐、咸鸡子,就怕我们不给他好好干。要说最苦还是六零年,差点没他妈给我饿死。’'穷人旧社会说不上媳妇,共产党来了,穷人翻身得解放,
我也分了地,才娶了陈二寡妇做媳妇。’他这么一讲,给本来严肃的会场弄笑场了。四清工作组长'王大眼’找到我,让我帮'老茄种’整理材料。我说他那点事,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用不着整理呀。'咣当!’一声,王大眼把正喝水的搪瓷缸子摔在饭桌上,吼道:'刘峰!你别给脸不要,知道你有两把刷子,可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本来就是王大眼,这下眼睛瞪的跟灯泡似的。”
    “然后呢?”老黄问。
    “然后就弄呗,第一遍整理完没通过,王大眼说'没有深度,阶级意识不强烈,没有写出旧社会穷人被剥削被压榨的苦难,更没有写出穷人对地主的仇恨。你要知道,这是表现你阶级立场的时候!’第二遍还是没有通过。这时我醒悟了,要把'老茄种’写得越惨越好,把陈老疙瘩写的坏得流脓才行,便放开手脚,罔顾事实,按照要求的套路一气呵成。王大眼总算满意了,接下来就是培训'老茄种’了。
后来'老茄种’在县里的忆苦思甜大会上脱颖而出,一炮而红,便开始了全县的巡回讲演。”
    “哎哟!大校长,闹了半天都是你编出来的。”老黄冲着大校长嚷道。

    大校长笑着喝了口红茶,接着说:“不编不行啊,我也怕被弄成阶级敌人啊。其中也有真实的内容,比如他爹是在西河崴子上吊死的,这是真事。不过,不是陈老疙瘩逼死的。那年收成好,他爹是打头的,陈老疙瘩还多给一斗高粱的工钱呢。他爹好赌,一宿输光了一年辛苦劳作换来的全部收获,别说养家糊口,年都过不去了,家也没回,去河崴子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了。他家那点事,老辈的都知道。陈老疙瘩大老婆没儿子,后来又娶了二房生了个儿子,八一五光复的第二年陈老疙瘩得病暴亡,俩老婆评分的家产,大老婆守住了家业,土改时定了个地主,小老婆败家,没钱就卖地、卖房,土改时成了下中农,村里村外的都叫她陈二寡妇。那会,'老茄种’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个,土改后也分了几亩地,陈二寡妇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俩人就搭伙过日子,这是真实的。”
    “是啊,这些村里的老事我也听人讲过,但那个年代讲的是阶级斗争,需要的是感动,是仇恨与泪水。”
    辽北民间都喝红茶,红茶沏的是很酽的,几个旧相识,聊着陈年旧事,不知不觉窗外已是斗转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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